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近日老毛病越发严重，疼痛难忍，日夜不得眠，还有房相身染风寒，咳嗽不止，血都要咳出来了，”李世民笑道，“你不看看？”
“突然想起来，那边的事有祖父帮忙操心，”李瑾停下要走的脚步，依旧从容镇定，“那就看看吧，还可以在长安多玩几天。”
李世民哈哈一笑，转眼却不由再次叹气，往胡凳上一坐，摆手道，“我让人召他们进宫，我知道，他俩你不会不管，要是你看不惯的人，我又何尝会麻烦你？
李靖长我二十七，征战多年，暗伤无数，房相长我十九，身为文人，多年劳心费神，身体也大不如前，我正值壮年，当年一同征战的老部下却一个个老了……”
说完，又是一叹。
李瑾毫不客气地坐下，还把李多宝也拉了坐下。
其他人只敢站在一边。
武栩深深低着头，好奇眨了眨眼，不止她，好像连皇帝也喜欢跟李瑾诉诉苦？
说到底，李世民只是感慨一下心中忧思而已。
李瑾自然明白，散漫道，“生若尽欢死何惧？”
李世民摇头，“不是人人都像你那般看得开，天下人，或陷于情义，或陷于名利，又有几人像你一般，肯舍弃李氏权势，悠然出尘，遗世而居？”
李瑾只笑不语，他又死不了，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话真的没法接。
人生在世还有很多年，争名利有的是时间，不如先每天养养神、学习一二，把期待感酝酿够了再说。
李世民也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又是一阵暗自感慨。
他和李瑾交情深，原由太多。
李瑾家世不用看他脸色，谈得来，又给他面子，再加上有那么一段相似的‘逆子’经历，谁也不能说谁什么，关系焉能不好？
最重要的是，李瑾做那‘逆子’，竟不是为了家主权势，而是为了家族大义。
旁人不清楚，他却早就听到过，李瑾在李氏姑臧大房言明不愿做家主，一开始他也不信，可近几年，李正勋与李瑾关系仍好，李氏一切风向都是在为李多宝造势。
要是李瑾只是为了名声，根本不至于如此。
大公子继承家业才是正统，如今宁愿违逆，岂不是淡漠名利？
也是基于这一点，他才觉得压根不用担心李瑾图他个什么，才能坦诚相交。
比起其他帝皇，他有一知交，也算值了！
一旁，李淳风再三看武栩，最后点头，抬头看向李世民时，才发现那那边两人都在走神，忍不住低唤一声，“陛下……”
“嗯？”李世民自感慨中回神，也想起正事，摇头一笑，也打起精神来，“是我近日思绪多杂，倒是有些像妇人之举，引之，此行还有一事……算了，李淳风，你来说。”
李淳风颔首，垂万象乎列星，仰四览乎中极，一人为主，四辅为翼，句陈分司，内坐齐饬，华盖于是乎临映，大帝于是乎游息……”
李瑾：“……”
李世民眼皮子一抖，干咳一声，“李卿，之前我忧虑观音婢安危，忘了跟你说，有话直说就行。”
李淳风有点迷，之前李世民好像是说过忘了一件事，不过他也不觉得是这么简单的事，试探着道，“那臣就直言了，“隋亡，李主天下，命定帝皇，此乃应天而行，只是天命有时乱，圣手，你怎么看？”
李瑾抬手，挥，一道劲风过去。
李淳风直接被打到墙外，‘啊’一声，惊得武栩等人目瞪口呆。
“我是觉得，看书那么绕，已经很累了，咱说话就直接一点……”李瑾没事人一样，抬眼，疑惑，“李淳风人哪儿去了？”
武栩：“……”
谢石：“……”
候在一旁的太监：“……”
人哪儿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李多宝更是半天才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看李瑾一脸从容，心中佩服。
这就是祖父说的，家主必须要有的品质——‘脸皮厚’？
“还不快去看看！”李世民瞪了一眼旁边呆滞的太监，摸了摸鼻子。
他一点都不意外。
“臣没事，并未受伤，只是吓了一跳。”李淳风从墙后走来，虽然脸色苍白，但好歹还能稳住步伐。
李世民也知道李瑾有分寸，点了点头，“给李卿赐坐，引之，还是朕跟你说吧。”
其他人屏息凝神，大唐皇帝随和，平时都自称我，只有朝会大事，才会自称‘朕’，这是要说大事的节奏！
“淳风前些年夜观天象，发觉李氏江山有变，五日前，竟有星落之相，”李世民看了一眼武栩，“袁天罡曾说，武代李唐，我原是找了已进宫、将进宫之人的画像，让李淳风观其面相……”
武栩微微一颤，垂下的眼眸有些慌乱。
袁天罡曾给她看过相，所说的话她也偷听到过，家里人都以为是袁天罡喝多了，或是开玩笑，她也是这么想的，可从未觉得自己一女子能篡位。
只是，任何一个帝王对于这种事，只怕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以往，李淳风只说天机看不破，又说帝星遮掩，不过昨夜他找到我，说西北异星入宫，新起的帝星被断，李唐当兴，而帝星被断，画像自然也可看破其命理了，”李世民意味深长道，“他之前是否惧于天命，不敢直言，朕暂且不论，不过依他所观，帝星，就是这武姓女子，断帝星者，即是引之。”
李淳风一汗，还不等太监将给他‘赐’的座搬来，就俯首而跪。
武栩也忙跪下，满心忐忑。
“那怎么办？”李瑾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若想杀人，也不会召她进宫，而是直接遣人拿了问话，或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而李淳风也不会在这儿。”
“事关李唐江山，容不得我不小心谨慎……”见李瑾若无其事地摸起茶壶倒水，李世民脸上的凝重有点崩坏，无奈道，“不过还是看你的意思，人你就此带走，看好了，她一生不得入长安半步，我留她一命，要是你不愿掺和，我就说她意图刺杀，抄武氏满门，以断祸根。”
“行，人我带走，我欠你一个人情，”李瑾一顿，“不过你欠我的人情可不少，还算是你欠我的。”
武栩抬头，小心翼翼看向李瑾，心中感动又不免暗自窃喜，她这是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还是皇帝答应的？
李世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你我之间两清了。”
“也……行吧。”
“你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就算现在两清，等我给李靖、房玄龄看了病，又是你欠我人情。”
“他们不算，我不说你就不救？”
“但你说了。”
“也罢也罢，谁不知你鬼村圣手小气，求诊还要过鬼村。”
“鬼村一夜游，多有意思的体验，不收观赏费就是好的了，怎么能说我小气？”
“得了吧，上次是我派去传话的人都吓得不轻，回来更是全都大病一场，没病也被吓出病来，你要不是小气，就是嫌病人病得轻了……”
眼看两人话题越拐越偏，其他人都有些傻眼。
这可是家国大事，你们提一提就开始聊天打屁了？
李淳风看了看天，突然感觉老天好不值，连连异相，却被人几句话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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