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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一趟溪 章五 前尘

自那次马里诺家族夜袭之后,凉溪已经许久许久未曾看见过狱寺了。倒是阿尔杰,狱寺这位身着暗红色领带的副手先生曾受命来过一次凉溪的公寓。

那是一次夜晚,在见到这个三十余岁而又满脸疤痕的男人时,凉溪着实是吓着了,还自顾地以为又是哪个不明的黑手党想要暗自地取自己性命呢。直到阿尔杰百般无奈地掏出了燃有火焰的彭格列委任状时,凉溪方始放下戒备。

“你是……岚部的人?”虽对眼前的男人不熟,但依据着彭格列各部门的传统,这个戴着特有暗红领带的人,想必是狱寺的下属了。

“哎,凉溪小姐,你第一次来彭格列时,我们是见过的。”阿尔杰颇是无奈地右手扶额,“当时大家都还在讨论呢,岚守大人怎的带了个女孩子来家族。”

“是吗?”凉溪汗颜。确实在第一次随狱寺去彭格列时,在基地内见到了形形色色不少的黑手党,但当时也毕竟是狱寺在引路,也并没有刻意去记住其他人的面貌。

“当然的。你都不知道,自那晚岚守大人带你来基地之后,哇哦,整个岚部都炸开了呢,特别是杰西卡那帮子女同事,硬是顶着岚部的高压工作去彻查了岚守大人的过往情史。”

“那结果呢?”凉溪忽而笑吟吟地抬头看向约摸一米八的意大利男子。

“完全没有查到!杰西卡还以为是彭格列的系统出了问题,不过幸好最后查到了凉溪小姐你,才让杰西卡放弃了重检系统的想法。啧啧,不过话说回来,岚守大人在这一方面还真不像个意大利男人呢。”

“这么说来,在彭格列的情报系统之下,岂非是毫无隐私可言?”凉溪在惊愕于彭格列情报网的同时,又总算是摸清了狱寺这位得力副手先生的脾性,“这般看来,阿尔杰先生的业余时间可谓是丰富至极了?”

“哪里哪里,根本没有的事!”阿尔杰挠头憨笑着,使得他脸上的道道疤痕也跟着变得甚为可亲,“哦对了,差点把岚守大人吩咐的正事给忘了。”

言罢,提起左手拎了许久的牛皮纸袋。可怜那纸袋,在一个粗旷男子的蛮抓之下,已尽变形:“这是雾部副部长库洛姆大人出任务时带回来的伴手礼,岚守大人差我给你送些来。”

“劳烦了,阿尔杰先生。”凉溪双手过那纸袋,一眼瞧去,又是熟悉的西西里特产,不过幸好狱寺这次换了品种,变成了油橄榄,“能否冒昧问一声,马里诺的事是否很难处理?”

“……那是自然。岚守大人原本特地嘱咐我不要告诉你的,但是,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阿尔杰道,连着脸上的疤痕都跟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悲凉情绪而变得有些狰狞,“作为首领的左右手,岚守大人不仅要管理着岚部,更是要统帅各部,管理着彭格列大大小小诸多事物,本就过着夜不能寐的生活。而此次马里诺夜袭,岚守大人更是全身心地进入了戒备状态,光是这几日,前前后后的大小会议就开了不下十次,与远在西西里的马里诺首领的交涉也更是打破了常规,达到了三次之久。”

至此,凉溪忽然有些厌恶自己的无能。莫说是这不见的几日了,凉溪都未曾想到隼人对彭格列究竟付出了多少的热血与精力。而自己呢,光顾着带来一摊摊比比皆是的大麻烦。就连着他的部下都在心疼着他的疲疲日夜,而自己一直以来却是懵懂无知。

“……对不起,我很抱歉。”凉溪低喃。

“我原本是恨你的,”阿尔杰仗着自己一米八余的身高很是轻易地抚上了凉溪的金发,“我原是怀着恶意拜托杰西卡调查你的,但是这段时间看到你和岚守大人的相处,我决定放弃我愚昧的取证而去相信你。一如我相信岚守大人那样。”

“我未曾想过拖累于他。”

“已经没关系了,只要岚守大人愿意便好。”阿尔杰道,“只要你仍和岚守大人在一起,我便如向岚守大人宣誓那般,也效忠于你。”

在阿尔杰到访后的几天里,凉溪仍旧未曾见到过狱寺。便只是每天重复着相似的校园生活,偶尔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聊聊天、喝喝茶罢了。

“凉溪,并盛町那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屋,下课后一道去尝尝吧。”暖橘齐耳短发的女孩温婉地笑着,甚是明媚,其名亦如此,是为笹川京子。

“好的喔,京子。小春也一起的吧?”凉溪望向身旁扎着栗色短马尾的女孩,顺道用手替她拨了拨落肩的秋枫叶碎。

“呀,不了不了。待会我还有棒球部的社团活动要去呢,就不陪你们啦。”栗发女孩道,名唤三浦春。

凉溪看着眼前这两位无忧的少女,甚是欣羨。若是非要加一个定语来修饰她们的话,便姑且称之为被彭格列保护的很好的两位无忧的彭格列家属罢。

凉溪自然知晓,笹川京子和三浦春二人,早年便随着年轻的彭格列东征西战乃至十年后的平行世界,自然不是她所能够比拟的。京子和小春的为人虽甚好,可这避免不了凉溪在与她们相处时的小心翼翼。

