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看守所坐落在丹江市郊区的西侧。从外表看,地方不大,远远望去,高墙林立,电网缠绕,毫无生气。除了门口有两个武警持枪站岗,你看不到一个人。
陆新城被带进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半夜时分了。
经过几道铁门,首先进入体检室填表格体检,然后脱掉所有的衣服检查,确定没有金属等异物后,穿上衣服,接过协警递过来的看守所里的大马褂,心无波澜的穿上并照了相,又让他从一个木箱子中,取出简易的牙具等物品,随同协警,通过长长的狭窄的筒道,来到了铁栅栏门内的收监室。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3筒6。
收监室大约三米宽六米多长,一张大铁床,从门口顶到对面墙上,这上面却密密麻麻躺着二十多人!右侧是窄窄的过道,仅容一人转身。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协警面无表情,扔下话就走了。
他抬眼,见这屋顶足足有两层楼高。一时也想不明白原因。墙上三米多高处,一盏四十瓦的灯泡,昏昏暗暗。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丹江有这样的地方而惊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人间炼狱——又如何!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有靠门边的床上还比较宽松,他试着上去挤了挤,旁边两人立刻惊醒,把头的这位一翻身坐了起来,看样子,三十来岁,肩宽体健,面色黝黑铮亮,剃着光头,敞着怀,露出黑黑的护胸毛:“小子,这是我地方,你的在里面。”
“里面没地方了,太挤了。”
“妈的,你给老子装糊涂是不是?我再说一遍:新来的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瞧见没,头顶上墙角边还有个马桶。那里才是你的窝!”
挨着里面墙的是个四十多岁,头发斑白,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陆新城好不容易侧身挤了下来。
六米多一点的床二十三人!若不是亲身经历,难以想象!
脑子在此时刻似乎是一片空白,又似乎是什么都在想,却毫无主次、不清不楚、只觉得浑浑噩噩;耳边听到的是鼾雷声、梦呓声、响屁声,鼻子闻到的浑浊的骚臭味儿,......
心下茫然,对于明天会如何,那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只好听之任之。如此念头一起,眼皮就开始打架,昏昏欲睡。......
早晨六点钟的时候,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嘹亮的起床号声,陆新城一惊,即随众人迅速起床,然后是刷牙洗脸,大小便,整理室内卫生。八点钟来到食堂吃饭,两个窝窝头,一大碗白菜汤。
八点半回到收监室,座板。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什么也不让干,正欲打盹,那位牢头黑大汉,一板子砸下来,被陆新城轻轻躲过,却听旁边“妈呀”一声大叫,板子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到了身旁那个倒霉蛋的肩上。”大汉惊诧,随即狠狠瞅了瞅陆新城滴滴溜溜睁圆的眼睛,又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有一个半小时的午睡时间,人挨人,肉挤肉,那里能睡得着?却听得耳边鼾声四起!
午睡起来继续座板,四点钟吃晚饭,还和上午一样,只是加了一个窝窝头。每天下午都要提问监规,所谓的监规就是看守所的规章制度,不到五百字。新人两天内要全部背下来,所有的人要一字不差流利背出,否则牢头的板子就会不分方向的拍下来。
可能是三年军旅生涯的残酷磨练,他很快就在身体和心理上适应了这里非人一样的环境。
一天的时间,他熟悉了所有人的面孔,并对这二十几人逐一加以琢磨。他发现,很多人都对他翻白眼,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讨好牢头,就是那个黑大汉。睡觉的时候,他身旁的“眼镜”贴着耳朵告诉他:“朱金贵,吸毒,二进宫。”
今天是周六。
周六是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你不跑出墙外,没人拿枪顶着你,只要你不打架,没人拿刑具招呼你。
周六是这里所有人的节日。你可以抽烟,你可以吃鸡,你可以吃水果,只要你有钱,看守所里的小店,有的是贵得离谱的食物供你挥霍。
“这里每个人都挨过打,牢头也是打出来的。”眼镜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奈与恐惧。
两个人坐在墙根底下,慵懒地晒着太阳。自由真好!
这时候没有人愿意呆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这时候人们最向往的就是灿烂的阳光,自由的空气。
有的人选择在阳光底下抽烟甩扑克,有人选择在背后看热闹,更多的人则跟在牢头的屁股后笑容满面。
“咱们这看守所里,能被抓进来的,没有善茬,任谁都不好欺负,所以只有能打架的,才能镇得住这些人,这个也是管教挑选牢头的唯一标准。”
“我就被他打过好几次。下手可真狠!”眼镜看着牢头缓缓道:“牢头只会打架还不行,手底下还要有自己的几个兄弟,才能舒舒服服的在这里混下去,否则好虎难敌群狼。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磕板儿’”
“磕板儿?就是换牢头?”陆新城疑道。
“嘿嘿,老弟果然聪明,在这里换牢头。就叫磕板儿。最近一次‘磕板儿’还是上个月的事儿。”
他扶了扶眼镜继续说:“一个监号内,分成两派,就在铁床上,大干了一场,上一个牢头被打趴下了,整个筒道都听得清清楚楚,筒道那边的值班队长,就连喊带骂,带着人将所有号内的人带到‘慰问室’,好好慰问了一番,又是电棍,又是上揣子趟镣子,慰问完了,回来就换了新牢头。喏,就是这位姓朱的。”
眼镜努了努嘴,眼睛看着黑大汉。而此时朱金贵正在一边的小卖店门口,时不时的往这边张望,两人只做不知。
“若挑战牢头失败,那叫一个惨,连丧家犬都不如,所有的人都会欺负你,包括管教。在这里为了争取自己最基本的生存空间,大部分的人都会依附在权利的旁边,跪拜在最强者的脚下,人性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你会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了,眼镜自以为跟陆新城一见如故,打开话匣子,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知道的,夹带着人生感慨,事无巨细地说与陆新城。
陆新城是个很好的听众,他听得很仔细很认真,偶有疑问则插言问一句。
“......前天上午座板,我看到牢头一板子打空了,在我的印象里没人敢躲,也没人能躲过去。”“接下来这两天,你要小心。尤其是晚上。”眼镜担心地看看他。
“想解决你,应该有三个办法可供选择:如果他认为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会公然和你单挑,如果他认为没把握,他会纠集自己的人在大床上将你打趴下,如果这两点他还是没把握,那么他可能会在晚上趁你睡觉的时候动手。这几天他一直没动静,可见他对你还是有些害怕,他可能会做足准备后,趁着今天周六晚上,彻底收拾你。”
见陆新城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眼镜以为他吓着了,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多,“按说我来这也一个多月了,怎么的也算有点资格了,怎奈我人瘦个小,手无缚鸡之力,所有新来的都可以欺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陆新城抬起头笑了一下,轻松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别担心我。”随即又问道:“好几天了,大家都叫你眼镜,不知您的大名......?”
“咱俩重新认识一下,”眼镜兴奋地站起来,拉起陆新城:“我叫秦建刚,进来之前是做会计的。”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他十分欣赏这位眼神里偶尔透出煞气却又十分低调的年轻人。
“我叫陆新城,在精密仪器厂,不过应该已经被除名了吧?”陆新城幽幽道。秦建刚比自己矮一些,有些瘦小,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两鬓斑白。两人紧紧地握着手。
“我猜你多半是贪污进来的?”陆新城又补了一句,刚说完就有点后悔。
眼镜尴尬一笑:“老弟,你心细观察力也好,你说的没错,做都做了。其实我是挪用公款进来的。那么你呢?”
“打架。”陆新城深邃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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