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把剑,体长身重,出自南海。
遇风斩风,逢雨断雨。
传说此剑,出自消亡的华茂族第一铸剑师泛音之手。
剑身取自深海矿石,历时八年淬炼而成。
大剑护手处,环绕“忠”、“勇”、“仁”、“义”、“礼”、“智”、“信”七字鎏金阴文拓印。
寓意为:
非忠者不可握!非勇者不可持!
非仁者不可提!非义者不可拿!
非礼者不可负!非智者不可执!
非信者不可舞!
这把本命致刚的大剑，不知传过多少代，如今握在柯良手中。
此时此刻,这把剑的身上正滑过鲜血。
向下流淌的血液,穿过倒映玄月的剑身,不敢留下一丝痕迹，滴入大地。
持剑人,身坐长椅,双手拂在剑柄,剑锋入土分毫。
抬头时,面色凝重。
起身后,对身边的出家人说道:
“不要为我诵经!我要先斩凡命!再灭恶鬼!”
出家人先是一愣,缓缓收起解印手势。
刹那间!
持剑人目光如炬,迎着百把灯火,以泰山压顶之势,一跃而出。
那柄大剑撕裂夜晚的长空,发出虎啸龙吟的声响，呼啸而去!
在火把中穿梭时,剑身上倒映出一张刚毅的侧脸。
紧跟大剑而出的是五把短刀,把把明亮,把把锋芒。
持刀人,虽没有持剑人那般洪武有力,却在进出之间彰显灵巧与利落,直取要害咽喉。
当力量与灵巧相互融合,即便是神仙也要他七分伤,八分痛!
人数悬殊的对决,交锋不过数个回合,居然是人多一方,开始溃散，场面混乱不堪。
哀嚎!大声的哀嚎!是对罪恶的悔恨吗?
逃窜!拼命的逃窜!是对无耻的开脱吗?
反抗!挣扎的反抗!是对生命的尊重吗?
丢弃的火把,点燃附近的房屋。
人们不再闷不做声,纷纷冲出火海,还未庆幸余生,却又堕入炼狱!
面前的场景,宛如一场血的洗礼。
会从天空中坠落的,不只有雨水和雪花。
还有残肢断臂和肠道脏器!
曾经那些憎恶的面孔,凶狠的脸庞,此刻却沾满鲜血混合泥土的芬芳。
嘴巴开合之间,流露出的不在是傲慢,而是卑躬屈膝的祈求!
听在耳边是那么的陌生，不切实际。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一把大剑横空出世,沿着脖颈轻轻一划,他就闭上了嘴巴。
头颅像颗圆滚的皮球,在街道上翻滚。
每个逃出火海的人,都问向自己。
他是恶魔吗?
那个手持大剑的人,是恶魔吗?
还是......。
发怒的天神?
大剑从一名短衫男子背后拔出,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他不想放走任何一名暴徒,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月影中,大剑划出一道道流光，所向披靡。
一名高个男子,在夜晚中奔跑格外显眼。
持剑人双手同时握剑,身体牵引手臂,向他逃跑的方向抛出大剑。
笔直飞出的大剑，撕裂空气,发出恐怖的声响,直奔高个男子背后。
噗!
整个剑身穿透他的身体。
失去生命的躯壳,被飞驰的大剑拖拽数丈。
持剑人缓缓走向高个男子的尸体,从他背后抽出大剑。
再回头时,只剩下那五名手持短刀的男人,站在血液绘成乐谱的大地上。
躺在乐谱上的残肢断臂,内脏与头颅化身音符。
伴随低声呻吟、高调哀嚎、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弹奏起凌上镇今夜最华美的乐章。
一场少数人的屠杀结束了。
持剑人面朝苍穹吼道:
来找我吧!我叫柯良!
怒吼过后,柯良原地站立片刻,让情绪有所缓解。
他缓慢走进裁缝店时,衣角还在滴血。
我需要些颜色艳丽的布料。
恢复平静的街道,远离裁缝店的一处人家,院门悄悄打开。
伸出枯瘦的手臂,在黑暗中摸索。
抓住一条被砍下的小腿,迅速缩回院子......。
眼前的残暴,让初入世界的小和尚感受最多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返程回去的路上,他闷不做声,一直思考。
佛道讲“宽容!”
那些已经发生,不可挽回的罪恶,需要得到宽容吗?
我翻遍经书,洗礼罪恶,希望善良重新降临。
善良真的会降临吗?
要将没有答案的问题，都推给命运吗？
众生真的平等吗？
在我耳边，充斥着弱者难以与描述的自卑与懦弱。
凭什么弱者就应该被宰割?
难道,弱小也是一种原罪吗?
小和尚越想越糊涂，不得不问向佛祖，以求解脱：
“佛祖!我该如何!?”
