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乌堐家里
看着破败不堪的家，感受着从木墙缝隙中透进来的冷风，想象着家家团圆喜气洋洋的情景，乌堐特别想念杳无音信的父母亲，百感交集之下，填词一首：
《声声慢·除夕之夜》
除夕之夜，万户团圆，家家欢声笑语。
贴上春联，盼望来年康阜。
孩童喜收利是，灶火边、大吃鱼肉。
辞旧岁，争相燃焰火，点燃天幕。
父母久无音讯，常只在、荒诞梦中团聚。
每日思亲，此刻更为愁苦。
群星漠然俯瞰，笑人间、嫌贫爱富。
爷孙俩，叹亲朋、形同陌路。
第二天早上，大年初一，一大片黑云遮住了太阳。
爷孙俩估摸着不会有亲戚来走访，于是在家里围着火塘喝着自己酿制的水酒，尽量忘记不如意的事情，设法把气氛搞得愉快一些。
“汪汪！”
小狗叫了起来，好像有生人来了。
乌堐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个铜锣，一边警惕地盯着小狗一边进了院子。
“爷爷，是唱土地的！”
“给他一块钱，打发他走吧！”
那人看到乌堐出来，一边敲锣，一边拖着长腔唱起来，“锣哉鼓哉打的响铃铃，我清早来到贵府门！左边是摇钱树，右边是聚宝盆！一赞主公千年旺，二赞主公万年兴……”
把土地打发走没多久，小狗又叫了起来。
“难道又来了一个唱土地的？”
乌堐来到外面，发现是谢有福带着一家三口来了！
“谢老板！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呢？还带着这么多东西？”乌堐微笑着迎了上去。
“嗨！这点东西算啥？你是我家的大恩人，我只是略表寸心罢了！”谢有福一脸感激地说道。
“爷爷！来客人了！”乌堐一边将三人接到屋里，一边冲屋里大声说道。
“咦！你们是……”
爷爷站在门口，看到三人面生，而且这三人穿着都很阔气，想不起来有这样的贵客。
“是乌堐爷爷吧！乌堐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今天特意来给你们拜年！”刘铃娇微笑着说道。
乌堐爷爷听了一愣，随即对乌堐说道：“大恩人？……黑伢子！你又有什么事瞒着爷爷了？”
“爷爷！我没什么事瞒着您！先进屋说吧！”
爷爷赶忙把客人领进屋里，用一块打了很多补丁的破毛巾把板凳擦了好几遍，然后非常热情地示意客人落座。
谢有福看到破烂不堪的方桌和板凳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轻轻地把脚踏在方桌底上的横条上，方桌下的火塘正燃着红通通的煤火，给这个破败不堪的木屋子增添了几分温暖。刘铃娇落落大方地跟他坐在一张板凳上。
“雨心，你坐这边吧！”刘铃娇指着稍好一点的那条板凳说道。
谢雨心首先扫视了一眼屋里的家具，眉头微皱，然后低头看了看板凳，用手轻轻地摇了摇，面露难色，似乎担心凳子弄脏了她的衣服，或者担心凳子不稳让她摔跤。刘铃娇再次示意谢雨心坐下，还对她使了个眼色，眼中露出比较严厉的神情。谢雨心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然后观察起乌堐家的情况来。
乌堐的家，是破破烂烂的木质结构老房子，坑坑洼洼的门框有几十公分高；
灰黑色的门板似乎快要散架了，门后面斜斜地钉着两块新鲜的泡桐树木板；
屋里有四个板凳，其中三个板凳的腿有些长短不一了，短凳腿下垫着木头；
窗户根本没有玻璃，用订书机钉着几张发黄的塑料薄膜，薄膜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唯一的一口铁锅，边缘处缺了两块，底上还打了四个补丁。
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了半边脸，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乌堐家的贵客。
看着看着，谢雨心柳眉紧锁，眼中露出怪怪的神情。乌堐似乎没有注意到谢雨心的神色变化，仍然乐呵呵地笑着。
上次匆忙，加之对她的印象并不好，还没仔细看过她一眼呢！这次特意多看了几眼。
他注意到，谢雨心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一副中学生模样。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高领毛线衣，带着一顶小红帽。她五官精致，身材婀娜，并没有刻意去化妆，也没有涂口红，只是稍稍擦了一点雪花膏一类的护肤品，显然是对自己的天生丽质颇为自信。她的神情显得有些高傲，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一般，这让他有些不爽。
看到乌堐在打量自己，谢雨心朝乌堐嘟了一下嘴，接着把目光移向他处。
“雨心，你还不快谢谢他！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刘铃娇拉了拉谢雨心的胳膊提醒道。
“谢谢。”谢雨心看也不看，随口说道。
“唉！我这女儿，从小就很任性！还是让我来代表一家人向你表示感谢吧！上次我这伤，医生说，如果不是有你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他们也没办法救我！为了向你表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
说罢，谢有福从口袋中掏出大红包，“这里面有两万块钱，钱虽然不多，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在当时这个年代，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两万元也算是巨款了！那时农村里的万元户是极其稀罕的。
“这怎么行？使不得使不得！”爷爷想起关长青的警告，不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资助，于是连连摆手道。
“谢老板！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会收的！我上次救你们，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如果收了这钱，别人会在背后戳我的背脊骨！”乌堐语气坚定地说道。
