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离森林远了，可月色还是那样，好似不在乎今夜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从最后一颗树的枝上跳下，明明脚才落到地上，却已经离那树有了三丈。
咫尺也作天涯。
游竺风闭着嘴唇，眼睛直盯着前方，前方只是一片开阔地，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可他还是看着，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
“阿风……”
游竺兰的声音又响起，可这次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哪儿？”
游竺风的脚定在了地上，身体也就停了下来，可是风还往前扯着他的衣裳，衣裳翻起边角，边角已经有了破地方，从破地方上垂下几缕青丝，青丝泛黄，她的嘴唇也一片惨白。
游竺兰醒过来了。
“路上。”
“路上？”
游竺兰重复着，她扭转头看向四方，目光偏斜，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方。阿风放下她，慢慢扶她站到地上，说着：“前面就是山谷了。”
游竺兰顺着话头看向前方，前方开阔，看不出来有任何山谷可以安身的地方。
一会过后。
“阿风。”游竺兰笑了起来：“你又走错路了。”
游竺风皱了眉头，瞧向远方，忽然轻呵出声，居然从容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林伯伯吗？”
游竺兰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很好，丝毫听不出来有受伤的模样。
“记得。”
阿风想了想，回答道，但她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
“这里是林氏牧场？”
阿风恍然大悟，看前眼前这片不存丝毫绿意的平原，许是冬季了，他只记得这里夏天的模样。
游竺兰笑意盈盈点着头。
“从这儿回去，可还远着呢。”
阿风伸过左手挠上头，记得那时候也是，若不是遇见林伯伯，当天晚上，他们可就要真正尝一回“天为被，地为床”的豪爽了。
“我忘了。”
游竺兰伸出一只手指向西方。
“这次，我们要自己走回去了。”
“嗯。”
平原广阔无垠，冬日凛冽，夜里虫鸣皆隐，边际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淅
淅
落下细珠儿。
地面还留着些小草的微形，那些不曾完全被寒风泯灭的残躯，正是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细珠滑到了上边儿。
淅
淅
细珠从里破开，化成点点小雨。
小雨叩上地面，敲出轻响。
淅
淅
.
地上有些凹凸不平的小坑，边上的水流很缓，却也在缓缓地移动着，没要多久，便将里头给填满了。
可它们没在里头呆上多久，因为有人一脚踩了上去，坑里的水全溅了出来。被溅出的水珠们只得远远看着，因为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游竺风紧了紧身体，瞧了一眼天际，那头已经有了模糊的斑点，就要到天亮的时候，这时的温度，却比以往更低，冷得吓人。
“咳……”
阿风停下，脱去身上的外衣披在游竺兰肩上，她要比他高上不少。
“要到家了啊。”
游竺兰神色清楚，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嘴里不停念叨着。
“你要多吃饭，才能长高。”
“要多学，才不会被骗，”
“要记得识字，可别学着若离现在……”
“也要学学若离，要和他一样勤奋……”
“嗯……要多出去走走，去得越远越好……”
……
路的尽头立着两根浑圆的木头，它们并不笔直，有一根歪斜着，只露出一头，另一头不知是断在哪里，还是被压在了土地下头。虽说时日已久，但这里还是银白依旧，好似那场大雪，永远在这里停留。村口的桃花早早败了，就连那些桃树，也只余满副不堪。
屋翎.
房檐.
栅栏.
畜棚.
……
游竺风低下头。
脚尖。
身侧重量轻了，阿风一惊，游竺兰挣脱他的手，跌撞两步，往前走。
地面像是用面团铺就一般，泥土变得极其松软，她踩过，便印下足迹，淅淅沥沥，阿风跟在她身后向里头房屋走去。
“回家了……”
一个小女孩在树下不停的转，留下的足迹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圆，成了圈。冷气被她呼出，她将两只小手紧握在一起，终于驻下脚步，不停的哈气。
“好冷呀。”
声音清脆，却被冻得有些哆嗦。
屋子就在不远处，她望了望，瞧见了屋里的火炉，不想玩儿了，好想去烤火呀……她在心里想着，看着那炉子，好像手也更冷了些。
“可是……”
她嘟起小嘴，大吼了一声：
“游竺风！”
桃花与雪花夹杂着从树上落下。
她有些沮丧，任由那些花打在她脸上，疼疼疼。
“啊！”
她突然吃痛叫出声，捂住脸向一旁看去。
瞧见不远处，一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裸露地表，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上边儿插着腰，白色的花朵从他身上飒飒落下，他一只手捏着雪球，一只手扯过嘴角：
“略~”
纷纷洋洋，雪花铺就的地面上，两个小孩追逐着，不知是摔倒了哪一个，一只硕大的雪球碾过。
欢乐。
“哼。”
“找到你了，小风。”
小男孩昂头抽搐了两下：
“啊~啾！”
他揉了揉鼻头，露出牙齿笑起来。
雪地渐渐染上水汽，她伸手从眼前抹了抹，原来是自己。
“小风。”
游竺风走上前去，扶着她的手臂。
“记住一件事。”
游竺风默不作声，垂头听着。
她忽然回过头，露出笑容：“你永远是游竺的天才。”
锁链轻轻搅动海水，游竺风浑身颤栗。
“我扶你进去。”
“我……”
他抬起头对着游竺兰，却见到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她还是笑着，可是身体却软了下来。
“可以…”
“回…家了”
小女孩走近了，从衣袖里抽出一张手帕。
“以后这样，是娶不到媳妇儿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帕覆在了他脸上。
“嘿嘿。”
小男孩傻傻笑着。
“姐姐，冷。”
“走，回家烤火去。”
“哦。”
“回家烤火去咯！”
天边泛出鱼肚白，游竺的树下站着一位男孩。
男孩低着头，面无表情。
他抱起躺在地上的那位女孩，走，走。
淅
淅
哗哗
哗哗
走了不知多久，走尽了一个又一个路口，直至见到一座又一座凸起的山丘。
“回家了。”
男孩吐出一句话，将女孩轻轻放下。
他用手刨着，一直刨到地下。
雨下得急了，顺着他的脸滑下，可他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刨着，好像他生来，就只是为了做这一件事。
周围被打得噼里啪啦，泥土飞溅着，滚上男孩的衣裳。
坑里被填满了水，男孩仰头望着天，睁着眼，还是那幅样子。
可他的身体忽然开始痉挛。
呵.呵呵.哧.呵呵.哈哈.吓.
喉咙被卡住，他的眼里含满泪水，他开始嘶吼，声音低哑，血丝在眼球上攀爬。
吓.吓.咳.
“呼，”“呼额呼……”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艰难，喉咙上的血管突出，他一下跪了下去！
呵额.呵额
眼泪溢满，他想大叫，可从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嘶吼着，如野兽，他想大哭出声，可却任雨水淌满脸庞也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呵呵.咳
他瞪大眼，血丝攀出眼框，向着坑中直直的栽了下去。
哗！
水花激溅，融入雨幕中。
.
丁丑年十月十五日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