获月只记得那天张自朝喝了很多酒,她也喝了很多酒,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待她醒来时,已经寻不见张自朝的踪迹了。
方获月心急如焚,找遍了影卫营,甚至找遍了万方山庄,可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京都这么大,方获月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他,甚至是,不能寻他。
张自朝杀人的事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张自朝这个名字令整个京都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她若是在这时寻他,只会打草惊蛇,百无一益。
她知道,张自朝要保护她,有意要躲着她,她也知道,如果让别人发现张自朝没死,而是藏在万方山庄,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满世界寻找张自朝,查明真相,平息风波才是当务之急。
方获月相信,即使她们不在一起,也是心有灵犀的,他绝对不是孤军奋战,真相昭然时,他们定会再见。
方获月向父母表明心意,并对大众表示愿意以万方山庄的名义出面调查此事,京都的富商大族们皆感激不已,方获月挨个排查了所有受害的人家,他们大多同魔教毫无瓜葛,也没结下什么仇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非富即贵,都是皇城根下极有分量的人。
那么招惹他们的唯一目的,便是引起恐慌,引起仇恨,最终引起动乱。
将人们的愤怒和恐惧激发到顶点时,便足以产生撼动山河的力量。
可他们为何要选择假扮张自朝?只是为了找一个替罪羊吗?
恐怕没这么简单。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冲着万方山庄来的。
夜已经很深了,方获月房里没有点灯烛,她坐在桌前,凝神沉思着。
她从小被父亲教导做事一直谨慎,当日苏府的下人基本上都亲眼见到关押张自朝的楼宇被烧毁,连苏相的夫人都没有怀疑,而现在“张自朝”重出江湖屠人满门,就相当于昭告天下那天死的不是张自朝,苏府必定会重新追究这件事,就单是苏丞相,也不可能放过张自朝。况且苏丞相虽然退位,可到底声誉非常,恐怕连皇上都会私下插手追查。
方获月想的头疼,将酒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酒的清冽并没有让她紧缩的眉头有半分舒展。
这杀手模仿了张自朝的容貌,模仿了他的刀法,方获月调查过,整个京都百姓并无一人亲眼看到“张自朝”杀人的过程,他们只是看到一位在街上提着染血的刀,身形装扮都同张自朝一模一样的人,再加上人都死于魔教刀法,大家更确信无疑这是张自朝了。
相比同样的外貌,同样的刀法更让方获月头疼。那些尸体的伤口她都检查过,的确是魔教刀法所致,那么杀手应该确是魔教中人,可魔教的人怎么会愚蠢到自己嫁祸自己的少主呢?
苦心追查了一个月,方获月四下收集证据,此时见时机成熟,铤而走险,一招引蛇出洞,终于发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
为避免打草惊蛇,方获月只身一人便追到了距离京都百十里的露珠岭。
那乔装张自朝的杀手武功也是深不可测,方获月处处屏气凝神,还是被他发现了,刀锋劈开夜空,方获月侧身闪躲,苍穹落幕齐齐出鞘,浓重的夜色中,只能看到迅疾如闪电的刀光剑影交错。
方获月的功夫也霎时发挥了个登峰造极,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这些人的刀法,并不是魔教的刀法,反而,像是皇家暗卫。
其实她平日不曾同皇家暗卫打过交道,只是听父亲提起过,所以也不敢确定。
皇族有专门培养暗卫的暗门,这些高手神出鬼没,精通易容,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方获月追查过江湖和武林上所有懂易容的门派,却万万没有往皇族身上想。
那些杀手身着黑衣,与黑夜融于一体,天上无星也无月,只有一片浓稠的漆黑。方获月只觉得身边的攻击愈来愈多,招招致命。
方获月自小精通剑术和轻功,此刻对于方获月来说,抵挡攻击是游刃有余的,就是不知凭她一人之力能否将这些人一个不漏地绳之以法,她想,此刻若是张自朝在就好了。
黑刀破空而来,一抹黑色身影将周围的攻击瞬间同方获月分隔开来。
他的身影,他的刀法,方获月日思夜想,早已了然于心。
张自朝的刀那样快,眼睛几乎无法捕捉,那几个人也算高手,在他面前却相形见绌,没过几招便败下阵来,正欲仓皇而逃,只见张自朝身形一动,黑刀在空中划出几个光影,那些杀手便纷纷瘫倒在地,全身筋脉尽断,却不致命,想跑都跑不了。
张自朝翻身落在方获月身前,收刀回鞘,动作一气呵成,周身笼罩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张自朝!”方获月上前拉住他的手,双目盛满了兴奋,声音里更是难掩欣喜,“你来得太及时了。”
张自朝转身望向方获月,伸手替她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一双冷眸满是疼惜:“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他一面追查真凶,一面暗中保护着方获月,只是不敢出来见她。
两人对了个眼色,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意,一起走向那些杀手,可就在他们靠近的那一刻,瘫在地上的二十余个杀手,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二人大惊,只在刹那之间,连惨叫都没听着,二十几个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一堆堆的灰烬。
他们自知逃不了,便以自焚之术毁尸灭迹。