毕竟,凉溪从未与同龄人有所相处。京子是彭格列十世心尖上的人,而小春得益于雨之守护者山本武的庇佑以及与京子的姊妹情谊在彭格列也算是胆敢横向而走之人。而多年落败家族的阴郁生活,迫使得凉溪在面对这二人时,亦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此间已近深秋,十一月余。并盛之秋木凄凄,几近萧瑟摇落。若尽望梧叶亦也萧萧,与之百花散,枯枝荡,随秋水。

纵然此情此景,颇有些许西西里巴洛克的年迈沧桑之感,可在东亚人的几近忙碌之中,倒也甚显繁茂。

“这算是我们的特产了罢,很好吃的,快尝尝。”京子只手推过胡桃木质圆桌上靠向她那侧的高脚圆盘,温柔至极,“名唤黑糖蕨,虽不大适合此般深秋,可倒也不错。”

听罢,凉溪便自地拾起一块,而后轻甩着手腕以抖落表面的蕨粉。嗯,入口微甜,虽比不得惯吃的PannaCotta,却也是可口:“很好吃喔,谢谢你,京子。”

京子微笑着,甚是明媚,就宛如着这午日后的深秋温婉阳光:“我呀,还有阿纲、小春、山本君他们都已经接受你了呢,你大可不必这般拘束的。”

凉溪哑言,又错愕于京子的这般细腻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的好。

“彭格列之前筹备的HGProgram,估计快要运行了。有空的话便和狱寺君一起去看看吧。”京子恁的找着话题,六年以来在阿纲身边的陪伴,已经让她多多少少熟悉了彭格列的些许事物,亦使她变得更加成熟,颇具首领夫人的魄力。

“HGProgram?”凉溪喃喃重复也并未多加解释,她知道京子完全懂,也正等着她的反问来继续进行着下午甜品屋的休闲时光。

“是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联手推出的百人混战人才遴选模拟场景系统。”京子啜饮茶点,继而道,“虽有些残酷,但毕竟也是彭格列从外界甄选高层的唯一途径,不得不如此。”

“这样啊。”凉溪未曾听进这一大串的名字,只想着这般费时费力的项目怕是又要落到她整日忙的昏天黑地的隼人身上了罢,不由地心疼问起:“京子可知近来隼人如何?马里诺的事很难办么?”

“似乎如此,”京子看起来有些不大确信,讪讪道,“不过我听阿纲说,狱寺君怕是免不了要走一趟西西里了。”

初至日本的那一天,明镜记忆犹新。

时至夏末,当明镜从家族的私人飞机下来的那一刻,便是彻底对这正午的耀眼阳光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之情。

她本是西西里享誉一时的天才幻术师,又是芜一世的次女,西西里夜幕之下的无情杀手。自是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角色。自父亲着手创办家族,她便鞍前马后,事必躬亲,所幸天不负她,芜氏在短短数年间便迅速崛起,不仅在一流黑手党界占据一席之地,更是能够成为许多大家族的领军人物。若是说能够望彭格列之项背,也未尝不可。

就在万事俱备,意在图谋彭格列之际,一向同舟并济的家族却是出现了莫大的分歧。明镜以为,如今驻守西西里的彭格列九世家族均不过垂垂老者,且有近半数的家族成员都被派往了日本以协助十世奠基,大可趁着此时夺取彭格列的西西里属地,再为日后吞并十世家族做准备。可以父亲为首的那帮子老顽固,恁是要用那劳什子凉溪去突破十世家族的内部,为的不过是在十世家族转战西西里跟基尚不稳固之时一举突破彭格列以名垂千史罢了。可哪能像父亲说的那般容易?恁凭明镜百般劝说,也均是无果,甚至是被家族那帮子所谓的高层,冠上了“激进派”的别称,发配到远离家族权力核心的日本,还美名其曰,监视凉溪,那枚举重若轻的棋子。

“究竟谁才是激进派啊,真是的。”明镜喃喃,环顾着周边无比清净的校园,叹息不已,“若真有什么可监视的倒也罢了,可那凉溪每天都规规矩矩地上着课,却恁的由我在这百无聊赖?反正我之前该威胁的也都威胁了,罢了,还是找个地方好生歇息着吧。”

言罢,便轻轻回转着手指释放出一缕缕青色的烟雾,而后轻合双眼,甚是悠哉地调动着自己的感知,使那缕缕烟雾在各个教学楼之间飘忽着,以寻找一个较为舒适的能够安然度过这无趣时光的地方。

“呀,这就找着啦?”明镜有些惊喜地睁开了靛紫色的双眸,“在这间破烂学校里,竟还有间品味不错的接待室?呃,十二点方向约摸五百米处,是叫风纪委员长接待室么。”

