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讨厌悲剧，觉得悲剧是个什么狗屎玩意儿，人活一生就得开开心心的，就该活的有意思些。你跟我谈悲剧，既然要悲剧的话那一开始就别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既然是悲剧的话，那还活着干嘛？还不如提早回炉重造算了。
在水底数十米那个女孩身临悲剧，他不想看到悲剧，那就只能去改变它。
既然决定了，那就披荆戴甲，手握刀剑去跟它决一死战！
“参孙，看着我！”
支配的意志以浑浊的江水作为介质几乎是在瞬间就将那头狰狞的龙侍包围住了，叶烨退无可退，就好比韩信只带了一万二千人马去进攻赵国，在河边列了一个背水阵，将士们退无可退，交战时迸发出极限的战力，置死地而后生……而他叶烨在这个时候就好比背水一战的将士们，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面前是狰狞巨兽，唯有以战止战！
有什么人说过，要翻越一座山，就得要有翻越一座山的执念，执念来源于某些事或者某些东西。那名字长的没边了的凯撒大帝说的那句“我来我见我征服”，他翻越高山的执念就是征服，而他叶烨的执念是什么？说来可笑，他自认为的执念是守护。
虽然听着可笑但守护一样东西可比得到一样东西难的多了，在你守护某些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失去某些东西，或许无关重要，比如说破损的衣物，或许珍贵无比，好比亲朋好友的性命。
但归根结底，无论是守护还是掠夺，在权与力这种东西面前举重若轻。那么如果想要去做一样事情，那就握紧手上的权与力，谁敢来碰，我就算是死也要在他面前咬下一块皮！
“有太初起始，人们以为无地，无海，无天，无地，一切都是黑暗始朦，”有声音响起，宛如婴儿呓语一般低沉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是响在叶烨耳畔，“人们不可知，不可识，遵循于其麾下。”
“他的名本该行走于世间，却自甘收敛锋芒，于最高俯瞰众生，本即是Fate，却又自甘遵循。”
“人类的宗教人类的神话，都是编出来为了更好地掩饰史前被埋葬的那段龙族时代，你也一样，历史只是他们想让人看见的历史。”
叶烨微微一愣。
“这头龙侍起码是次代种，你想手撕次代种吗？”娇俏的声音响起，四周化作黑白，时间宛如停止。
“路茗泽……？”叶烨凌乱了，试问在一个人刚刚燃起来想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被人突然打断的感觉如何？有如你欲火焚身时却被女朋友的一句姨妈上门做客拒绝一般令人沮丧，有力没处使的感觉糟糕至极。
他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怎么了，刚刚他还在直面次代种级别的龙侍，手握大夏龙雀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了那个脱线妞儿。好像他刚刚只是睡了一觉，梦见了摩尼亚赫号，梦见了白帝城和诶嘿。这时候醒来却发现面前是路茗泽，或许绘梨衣正在外边守着，他出门之后就能享受到温香软玉满怀。
窗外星光洒落，月色撩人，一眼望出去却又看不到底，这间屋子仿佛是独立在空间里的一个个体，地板下可能是悬空的也说不定。空间不大，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他和那个穿着蕾丝裹脚袜和暗色调高领裙的女孩。
“你这么穿活像个把妈妈浴巾裹在身上的臭屁熊孩子。”叶烨说。
路茗泽双手插着裙子的口袋倚在墙边，答非所问，“我看你在水下好像快要憋死了，所以来见你最后一面。”
“你死了我还没死。”叶烨一屁股坐在这间什么装饰都没有的小房子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
“嗯？我们可以一起殉情。”叶烨没想到的是路茗泽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自己的吐槽。
“我在做梦？那我掐一下自己的脸能不能痛醒过来？拜托我很忙诶，那个妞满脸的阿黑颜，跟被整个玩坏了似的，很不巧我看着不爽，所以我要去砍了那头龙，管他丫的，”他打了个哈哈，“所以魔鬼小姐能不能把我放回去，我着急赶业务。”
