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的光线较之于外堂更为昏暗，偶尔有几丝残光像针一样扎进来，也难以让内堂的昏暗有所缓解。
一张躺椅置于内堂通道，躺椅上躺着一个人，由于光线较差，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将贺乘风出去的路堵死了。
什么情况？贺乘风错愕难当，要是贺老鬼，早就扯住我的耳朵拖我出去打屁股了，哪里会整这么一出？
躺椅发出“咯吱”的声响，那人从躺椅上下来，走到贺乘风面前，将他见情况不对，偷偷藏在怀里的黑珠子取出来。那人离得近了，贺乘风才看清是贺老头。
“你脑壳坏掉了？大清早你给老子装鬼吓唬人！要打就打，别跟老子玩什么花样！”贺乘风嘴硬是嘴硬了，心里还是害怕，贺老头忽然大变样，保不清他会换些什么花样折磨他。“你刚才还躺着睡觉，这会连人带椅过来了，怕不是鬼？”
“我脑子没坏，更不是鬼。”贺老头说话有气没力，“唉……你为什么要拿这东西？”他叹了口气，悲伤中夹杂着无力，仿佛这颗黑珠子让他想起了什么悲痛万分的事情。
“老东西你怎么了？”贺乘风没有回答，有些担忧地问道，“从老子昨晚回来，你就怪怪的，莫不是年纪大了脑袋也不好使了？连怎么打人都忘了？”
“算你臭小子运气好，今天免了一顿打。”贺老头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句话，“我知道你没钱，你偷钱就算了，这黑珠子是你随便偷的？”他答非所问，语气也和善许多。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乘风惊叹道，打他记事起，贺老头就没这么好说话的，更不会放过打人的机会。“你放钱的地方千千万，我咋知道？你叫我怎么偷？我偷你这珠子也就是看集市上的糖串好吃，想拿去卖了弄点钱尝尝新……”
“胡闹，这东西怎么能卖？”贺老头训斥道，“你这臭小子赌瘾重，卖钱想来也是先去赌了。”
“赌赌赌……老子赌他姥爷的乌龟王八蛋，老子真不是卖钱去赌。”贺乘风信誓旦旦地说，“老子这次要是拿钱去赌，老子永世不得超生，一辈子都当不了皇帝……”
“臭小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拿皇帝开玩笑……”贺老头语气严厉。
“管他呢，老子要是当了皇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贺乘风听不进去。
“也罢……”贺老头听了这话，瞳孔微微一缩，不跟他纠结这话题，“你买糖串要多少钱？”
“应该一两……不对，三两银子！”贺乘风趁机狮子大开口。
“嗯……三两银子，算上你接下来五六年的开销，我给你三百两银子，只要你不乱花，肯定够了……”贺老头话锋突转。
“五六年？三百两银子？你到底在说什么？”贺乘风一脸疑惑，却不忘顺带着要钱，“三两银子呢？快给我。”
“我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五六年，或是一二十年……甚至……”贺老头平静地说，“我给你五六年的开销，到时候你十七八岁，该自食其力了，就待在香山老老实实过日子也不无不可。”
“我给你的是银票，你要用的话跑一趟乐天兑成银子，记住沿途老实点，别瞎闯祸，没人帮你擦屁股……”贺老头放黑珠子入怀，顺便从怀中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几块碎银子放在贺乘风的小手里，像是在交代后事，“衣服给你缝好了，厨房里的炸酱面还剩好多，你不会做，就找你那叫‘小平头’的朋友，让他妈做了给你们几个吃……”
“你出什么远门？要这么久。”贺乘风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手足无措，贪财的他此刻拿着一笔巨款，却提不起任何兴致，只眼巴巴地看着贺老头。
“昨天下了一场热雨……我要去找一个朋友，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他，等找到他把事办完了，我再回来找你。”贺老头解释说，他扭头，只偶尔才会刺进来的光线，深深镶嵌进他脸上的沟壑，“时候不早了，我清下行李就走了。躺椅和窗台上的几朵花我要带走。”他拍拍贺乘风的肩膀，再把躺椅拿起来折叠，成了一个可以背着的小木箱，躬着背走出内堂通道。
“爷爷……”贺乘风跟着走出内堂说，阳光在外堂大盛，他从来不知道这躺椅还能这么玩，“我帮你清行李。”
“滚。”贺老头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以帮我清行李为借口，好趁机偷我东西？”
“爷爷……”贺乘风无奈，这老家伙就是不肯信他。
“臭小子怎么了？”贺老头转身看向他。
“没你在，香山我可能混不好。”贺乘风弱弱地说。
贺老头猜到了几分，问道：“你又得罪谁了？”
“马夜……”贺乘风觉得难以启齿，“就是那个经常跟我搭伙骗外地人钱的赌友……他在我面前卖弄，我气不过，打了他一顿。”
“你扯什么谎，就你弱身板还能打人家一顿？”贺老头只信他前半句，后半句纯当是撒谎，“小兔崽子，老子知道你就做不成什么事。老子出门的时候顺便帮你弄了，要是老子不在你得罪了人，看人家不打死你。”
“我是真的打了他一顿。”
“你滚吧，等我走了你再回来。”贺老头要赶他走。他后来找马夜帮贺乘风擦屁股，看到马夜脸上一夜都没消散的巴掌印和恨恨的表情，才相信他一直不看好的臭小子竟然真的打了人家一顿。
……
贺乘风吃了早饭，就被贺老头赶出家，心中五味杂陈，听说贺老头要走，他的精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他习惯使然，走到和小平头经常约会的老地方，发现寂寂无人，才又意识到小平头已死，他要弄刀为小平头报仇。
还好贺老头给的钱够用，那些碎银子铁定能在老刚那里买到我要的那把刀，就怕老刚那厮已经把它给卖了。
主意已定，他换个方向往老刚的刀子铺走去。
香山的早晨细雾弥漫，卖早饭的小贩早已推出热气蒸腾的笼子或是面汤，带着最完美的笑容给来买早饭的客人最好的招待——香山的早晨是香山为数不多的最热闹的时段。
贺乘风已吃了早饭，无心留意小贩们叫卖的吆喝声。
他只想尽快去老刚的刀子铺，然后拿着小匕首找到老赵和胖子，逮住机会将他们杀了，扔到河里淌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他以为事情会按他预想的发展时，他见到老赵和胖子正在一个摊子上买早饭吃，好巧不巧，胖子和老赵也刚好注意到贺乘风。
他姥爷的顺序错了！他心中暗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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