言罢,明镜有些迫不及待地燃起了雾焰,一个瞬身便直达那接待室了。

“嗯,真是不错。”明镜很是满意自己所找到的这间隐藏甚深的接待室,一个挥手间,便用雾焰为这间接待室设下了一道屏障,“接下来这两年间,便就委屈委屈自己在这歇息了罢。”

凉溪看着讲台上神色飞扬的化学讲师有些发愣,哎,面对这些化学方程式,可当真是为难她了。她本就未曾上过学堂,早些年是跟着家族里的私塾先生念书,后至九世首领当权,家族势力虽是每况日下,可亦有惊才绝艳却又不喜纷争的二哥能够为她指导一二。

然至凉溪十六岁那年,也正值彭格列十世战胜复仇者两年之后,沢田纲吉及其六名守护者声名远扬之时,西西里各界黑手党均忙于修缮那场大战所带来的损失,而使得不少有着勃勃野心之人趁此乱道揭竿而起成立了一个又一个的新生黑手党家族。这些新生的黑手党家族,极度不满现阶段的势力格局,便以芜氏为首,相继联手,欲对这一老套的势力格局进行新一轮的洗牌。

这帮新势力联盟首当其中的目标便是苦陀,这个有着百年的底蕴、广袤的辖区,却因为首领的颓败和战争的迫害而渐渐积贫积弱的家族。

那一战,结局可想而知,苦陀大败。面对新生黑手党家族的强势,苦陀九世无奈,便去求助于教父,请求其主持公道,维持现有格局。可谁料教父却在一夜之间患上了痢疾,避而不见。

九世一夜白头,暴病而亡。面对外忧内患,作为弟弟的苦陀十世匆匆上位,出面纳降、讨和,最终也算是换来了偏安一隅,至今残喘。

“凉溪·苦陀,论述一下自发过程的特点。”讲台上的讲师已近中年,身态也有些发福,可那厚重镜片底下的炯炯目光,倒也衬的人精神。

“啊…是。”恁的被点名让凉溪颇有不适,可也未曾多言,便赶忙翻着书查找答案,“自发过程的特点,呃,是体系趋向于从高能量状态转变为低能量状态,在密闭条件下,体系从有序转变为无序的倾向性。”

“回答正确。不过下次上我的课可不要走神。”讲师道,此间正值窗外秋风徐徐,耀眼的暖调阳光轻透窗衣打了进来,迫使得讲台上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

凉溪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抹阳光直直入侵了本是昏沉沉的教室,错有了一种模糊不清的不真实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在心里嘀咕着这百般无趣却又甚为复杂的课程。

要是,隼人在便好了,是他的话,绝不会被这无趣的学业所困扰吧。毕竟这可是化学呢,是他少年时分便名扬西西里的利器。

凉溪记得八岁那年,格雷戈里的碧洋琪小姐曾托管家捎了一封信给她,信中并未言及其他,只道是有要事相告,还望其亲临格雷戈里宅邸一趟。

当时凉溪也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想着或是隼人排练了新曲,抑或是碧洋琪烤了新式的曲奇,想邀她一道去品赏罢了,便赶忙着去向祖父告假。好在苦陀时与格雷戈里交好,八世很快是同意了,还嘱咐着她带上自家辖区所盛产的上好柑橘前去。

递了拜帖,凉溪在会客厅很是等待了一阵子,才被告知拜帖已被批阅,获得了准许。并在格雷戈里的老管家的带领下前往碧洋琪的闺房。

途中需穿过一个静谧且修缮极为精致的花园,可与往日所不同的是,这片本该平和安详的花园,此刻却是有着众多神色焦虑的西服男子频繁穿梭,而无一例外的,他们身上均配有格雷戈里的豹样族徽。

格雷戈里应是出事了。莫不是……隼人?!

这个推论迅速在凉溪的脑中炸开,迫使她几近失去理智,莽撞地推开前方带路的老管家,打算直奔至隼人的房间。

谁料还未走出十余步,便被一股子蛮力给直接拎了起来。来者拽着凉溪的衣领,迫使着与其直视:“哎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苦陀家的小小姐啊。”

“夏马尔医生!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隼人!”凉溪扭动着被拎起来而颇感无力的身子,内心十分焦躁。天知道她为什么会碰见这个无聊的色鬼医生,但愿不要拖沓她的时间才好。

“哎呀我的小小姐,”在看清来者后,夏马尔仍旧是不慌不忙,缓缓放下凉溪,而后蹲下身子用双手稳住了凉溪的肩,低头凑向凉溪的耳边,用着他少有的严肃,说,“唯独今天不可以任性,小小姐还是跟着老管家吧。还有,路上切莫提及隼人。”

凉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碧洋琪的房间了,待老管家合上了厚重的欧式钢木门,凉溪仍旧未曾缓过神来。直到看见在梳妆台前静坐着的碧洋琪,凉溪方始舒了一口气,可随即,一股子不安、惶恐、惊悸的情绪瞬间混杂着直袭她的大脑,使得凉溪双腿发软,几般跌跌撞撞之下,终是跌倒在地。

“碧洋琪,隼人……隼人他怎么了……”凉溪几乎是哭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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