路茗泽淡淡地看了叶烨一眼，“送你回去送死？你以为你是用鳃呼吸的什么鱼？之前在西伯利亚我看你屠那头次代种都跟吃了十瓶伟哥之后萎萎的，这次你是想把命也搭进去？而且我这又不是体育比赛里的中场休息，在我们瞎扯闲聊的时候你的言灵还在持续，那个女孩也还在昏迷，那头大白鲨一样的次代种也随时会一口吞掉你两个……”说着她顿了顿，“我是建议你别去管那个傻妞了，既然她都已经放弃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救她？以你能力躲开那头次代种重新回到船上是没有问题的吧，救这么一个随时都会歇菜的傻妞，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值得么？太平洋彼岸可还有一个傻妞等着你咧，你不是说要让她成为你的永远？现在可是你成为了她的彼岸烟火哦？帮你稳定住那个妞的血统很累的诶，我可不像看到你还没杀掉诺顿就没命了。”
叶烨这次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路茗泽那对像是有熔金在里面流淌的黄金瞳。
“快点决定咯，你真的要死啦。”路茗泽摊手。
叶烨还是没回。
“诶诶，别这样啊，我很孤独的诶，你死了我可不会为你哭的哦，可能会为你哭的就只有那个傻妞，然后哭完之后就又得被带回那间冰冷冷的监禁室里，也许靠血清能够活很久，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去找她出来玩告诉她世界多姿多彩啦……也许到死的那个时候她会重新想起曾经有个傻逼带过她出去玩，去到了有史以来离家最远的天朝，那段旅程非常短暂却很美好。”路茗泽也看着叶烨那对变回漆黑的眼睛，“你真的要这么做？那个傻妞会哭的诶。”
叶烨低头。
“好吧好吧，混血种就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啦，你死了之后我回头帮你跟那个傻妞说声再见，啊不对，是撒有哪拉。”路茗泽挠了挠头，语气欢快，高兴入耳，悲伤入心。
叶烨又抬头。
“喂喂，别看我啦，我那废柴哥哥又不在，想帮也帮不了你啊，啊不对，你们的那地图不就是我让我那废柴哥哥给你们的，”路茗泽被叶烨看得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鸡皮疙瘩。”她抱着左臂抖了抖身子。
“既然没用你就给我滚啊。”叶烨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
“好啦，别急别急，你歇会儿我想想办法。”路茗泽笑着，“这个时候还想着救人，你是哪里来的圣母吗？那个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喜欢救人，不过嘛……如果那个时候你天天想着救人的话也许世界会改变很多吧。”
叶烨一愣，“那个时候？哪个时候？什么救人？”
“没什么，”路茗泽挥了挥手，“比起那个……屠龙得需要理由吧，西伯利亚的那时候你心里想着什么？说来听听？”
叶烨发呆发了很久，“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你们死而已……就是不想看到那个妞伤心的样子，你知道在那个舞会的时候她发现打不开门了，那个表情有多无助，像是，像是只被抛弃的猫，嗯，是猫。然后当我们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她笑得多开心，那个笑容就是能让人觉得就算是死了也值得的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很暖……像是被太阳照着一样，很暖，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笑容！”
“就因为这个？你想看笑容我也可以笑给你看啊？”路茗泽扯了扯嘴角，“只是因为这个就太无趣了，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样的漂亮话来呢。不过让那个妞听见倒是会开心一阵子……前面漏说了一个人，你死了的话估计她也会哭吧。”
“会哭，”叶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不会死的。”
“不会死？”路茗泽重复了一遍。
“那么多人怕我死，我怎么敢去死？”叶烨看着路茗泽的眼睛，一字一顿。
“所以你是为了她们而活么？”
“更为了我自己，我还没享受够呢，人不能白活一世，要干就得干出一番大事来，青史留名多牛逼的事，能够在混血种的历史里留名的就只有屠龙，所以说……”叶烨站了起来，说着说着突然一顿像是在蓄力，“去他妈的龙族！”