谢有福试图说服乌堐收下，但乌堐坚决不收。他只好改变主意，说道：“要不这样，我请人帮你们把房屋修葺一下，顺便置点家具，这样可好？”
看到乌堐和乌老头态度坚决，不肯收重礼，谢有福于是打算给乌堐安排一份轻松一点的好工作，就是让乌堐到他金铺里当保安，工资大概80块钱一个月，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中等偏上科级干部的待遇了。但乌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看到乌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谢有福提供的工作，谢雨心的眼中闪过一抹鄙夷的神色。她知道，她家一些远房亲戚多次提出让谢有福帮忙，想到他的金铺里面找份活干，谢有福都没有答应。
期间，谢雨心上了一趟厕所，也就是乌堐家的茅坑。看到这个跟猪圈合二为一的又脏又臭的茅坑，谢雨心竟然强忍着便意退了出来。
“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早点回家吧！”谢雨心捧着肚子对刘铃娇说道。
爷爷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站了起来，说道：“肚子不舒服啊，我帮你到卫生院去买瓶藿香正气水来，吃下就好了！”
乌堐附和道：“对啊，我爷爷也是半个赤脚医生呢？”
谢有福有些纳闷了，“雨心，这几天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肚子不舒服了？”
谢雨心对她爸爸撅了撅嘴，然后对乌老头说道：“谢谢您！这大过年的，卫生院都放假了。而且，正气水的味道太冲了，我吃不下。”
刘铃娇知道女儿讨厌农村茅坑，为了缓和气氛，对乌堐说：“小乌，我听说你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在诗词方面也很有天赋，可谓是文武双全！你能不能给我们做一首诗？”
乌堐客气了几句，沉思片刻，填词一首：
《清平乐·迎新辞旧》
迎新辞旧，年味浓如故。
贵客光临贫困户，邻里乡亲羡妒。
更有云后金乌，钻出云缝嗟乎：
仙气飘飘豆蔻，姗姗步入贫窟？
乌堐即兴作诗的才华让谢雨心感到很意外，意识到自己可能看低这个小伙子了，有心进一步交往，但她实在内急，仍然催促父母亲早点回家。乌堐爷爷担心她真的生病了，所以也不再挽留。爷爷把他们送到村外，还硬是送了一只老母鸡给他们。临别时，谢有福委婉地提出，等来年蔬菜瓜果成熟时，想要向乌堐多买一些。乌堐说品质好的瓜果的产量实在有限，只答应多卖一些桃子给谢有福，其他的要求全都拒绝了。
谢有福在回去的路上，问刘铃娇，“老婆，乌堐这个人，你怎么看？”
刘铃娇没有回答，转头对谢雨心说道：“乖女儿，乌堐这个小伙子，你怎么看？”
谢雨心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们希望我怎么看？抬头看？低头看？还是斜眼看？”
“你这丫头！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刘铃娇佯装生气。
“妈！你要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谢雨心嘟嘴道。
“当然是实话了！”刘铃娇愕然。
“一个土包子而已！胸无大志！只知道种田，挖煤，练武，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也不懂得抓住，没出息！”谢雨心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唉！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大恩人呢？我本来还想，把他招女婿呢！”刘铃娇认真说道。
一听这话，谢有福一愣。
谢雨心对妈妈白了一眼，说道：“妈！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能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但肯定不是种田的，也不是钻煤窑的！”
刘铃娇责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越长大越不成体统了？你别忘了，你老爸小时候比乌堐家还穷呢！你老爸小时候还住在茅草土屋里面呢！你可不能忘本啊！”
“老婆，女儿说的有道理。她的事情就由她自己做主吧！我是想，把这个小伙子招为保安看守金铺，让他有份正经工作，别浪费了他那一身高强的武艺！”谢有福认真说道。
“做保安？看他像个瘦猴一样，他有这个能力吗？”谢雨心不以为然地说道。
谢有福正色道：“雨心呐！你太小看这个小伙子了！有朋友告诉我，那一天是他用内功帮我疗伤，让我逃过一劫！据我那朋友分析，乌堐的内功相当不错！”
“有武功又咋样？有才华又咋样？只知道躲在山沟沟里种田，不知道出来干一番事业！而且，现在是和平社会，拳脚功夫再好也没多大用处，找份正经活干干才会有出息。……我看乌堐这种人，虽然文武双全，但没有远大的志向，注定成不了气候，太让人失望了！”谢雨心失望地说道。
“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小伙子是个干大事的人，将来肯定不是个普通人物！”刘铃娇认真说道。
“你那感觉也太不靠谱了！我听人说，你嫁给老爸前，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呢？金铺都被人烧了，连我都被逼的跳楼！”
谢有福一听，苦笑不已，“有时候，拳脚功夫还是大有用处的！上次抢我金铺并差点烧死我们一家人的常海力等人，如今依然逍遥法外！如果当初街上见义勇为的吉喆和任之初也有乌堐那样的好功夫，那几个劫匪说不定就会被抓住了！另外，上次的损失太大了，我真希望身边有乌堐这样的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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