行至那具干尸附近,小和尚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柯良问道。
“我想超度她和她的孩子。”
柯良点点头,将火把稍微靠近一点。
小和尚缓缓走向干尸,取下脖子上的佛珠,缠在手腕与手掌。
再用缠绕佛珠的手掌,按在干尸的额头。
小和尚缓缓闭上双眼,用柯良听不懂的梵音念到:
“繁花落影,荷叶浮尘,一道轮回一道苦难,愿你们忘却痛苦。
不增不灭,受想行实,一段尘缘一段感悟,愿你们忘却悲伤。
来自圣洁的梵音,洗涤苦难的一生.......。”
小和尚突然哽咽的停止诵经,他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流淌下来。
面向柯良,一脸委屈。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冠冕堂皇了?”
柯良一脸吃惊的望着小和尚，想不到他年纪虽小，心境却如此开阔。
小和尚收回手掌，不停擦拭泪水。
“在她割断手腕,用血液哺育孩子时,是不是对孩子的生还抱有希望?”
小和尚从未感到如此悲伤,眼泪好像流不完，擦掉多少又生出多少。
柯将军,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柯良将小和尚拥入怀中。
当小和尚投入柯良怀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慰,嚎啕大哭起来。
一点都没有为众生寻解脱，修大道的样子。
“小和尚,天灾是你我无法左右的。怪就怪,这对母子投错了胎。”
小和尚的脑袋在柯良怀中来回摇晃。
“那佛祖为何不降世,解救人间无处不在的苦难?”
柯良单手拂在小和尚的头顶,拇指轻轻抚摸安慰他。
“会来的......。”
“会不会太迟了?”
“不会的......要相信自己的信仰。”
“柯将军,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吗?”
“对,能告诉我吗?即便你的信仰与我佛背道而驰,我也不会介意。”
“很想知道?”
“嗯。”
“我的信仰就是我的心脏!”
小和尚从柯良的怀中扬起头领,柯良同时低头望向小和尚。
“心脏?”
“对啊,我只听从我的内心。
我的心念,会趋势我的手臂,握住那柄大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难道你想去征伐,去剥夺他人的性命?”
柯良摇摇头说道: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妻子和孩子。”
“用牺牲他人作为代价吗?”
柯良点头,面片和尚继续发问。
“战争会夺走很多的生命,你不怕因果报应?天神降罪吗?”
柯良面带微笑,平淡说道:
“神,我见过。”
随后,慢慢将小和尚放下，双手拂在他的面颊,弯腰轻声说道:
“别把神想的太过美好,他们才不会管凡人的生死!”
小和尚一脸惊愕,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见过神?”
柯良没有回答问题,反问道:
“小和尚,听从你的内心,是否继续超度那对母子?”
小和尚点点头,朝着干瘪的母子而去。
一场神圣而庄严的仪式结束后,小和尚走在柯良身后,对他由衷的钦佩。
路途行至一半,一名神色慌张的妇女与柯良等人擦肩而过。
“站住!”柯良喊道。
那名妇女停下脚步,颤抖着身躯,缓缓转身。
柯良将手中的火把移向妇女身前,三个军用水囊被她死死抱在胸口。
“滚!”
那妇人快速朝凌上镇的方向逃离。
突然起风了,吹向尚京。
柯良将小和尚抱在怀中,疾步朝军帐大营奔去。
在柯良怀中上下颠簸的小和尚,这时才发现,那五名一同前往凌上镇的兵士,不见了.......。
............
八年前,北境迎来早冬。
牧民还未接到风雪的拜访信,它却突然裹挟着寒冷,大声敲打你的帐篷。
草原上,来不及驱赶的牲畜,冻死在风雪中,成了孤狼口中的美餐。
狂风暴雪中,一名白衣少年,单人单骑从部落大帐驶出。
加固围栏的牧羊人抬头观望,他去的方向是南方。
少年留给部落首领一件木制玩具,换走他许下的承诺。
“阿尔萨,你的行为会给整个草原带来灾祸!”
首领双手摆弄玩具,一双眼睛由喜转怒,将玩具伸到年迈的萨满面前。
“这是天苍大神的孩子,未来北境共主抚摸过的玩具!你不想见见他吗?我的小儿子,沃迪.明戈!”
年迈的老萨满用一双发白的眼睛,望着部落首领。
“阿尔萨,难道你忘了吗?没人能战胜从云边森林走出的勇士!
他是神的化身,拥有不灭的灵魂!与他为敌,只会带来毁灭。
当年他带走赫.琳宝时,你曾出动整个草原的骑手,却未找到他的影子,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尊贵的萨满大祭司,你难道没听见吗?
使者会想办法让赫.琳宝失去波林的庇护。
我们不需要对他宣战,而是趁他离去之时,夺回我的儿子。”
老萨满对这位愚昧的首领感到失望,蹒跚走出大帐。
掀开帘幕时，迎面吹来的风雪,割在他刺满古老文字,满是皱纹的脸上。
老萨满望着呼呼作响的部落旗帜,自言自语道:
让世人感受痛苦,是神明降临的前兆。
看来，这片草原也不能幸免于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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