这样阴毒的招数,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方获月实在不想承认,这就是皇家暗门的秘术。
山风带着黑夜的湿冷,席卷而过,他们二人辛辛苦苦追查的东西,就这样散落在了露珠岭的各个角落,什么都不剩了。
张自朝突然身子一倾,鲜血自口中涌出,他连忙用刀撑住地面,蹲下身去,他没有受伤,却仿佛有巨大的痛苦在身体中猛烈地撞击翻滚。
方获月猛然想起,昨天便是他该服用方圆的日子了。
方获月顿时觉得心都凉了半截,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让张自朝靠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张自朝牙关紧咬,双拳紧握,额头沁出涔涔汗珠,脸色煞白如纸,衬得他唇边不断涌出的鲜血分外刺眼。
他已经用最大的内力去压制方圆的毒性了,可仍然是如万蛊噬心,疼痛从心脏蔓延四肢,像要将他生生撕裂。
方获月努力的克制住心中的急迫与慌乱,紧紧抱住张自朝,他全身冰冷,像是个死人一般,方获月将他的脸贴紧自己的心口,哪怕能给他一丝温暖也足够了。
张自朝颤抖的手抽出刀,倏地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个口子,方获月大惊,霎时便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用放血的方式克制毒发,这种方式有一定的缓解疼痛的作用,但却是拆东补西,之前就有影卫生生将自己的血放干,他以为摆脱方圆的那一刻,也成了他生命结束的时刻。
方圆发作并非时时刻刻,第一日是一个时辰,第二日是两个时辰,以此类推,据方获月所知,还没有人能撑过六日。
今天是张自朝未服方圆第二天,所以他只要撑过毒发的两个时辰,明日回了万方山庄便好了。
方获月心急如焚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她撸起衣袖,将胳膊塞到张自朝眼前:“啊朝,疼就咬我胳膊,不要再放血了。”
她真的很害怕张自朝会把自己的牙咬碎,把血放干。
张自朝摇摇头,方获月急了,一把抢过他的刀,按住他的伤口,张自朝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方获月趁机狠狠地亲吻着张自朝的唇齿,一阵剧痛袭来,方获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快她便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张自朝的乌发,背脊,嘴里唤着他的名字,轻声说着别怕,我在。
落英绯红,露珠岭被笼罩在湿润的暮色里,细雨打在方获月的皮肤上,有淡淡的清凉。
张自朝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方获月将外衫衣袍脱下,为张自朝盖上,双臂将他抱得更紧。
他的日子过得那样辛苦,也许连踏踏实实地入眠都是奢望,方获月看着怀中的人,安安静静的睡颜,比岁月还要美好,任谁都不会忍心打扰。
确定张自朝已经睡熟,方获月暂时放下张自朝,放出信号,传了信给万方山庄。
清晨湖边湿润的风轻轻挠着方获月的脸,她揉揉眼睛醒来,发现张自朝已经不在身边了,昨日被咬伤的唇齿有隐隐作痛。
她吓得一个激灵直接跳了起来,却看见不远的湖中有五彩斑斓的蝴蝶翩飞,蝴蝶中还站着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墨发翻飞。
他悄悄伸手,捉住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他向方获月走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我听说只有这里才能捉到蓝色的蝴蝶,想来你该是喜欢的。”
方获月打开竹篓,一只宝蓝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在她眼前飞绕,她不禁笑起来,开心得像个孩子。
“你怎知我喜欢?”
“那日西赵国使者给公主送贺礼,便是西域的蓝色蝴蝶,传说中蓝色蝴蝶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你说西赵国定是觊觎公主,但他的蝴蝶根本就不是真的,因为蓝色蝴蝶极其罕见,只有思渺湖才有。”张自朝说着便笑了,“这只蓝色蝴蝶可入得了大小姐的眼吗?”
方获月看着翩翩飞舞的蝴蝶,又看着张自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点点地打开,暖融融的。
张自朝不善言辞,可方获月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方获月一点一滴的喜恶,他比谁都要在意。
这就是他珍惜一个人的方式。
方获月瞧着他依然惨白的脸惨白的唇,心疼得很,语气里满是埋怨:“你知不知道方圆的时间到了?你宁可被方圆折磨死,也不回来见我吗?”
“抓不到幕后之人,我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会多给你带去一分危险。”张自朝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包含着沉甸甸的情愫,“获月,我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若是能为你换一分安全,它倒是多了几分意义。”
方获月伸出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喏,昨天也算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了,我让你留好你就不能随便丢。”
她神情严正,语气柔和却坚定,不容置喙:“你忘了你说过的,生死不弃,你若是先死了,怎么能叫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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