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二小姐,快，快回去。”二仙姑边跑边摆手，声音也是压得很低。可惜的是二仙姑是个小脚，再跑也是白搭，充其量也就是比平时走路稍快些；还有，二仙姑嗓门很大，平常说话半个庄子都能听见嗡嗡声，即便眼下有意识地尽量压低了嗓音，但街上的人还是听得如雷贯耳。
街上人不多。虽然眼下，正是早起上地动弹的人们回来吃饭的当口，但夏收已过，该种的也都种了，赶上一年中难得的农闲时节，除了为数不多的闲不住的老人外，年轻人大都在家猫着，要么还在蒙头睡大觉，要么刚起来等着吃饭。
二仙姑的喊叫，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都是一个庄上住着的乡里乡亲，二仙姑的大嗓门和咋咋呼呼，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仙姑姑，可别喊了，让人……”二子脸涨得通红，只得压低脑袋，加快了脚步，紧跟着二仙姑。
二仙姑虽然平时装神弄鬼跳大神，但也就是跑了二三十步，便累得浑身冒汗，小脚生疼，刚好脚底又踩到一块小石头，身子一歪，险些栽倒。等她再抬起头来看时，胡同口又没人了。
“哎哟，可把老娘累死了。”二仙姑停下了脚步，边擦汗，边喘气，“二子呀，你这媳妇可真是个二小姐呀……”二仙姑笑的比哭还难看。二仙姑既当媒婆，又当筮婆算起来也有小三十年了，见过的人各式各样，好捉糊[注：1]的，难缠的，她都没怯疲【注：2】过。可自打今早见到二子媳妇，她算是遇到对头了。其它不说，按照规矩，新媳妇只有从娘家回门回来才可以迈出婆家大门，可一大早，她一到牛家胡同口就遇到了二子媳妇，她是个筮婆，又是受人之托，碰见了她不能不管，费了半天口舌，最后连哄带劝，连推带拽，总算把二子媳妇弄回了家。可过不了一会，又没人了，就这样，一早上来回折腾了不知多少回。
“仙姑姑，您老受累了。您多担待点。”其实，二仙姑不说，二子也清楚。这三天，媳妇的脾气，他确实也有所领教。别的不说，就那些属于俩人的丑事，他想起来都脸红，更不好意思说。总之一句话，他也发怵。
“担待。咋不担待？谁让咱是亲戚呢。”二仙姑笑了，“不过，二子呀，这娶媳妇是成家过天气,可不是小孩子家闹耍耍,过家家,这大小姐脾气不改，怕是……”二仙姑没把话说完。
一团黑影从空中掠过。发出一阵令人心颤的怪叫。几乎与此同时，半空中飘落下一条枝状物，打着转紧擦着水桶沿掉在了二子脚前。
二子下意识地停了下。黑影的叫声，他听得真真切切，是庄子里常见的黑老鸹，可空中掉下东西，他还是第一回碰到。其实，刚才在关帝庙，他已经遇到了一回，只是他并不知道。
空中掉下的是半小截槐树枝。
二仙姑脸色大变，神色慌张地拣起槐树枝，伸进水桶里，一边搅动，一边嘴里喃喃自语着，然后直起腰，朝地下唾了三口，又跺了三脚，瞅瞅二子，“快走！”
“二姑姑，这……”二子犹豫了下。刚才在村口，爹就是这样。又唾又跺，又是让脱小褂，他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多想。眼下，二姑姑又神神道道，他想起了村里老辈人常说的一句话，难不成这天上掉东西也是啥凶兆，……
“快走！”二仙姑头也不回。
二子也加快了脚步。
二仙姑先一步拐进了胡同。就瞅见一个人紧贴着墙根站着。
“俺的娘耶！”二仙姑虽然整天号称能和鬼神通话，猛不丁瞅见有人靠墙站着，还是吓了一跳。再瞅那人，当看清是二子刚娶过门的媳妇大妞时，顿时大张嘴冒凉气，“二……”
二子听见叫声，不知发生了啥事，心里一咯噔，紧走几步也拐进了胡同，就见一个人挡在面前。眼瞅着水桶就要撞上那人，二子紧忙停住了脚步。
“二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妞脸上笑开了花。
“你，你咋出来了？”二子刚才听了二仙姑叨叨早起的事，本来还想见了面说媳妇两句，可眼下瞅见媳妇，想好的话早忘了。相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不过，当着二仙姑的面，他还得……
“俺，俺……来接接你，不中嘛？”大妞显得有些委屈。早起二子走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就起来了。先是在屋里等，后来又到大门口等，再后来到了胡同口。
“……”二子哑然无语。其实，这一路上，他也是时不时就想起媳妇，想起这三天和媳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也同样牵挂着……
“走吧。咱回家。”二子瞅瞅媳妇，憨憨一笑，“等你收拾利索咱就上路，下晌赶早回来。”
“中！这两天可把俺憋坏了。”大妞哈哈大笑。
俩人厮跟着往胡同里走。一路上，大妞问这问那，二子很少说话。就是回答，也只有几个字，不过，眼睛时不时瞅着旁边厮跟的媳妇。
“等等。”眼瞅着就到了自家大门口，大妞拦住了二子，“你歇歇，让俺来。”说着伸手抓住了二子肩上的担子。
二仙姑瞅瞅大妞，嘿嘿一笑，二小姐，这规矩你也懂？
“请水的规矩是俺家定的，俺咋不懂。”大妞哈哈大笑。
其实，胡家老祖宗当年定下请水的规矩，本意只是是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可一二百年下来，规矩越增越多。按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不管是公公还是大伯子请水回来，在自家大门口都要把水桶交给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新媳妇，然后由新媳妇挑进门。至于真实用意自然也是众说纷纭。
“中！规矩是你家定的。”二仙姑瞅瞅大妞，“可您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这……”
“这有啥不中？不就挑担水的事。”大妞瞅瞅二子，“让俺来挑。没事，俺中。”
-
-
【注：1】
捉糊：青州方言。哄骗，糊弄人。
-
【注：2】
怯疲：青州方言。发怵，害怕。
-
-
-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