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向南延伸着。
隧道工程处主管凌志远却早已焦头烂额了——他所经管的隧道这几天不是这里塌方,就是那里漏顶,总有人负伤。这不,前几天还有一位工人被隧道顶端落石击中,来不及送医院就两腿一伸撒命尘寰。
“这鬼地方真他妈的鬼事多!”凌志远蜷缩在隧道口那个简易工棚的沙发上爆粗口。
刚刚处理完死人的事故,又累又烦的他想休息一会儿。
“你说对了,这里上古时期属鬼星分野,还真的就是鬼地呢!”一个当地派来协调土地权属的干部说,“鬼地方,鬼事自然多的是。你以后经历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的是鬼地?”凌志远心里一惊。旁边的对讲机却在这时嘟嘟嘟嘟响了起来,接着传来急促的声音:“凌管!凌管!”
“喂!”
凌志远才说出了一个字,那边就结结巴巴地叫喊:“凌管,又……又出事了!”
“什么事?”
“刚……刚才的一排炮让隧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大大的窟窿,你快来看看啊!”
凌志远把盖在身上的毛毯用力一掀,翻身起来,穿了鞋,带上安全帽,往门外就跑。
“我的妈呀!”头上的照明灯一探溶洞,凌志远就立即傻眼。
好宽好大的一个溶洞呀!
洞壁上,或高或低的岔道伸向了四面八方;洞顶垂悬着一个个钟乳石,在几盏照明灯的探视下光怪陆离……
“还鬼地啊!鬼事真他妈的多……”
凌志远的又一次感叹没有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带着安全帽的头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他一点也感觉不出痛苦,身子却在轻飘飘地往上飞升。
“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凌志远回头时,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的身体。那不是自己吗?头颅后面一块刚刚从洞顶断落的钟乳石。几个工人围在旁边,正带着哭声“凌管”“凌管”地叫喊。喊声很是急促,急促得呼天抢地。
糟糕!凌志远意识到自己正在死亡,自己的灵魂正在飘飞。
他竭力想回到身子去,可是不能,再挣扎也只是一个劲沿着洞壁的顶端往一个方向慢慢地飘移。哦,自己已经被置身在一个通道里。通道里日月倒转,星海东旋,白天黑夜在迅速交替,眼前黑黑白白光闪,耳中呼呼嚯嚯风吹。
凌志云并不悲哀,因为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只得闭了眼,如同流水一般,往一个方向向前滑,向前滑……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志远意识到撞在了一个什么物件上。
他睁开了眼睛看时,四下里一片静寂,自己已经不在旋转的通道里了,眼前烟雾弥漫,一条石板铺就的古道在山中蜿蜒。天昏昏黑黑,云飘飘渺渺,风飕飕中数点冷雨,阴惨惨里几声哀猿。
“这是哪里?”凌志云问着自己时,呼呼的风响里却出现了得得得的马蹄声。
凌志远再次定神,却傻了眼——天哪,自己居然骑在一匹白马上,一只手紧紧抓住马鬃,另一只手紧握着马的缰绳。
再一看,身上一袭白色古装,袖口宽宽大大,脚上套着靴子,背上还背着一把宝剑呢!
“对了,我究竟变成谁了?”
“司马相如!”冥冥中一个声音回答。
“司马相如?”凌志远居然有些惊喜——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进入森罗殿中,而是经过时空隧道穿越到了汉代,附身在情圣司马相如身上了。
“对,我不再是凌志远,我现在是汉代的司马相如了!”
古道旁边是一条清清凉凉一路浅吟低唱着的溪流。每隔不远,溪流中就会出现一个或者几个平静的清清浅浅的小潭,像一根蜿蜒的玉线上串着无数的碧玉。
凌志远附身的司马相如让马在潭边去饮水。那马踏足水中时,凌志远看清了自己作为司马相如的模样,还真的清清秀秀,一表人才。
一想自己成了司马相如,司马相如的所有经历就成了凌志远的经历,学识也就是自己的学识。司马相如一切的一切就都出现在了李恒方脑海中。
原来这位司马相如生在成都。少时有两大爱好:一是读书,二是击剑。
司马相如学富五车,司马相如的剑少有匹敌。
相如加冠,父亲花钱给他在朝廷谋了一个官位,叫做武骑常侍,天天陪伴在景帝旁边。
景帝是一个不爱辞赋的人,司马相如对这个官职厌倦透了。
一天,梁孝王到了长安去朝见景帝,随从中有邹阳、枚乘、吴庄忌这些文人。他们与司马相如谈得投机,都觉得相见恨晚。
司马相如于是托病辞官,投奔了梁孝王,在那里写下来著名的《子虚赋》。
可惜好景不长,梁孝王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他手下的文人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
司马相如在成都的家道中落,只有到临邛去投奔他的好朋友王吉。
“长卿的宦途如有不顺,你就来临邛找我!”王吉不止一次对司马相如说过这样的话。
前几天王吉又来信了,说是无论如何也希望司马相如去一趟临邛,还说这事关乎司马相如一生。
现在,司马相如就是前往临邛,投奔好友王吉。
离临邛还有十来里路,司马相如突然觉得身子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立刻精神倍增,却不知是来自两千年之后的凌志远如同鬼上身一般附着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路上不见一个行人,既是凌志远,又是司马相如的这个人很是纳闷:“这里离临邛不过十来里路程,怎么会一个赶场的人影也没有?”