他前所未有的坚定，身体从来未有过的热血，就好像突然有股热流从自己脚底下一直蔓延到躯干，再到四肢最后通过脖子，直涌上脑。他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但他感觉这样的上头好的不能再好，妙的不能在妙了。他就觉得人就该热血一下，能热血就证明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去浪费，想疯就疯，想干嘛干嘛，可能今天去波士顿吃大龙虾，明天就飞去埃及挖龙类祖坟，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他觉得棒极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吗？好吧，我明白了。”路茗泽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没过中二的年纪，但是道理还是有一点的。我喜欢这样的回答……所以说，我可以帮你，但是要你的一个承诺。”
“承诺？”叶烨愣了愣，然后双手抱胸后退，“卖身什么的我可不干。”
“不不不，一个承诺而已，不会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路茗泽说，“只是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还能站在我身边罢了，而且你不是说过一句话吗？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也不太记得……可我记得清楚，你说……”路茗泽突然停住了。
“说什么？”叶烨问。
“没什么，当务之急可是要干掉那头次代种啊。”路茗泽狡黠地笑了笑。
“喂喂喂，吊人胃口可是会被抓去油锅炸个几百次的啊！”
叶烨看这个妞变脸快得跟川剧表演似的，她前一秒还是哀哉怨哉的怨妇表情，可下一秒就变成了蹭鼻子上脸的嬉皮笑脸。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路茗泽，只觉得这个妞心里跟洋葱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剥开外面一层之后下面还有一层，而且剥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流眼泪……至于为什么会流，谁知道呢，就跟你不知道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这个问题叶烨大概花上一辈子都弄不清楚。
“答应么？”路茗泽笑着，稚嫩的脸蛋有种不符合她年纪的妩媚。
“你现在活像一只哄骗善良小白兔的死狐狸……”叶烨吐槽，然后摆出了在拉斯维加斯手握百万筹码时大声喊出“showhand”的豪气出来：“成交！”
“但你不是小白兔不是么？”路茗泽说，“水下呼吸药剂，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哦……”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试管，上面有金链缠绕，装着幽蓝的液体。
“就这？你丫的逗我？你以为我没玩过魔兽？”叶烨接过药剂之后打量了一番，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发现这玩意儿不就是魔兽世界里的水下呼吸药剂吗？
“一个荆棘藻两个黑口鱼油加一个空瓶就能造出来的玩意儿，使用后能在水下呼吸一个小时……你要我当鱼人？”叶烨看着路茗泽。
“游戏里的东西就算是一瓶疗伤药剂拿出来放现实世界也是难得的神器啊。”路茗泽回答，“那么再见，我亲爱的，Or……”
叶烨意识逐渐模糊了，他依稀意识到路茗泽的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单词，隐约觉得对方像是在喊自己，但他听不清那个名字。于是他努力地集中精神想要再次开口，但是不能，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脱离了路茗泽的梦境了。耳边听见周围的水流声，逐渐清晰，逐渐变大，它们激荡着，刺激着叶烨的大脑，他下意识地呼吸，然后狠狠地呛了口水。
“咳咳咳……”他连忙在心里默念使用那瓶药剂。
于是在短短几秒内那种被水流挤压的窒息感尽数消失了，也感受不到周围水流的阻力，像是在凭空悬浮着，双手向上划动很自然地就会向上漂浮。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外面看叶烨的话会看见他正在呼吸，胸膛随呼吸一起一伏，每次的吐息都像是蕴着生命。
