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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爹很小的时候就听老辈人访古：庄上的苍龙庙原来也是有说头的。
自古以来，青州县就是十年九旱，水贵如油。
那年更是如此。
自打头年腊月，一向吝啬的老天爷，似乎就跟靠天吃饭的百姓草民杠上了。一连好几个月，滴水未下。
眼瞅着庄上的麻池就要见底了。
这天晚上，庄里几个当家主事的不约而同地聚到了一起。他们都是打锅牛的后人。咯吵了半天，最后商量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次日一早，几个人抄近道走小路到了寺庄的苍龙庙。
一进大院，就瞅见苍龙奶奶坐在大庙屋檐下的台阶上梳妆打扮，台阶下放着的瓦盆里盛着少半盆黑乎乎的水。
“都来啦。”苍龙奶奶瞅瞅几个人，顺手拿着手中的篦子在瓦盆里蘸点水，小心翼翼地举到头顶，慢慢梳着头。一声长叹，“唉！青州地皮斜啊！……”
眼瞅着老姑奶就着黑乎乎的水梳头，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几个人看来，老姑爷再不济好歪也是管水的苍龙爷,家里会闹水荒,谁信。
“唉——”苍龙奶奶苦笑，“甭瞅了，天大旱，神仙也没法子啊！不怕你们笑话，咱家里也是闹水荒啊！”又是一声长叹，“瞅着没，就剩这点水了，见天洗脸梳头全指着它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过，明显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老姑奶，俺们就是想……”尽管老姑奶已经把话挑明，几个人吞吞吐吐还是说明了来意。
“唉！”苍龙奶奶显得很为难。“娃们啊，老姑奶也是……”
“老姑奶，俺们没别的想头，就是想求老姑爷看在亲戚礼道的份上给点水，哪怕……”几个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这……”苍龙奶奶长吁短叹，半晌无语。不知过了多久，苍龙奶奶站了起来，瞅瞅跪在台阶下的几个晚辈后人，摇摇头，顾自走向旁边的灶房。不一会，端着一个黑色的大海碗返了回来，两眼瞅着瓦盆，又盯了好久，长叹口气，自言自语，“唉！娃们啊，大老远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这么着吧，老姑奶就做回主。”说着将碗伸进瓦盆舀了半碗水，瞅瞅又倒回去一些。
“老姑奶，这也太少了吧？……”几个人眼瞅着碗里的少半碗水，大眼瞪小眼。
“不少了。”苍龙奶奶晃晃碗，“这可是神水，够你们用一阵子了，……”说着仰头看看天，“娃们啊，再忍两天吧。”
“老姑奶，……”几个人还想央求。
“娃们，啥也甭说了。”老姑奶瞅瞅敞开的大门，摆摆手：“起来快走吧，再不走……”
几个人没法，只得离开。
刚出庙门不远，踮着小脚追了上来，搁试了半天，才手指着一旁的小道：娃们啊，小道近，还是翻山走小道回吧。
“老姑奶，这……”几个人瞅瞅端着的碗。几个人来时走的就是走的小道，小道确实很近，比走官道差不多要少走一半路，可翻山越岭上坡下坡一溜都是羊肠小道，端着水再走，万一洒了，……
“不咋？俺是想，……”老姑奶支吾半天，苦笑道，“你们早点回去，也省得俺结记不是？。”说着眼睛直瞅着庄口的官道，摆摆手，“中了，你们快走吧。俺也该回去给你老姑爷做早起饭了。”说完匆匆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喊，“走小道，当心，别让人瞅着，水金贵着哩。”
几个人互相瞅瞅，都没说话。其实,老姑奶没有明说，他们心里也明镜似的。几个人虽然都是地里死受的庄稼汉，但毕竟也是各家各户当家主事的人，从见到老姑奶奶，他们就瞅出来了，老姑奶虽说是苍龙庙的女主人，但说到底还是跟平常百姓家里的婆娘一样，好像当家做不了主。
“唉！”几个人只有摇头。
一路无话，傍晌午时，几个人到了金谷岭。
眼瞅着下了坡就是庄子东南头，几个人停下了脚步，打划歇歇脚。
“臭小子们，站住——”身后有人喊，声似炸雷。
几个人回头瞅，虽然离的还有一段路，但光听声，也能听出喊叫的是苍龙爷。
“不好，老姑爷追来了。”几个人顾不得细想，拔腿就跑。
下了坡头块地就是金谷地。
金谷地，是大槐树庄唯一的一块公田。
说起来，也是稀奇。金谷地和方八临近紧挨的几块地表面上看起来没啥不同，但奇怪的是金谷地种别的庄稼都不长，就长谷子；而且打下来的小米色泽蜡黄，晶莹透亮，颗粒圆润，状如金沙，不光好吃还十分养人。在早，庄上的婆娘媳妇坐月子都拿它熬米汤养身子。听说当年皇姑坐月子喝的米汤就是用的金谷地打的小米。后来，皇姑回京省亲，把小米献给了父皇，再后来，小米成了贡品，地也被朝廷命名为金谷地，成了公田。虽然每年还是由庄上人耕种，但到了谷子灌浆期，官府就会派兵丁看护。
眼下，大半年天旱无雨，其它地里的庄稼要么种下压根就没出苗，要么侥幸出来苗的也都旱的格蔫耷垮[注：1]，惟有金谷地不光苗出的齐整，而且长的绿油油的。
几个人沿着紧挨着谷地的小道跑。
眼瞅着苍龙爷就追到了跟前。
跑在最后面的人停在了道上，笑脸相迎：老姑爷，您老消消气，您听俺说……
“啥也甭说，快把水给俺……”苍龙爷气喘吁吁，嗓门很大。
也许就是巧合，也许……
端碗的人一脚踩在了道边的垄沟边，晃了两晃，整个身子趔趄着倒向金谷地，手中的碗也飞了出去。
“让开……”苍龙爷一把拽开挡道的人，飞身一跃，伸手想去接碗。
怪异的是：碗在半空中竟拐了个弯，然后才重重地落了下来。不偏不斜正砸在垄沟边。
大海碗落地砸出一个碗一样大小的坑，顿时，乌黑的水向四周扩散……
更怪异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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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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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蔫耷垮：青州方言。形容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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