不过他们这样想着时,前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呜呜咽咽,丁丁咚咚——哦,那是唢呐、小鼓与铜钵的奏响。
司马相如当然听得懂吹奏的曲子,哦,这是《大桃红》,接着是《小桃红》。
乐曲一路过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看看就要转过山嘴,唢呐的曲调换成了《小开门》,接着又是《大开门》。
凌志远附体的司马相如直愣愣站在唢呐的乐曲中。
山口那边出现了一队迎亲的人马,真的是大场面--八台的花轿前边,好多乐师组成的仪仗在一路吹吹打打;后边,迎亲送亲的队伍一长串往这边蜿蜒。
奇怪的是那些吹鼓手都挎着腰刀,身背弓箭。送亲的和迎亲的亦然。
新郎肥头大耳,身子有些松松垮垮的。他骑着一匹脖颈缠着大红花的乌鸦马,腰上的剑匣金光闪烁,胸前那朵大红花神采飞扬,如同它的主人那般春风得意。
新娘还在轿内哭哭啼啼,那哭声已经有些沙哑了。
“怪了,”司马相如和附着在他身上的凌志远都在想,“新娘子哭嫁,这是南方的习俗。可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哭个一两里路罢了,怎么这个新娘子哭得那么伤心呢?”
凌志远再看那个新郎官:三十好几了,大腹便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喂!侯家那个瘦猴子,临邛首富千金我老牛头娶到了!你不是骂我老牛爱吃嫩草吗,你服不服呀!”新郎走着走着,突然对着山坳高声喊了起来。
唢呐的声音戛然而停。轿子里的新娘子静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哭得悲天抢地。
路旁的小溪静静地流入小潭,像一声又一声叹息。
这时,山上有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牛头,你他妈就是一个龟儿子,就是讨了卓王孙的女儿,你也是做乌龟王八蛋的命啊!你爹就是凭借你妈的几分姿色,做到朝廷制粟内使的。卓王孙要巴结你爹,不得己把女儿嫁给你,为的是继续做好铁矿上的生意。你是得了这么漂亮一个老婆不假,不过这样的嫩草,吃多了可要伤你老牛的胃哟,不拿去巴结别人往上爬,你还能怎么样来着?”
那个被叫做老牛头的新郎气得暴跳如雷:“你他妈还真的在啊?野卵日的你功夫不如我,情场上又输给了我,吃不了葡萄就说酸话,还能怎样?”
“怎样?”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能叫你做王八!现在老子已经投奔了绿林,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怕,还怕你老牛头这个大乌龟呀?可惜你辛苦娶妻一场,今天豹子大哥要替我做主了!凭他的脾气,你不做王八,谁做王八?”
“豹子,那位豹子?”隔着百来步远,凌志远附身的司马相如一下子听出了新郎官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然是我夏侯豹!”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壮汉慢慢悠悠一摇一晃地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肩上扛着一把鬼头大刀。
接着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荡着藤条从那边山崖飞下。
壮汉光着身子,胸部长满了盖胆黑毛,左侧靠肩处,是一个大大的豹子头纹身。他右手抓住大刀柄,眼睛似笑非笑。
那尖嘴猴腮的人手里是一根齐眉棍,把棍子往地上一杵,便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
“豹......豹哥!”那个叫老牛头的新郎见了夏侯豹,立即就结巴了。
“别叫我!”夏侯豹依旧似笑非笑,“就按侯四说的,凭我的脾气,你不做王八,谁做王八,你就爽快一点,就说做还是不做?”
“不......不......不,您听我说嘛,豹哥!”
老牛头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夏侯豹的脸,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有话好说的模样。
那匹马却慢悠悠地向夏侯豹靠近着。
看看就到夏侯豹身边了,到了,刚刚做了新郎的老牛头却突然大喝一声,反手从腰上嗖的一下把宝剑抽出,泰山压顶向夏侯豹的头颅砍下。
叮当,夏侯豹看似不知,很随意地把手中刀往上挡,硬生生接住了老牛头用尽吃奶的力气砍下的刀。他的身子却好像一下子被对方的马撞着了,在马头下面不见了踪影。
老牛头的马往前跑了几步,马上的主人才回头。
夏侯豹却还在一边站着,毫发未损。他的眼睛里依旧似笑非笑,大刀片子上却在滴血。
老牛头一激灵,才发觉自己的坐下马在渐渐往地上倒。
他跳下马时才看清:马脖子下面早被对方横切了一道长口子,伤口在汩汩地喷血。好大一片地方已经被马血染红了。
被叫着老牛头的又要抡刀步战夏侯豹,自己的手却软绵绵不听使唤。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下垂着的那把剑,一股血流沿着剑柄流向剑刃,剑刃在一点点地滴血……
老牛头把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腕时,脑袋便嗡的一声炸响了,身子往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原来刀上的血流全都出自他手腕上的动脉——夏侯豹在接自己泰山压顶那招时,守势中有攻,顺势挑断了他的血管。
老牛头的马渐渐瘫软,老牛头也跟着渐渐瘫软。
凌志远附身的司马相如看着这一切,在百步开外一动不动立马站定,仿佛雕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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