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要杀便杀！”
杀手的下场最终只有一个——死亡。
桃枝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其他杀手，他的职业生涯已经够长了。
没什么遗憾的了，在他长长的死亡名单上躺着琅琊王高俨、咸阳王斛律光、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赵郡王高叡……一连串闪光的名字，它们昭示着一个杀手的“光辉业绩”。
但那些只属于过去，一次失手，便是万劫不复。
“桃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冯小怜亲自来审问。
“没什么可说的，不成功便成仁。我失手了，唯有一死。”桃枝一贯地淡定。
杀手真的是没有感情的？
冯小怜仔细打量着桃枝。
不羁的打扮，不羁的神态，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他的身上刚刚被大内高手毒打过，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地方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看上去有点惨。
“他不肯交代幕后主使，要不要用大刑伺候？”一个长相凶狠的审讯官问冯小怜。
冯小怜摆了摆手，这种人比钢铁还要硬，用酷刑是撬不开他们的嘴的。
“可是，皇上很生气，一定要老奴查清此事，他不开口可不好办啊！”审讯官为难地说。
“你现在就是打死他，也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一句话来。其实，他的情况，还有他背后的主子，我都已经掌握了。我只不过还想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审讯官不解地问，“既然已经查明，一刀杀了算了。”
“还不能杀，留着他还有用。”
桃枝听着二人的谈话，突然骂道：“呸！你们别指望我会做小人，我只一心求死，是不会出卖主人的。”
“哦？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忠仆？”冯小怜对其他人说，“你们都暂且回避，我要单独审问桃枝。”
待所有人回避后，冯小怜走到桃枝面前，说：“你的主人应该是姓高，而不是姓穆吧？”
桃枝心里一振，杀手是见不得光的工作，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出身。听冯小怜这么说，似乎她都知道？
“你为何听命于陆令萱、穆提婆母子？”冯小怜咄咄逼人地追问。
桃枝继续用沉默对抗。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冯小怜说，“我可以零口供办案。”
其实，冯小怜是已经通过《资治通鉴》、《北史》等史料，从那些支离破碎的零散记录中逐渐还原出了南北朝时期北齐的第一杀手桃枝的人生轨迹。
“你其实是高家的家奴——苍头奴。高欢是你第一位追随的主子，你跟随高欢南征北战，为他拿兵器，牵马，为此也习得了一身的本领。在高洋的手下，你才真正开始杀人。”
桃枝的记忆随着冯小怜的娓娓道来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没有人喜欢杀人的感觉。桃枝也是。
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一个盲人相士来到高家，声称可以看相。他听到高欢的声音，说这是一个大贵人，必定能让家族荣耀，听到高澄和高洋的声音，说这两个更不得了，将来都是做人主的料。有人故意逗相士，让他听当时还是幼童的桃枝的声音，结果，相士说：“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
一个瞎子的话大家都没有当真，他能把一个苍头奴都说得这么了不起，明明就是随口胡诌的好话，骗口饭吃的。于是，高家给了相士一些钱，将他打发走了。
相士的话只有桃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后来，这些预言竟然神奇地都实现了。高欢成为东魏的大权臣，北齐的奠基人；高澄和高洋都先后做了北齐的皇帝（高澄其实在受禅前遇刺，并没有登基）。桃枝则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刀。
“你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吗？”冯小怜又一次打开了桃枝的记忆闸门。
桃枝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没有人天生就是杀手。
桃枝的第一次杀人，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真正杀人的是他的主子高洋。
高洋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喜怒无常，想要杀了屡次劝谏的高德政，就命令桃枝下手。桃枝那时候还没杀过人，拿刀的手都在发抖。高洋一看，真是个没用的奴才，就自己走下台阶，一边要夺桃枝手里的刀，一边骂道：“你不敢杀他，一会我就杀了你！”
桃枝无奈，只好壮着胆子，重新拿好刀，照着高德政就砍。
高德政本能地一躲，刀落了空，砍在他的脚上，砍掉了三个脚趾头。高德政疼得大叫。桃枝就不敢再砍了。
高洋余怒未消，把高德政下狱，后来还是处死了。
砍下的这一刀成为桃枝杀手生涯的开端。此后，高洋有意磨砺他，不断地派他杀人，而桃枝也在一次又一次杀人后渐渐麻木了。
他一直没有忘记盲相士当初的话：“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
这个算命的还真他妈的准。桃枝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没有人天生是杀人狂。你桃枝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冯小怜继续说。
“苍头奴是最忠心的奴隶，一日为奴，终生为奴。你怎么可以背叛高家？”冯小怜咄咄逼人地质问。
“我没有！”桃枝突然吼了一句。
“哟哟，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会说话呀！”冯小怜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
“我们可以深入地交谈一下吗？”
桃枝又不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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