“这样么？”叶烨懒得再去管路茗泽最后说的那个单词了，现在他的面前有龙飞舞，跳着生与死的华尔兹，舞台像是在刀山上一样危险。这是他第二次面对次代种的龙类，比起第一次这一次的环境显然要更加恶劣，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叶烨从背后抽出了别在那里的大夏龙雀，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有过不少典籍记载，但这柄唐刀跟它们记载的大夏龙雀毫无关系，仅仅只是同名而已。唐朝有人打造了这柄炼金武器，并以大夏龙雀命名。
兵器似乎有了生命。
他感觉到手上的大夏龙雀越发滚烫，握着它像是握着一块被烧的滚烫的生铁，随后它开始震动，似乎是有着节奏，几秒一次，几秒一次，扑通扑通的，像是心跳的频率。
刀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淡红，有金色的光芒沿刀口流淌，上下上下不断加快，颜色也逐渐加深，直到最后这柄刀金红色相互纠缠，好比烟花一样璀璨！
“昂！”无声的咆哮在他心里炸开，他猛地回头。
那头龙从他背后袭来，他逆着水流上挑，金红色的光芒带着极高的温度焚烧着江水，这一刻，江水蒸发的澌澌声以及水流飞溅的噗嗤声混合在一起，但叶烨却觉得现在耳畔前所未有的宁静，只听得见胸膛处的心跳声。
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跟倒在他身上的那个傻妞说的话一样，在深水下是唯一能够安静能听得见自己心跳声的地方，只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浅浅的声音仿佛带着宏伟的力量，在所有人都否定你的时候他却在你背后狠狠地用力撑着你……只要这声音还在，你就还活着，不算是死掉了不是么？
是的，叶烨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也听见了怀里那个傻妞的心跳，还有……迎面向他撞来的那头龙的心跳。
领域向内压缩，圆形的领域不断缩小，直到只附在大夏龙雀的刀身上……
“嘿，你好。然后……再见。”
那头龙狰狞的嘴脸突然出现在叶烨面前，然而却不能再进一步。如果只是相撞的话，五十节的速度加上这么庞大的身躯，不管是哪个部位只要是叶烨和这头龙相撞了，那都是必死的结局，而且是被装成肉泥变成渣渣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死亡。但在这头龙即将和他发生接触的时候，叶烨的言灵强行将这样的高速停止了，然后他手上的大夏龙雀被强行附加上了这世上最坚硬锋利的命令，这道命令过后，大夏龙雀无坚不摧不可磨灭。
然后直接没入了龙侍的咽喉。
龙侍暴怒的黄金瞳瞪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碎。
“我知道你不想死，可我也不想，你有你的王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叶烨淡淡地说，但心里却莫名地有种替这头龙侍感到伤心的情绪，“你看你这张脸真丑，下辈子换张好看一点的脸再去跟着你的主人吧。”
龙侍的黄金瞳依旧瞪着他，可眼里的光芒却慢慢地黯淡。
叶烨抬脚，抵着龙侍庞大的身子，然后用力抽出了大夏龙雀。
水流激荡，他们顺着水流不知飘到了哪里。叶烨想到这头龙应当也有个相当不错的主人，他们以前栖居在白帝城，龙王高坐在宫殿的高位，但在有一天宫殿外突然喊杀声不断，于是龙王垂首看着这头龙侍，说参孙，等我千年复苏。然后龙侍把头贴到了地面上，说必会守护我的王千年，复苏的那一刻我必将恭迎王的归来。
他们都有守护的人，只是立场不同。
“再见……我是说，撒有哪拉。”叶烨看着龙侍那对变成铅灰色的龙瞳，他们对视着。
然后叶烨保持着沉默，安静地看着它庞大的身躯逐渐下沉，慢慢地没入底下黑暗的深渊之中。
墨色的血在水中蔓延，他开始缓缓上浮，但那头龙却只能一直下沉倒地，永远地埋葬在自己的家门前……它到死，都在等着自己的主人归来，像是个长不大的死小孩，家长说好好地守着家，然后他就真的守着家，等着自家父母终有一天的归来。
但到死，都没有等到那一刻。
叶烨突然替这头龙感到有些悲哀，也许它的主人早就把它忘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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