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他带给她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苏凉扯唇一笑，举起手，“慢着，余老大，我名下所有，所有矿山、工厂、公司，基金、股票，还有-新药股份，换她那一份。”
小个子男人一脚踹在苏凉满是鲜血的胸口上。
沈初初听见沉闷一响。
“老子不开口你就不知道拿出来？你以为老子是为什么来的？问路么？”
苏凉被踹得翻转过来，仰跌在地上。
这是苏凉趴着签完字，转让完他所有的股份之后。
他胸腔肋骨如今不知有几根完整无缺。
地毯旁高脚花盆架子上的吊兰摇摇欲坠。
小个子男人狠劲踢上了苏凉头脸。
“你跟她换？凭什么？凭你这张小白脸？老子踩烂了你…老子要的是你的东西，你以为一个季安就可以打倒我？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这一脚，是我的脂弥，这一脚，是我的山头…”
小个子男人状似疯癫，劈头盖脸踢打，苏凉脸上早已青肿一片，如今更是血流满面面目全非，他朗声大笑，抱头翻滚，“余老大，今天谁要谁的命还不一定”。
他翻滚着，往沈初初使了个眼色。
沈初初心念电转，她迅速往后一仰，扫一眼身边两个大汉，那两人被苏凉吸引，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刀尖下垂，松松贴着她面颊。
根本没注意到她。
沈初初喑自吸气，脚往下一蹬，后背用力挤向沙发，沙发被挤出一段空隙，将她与匕首拉开一点点距离.
足够。
就是此刻。
沈初初咬牙，往下一矮身子，从两把匕首间窜了出去，迅即闪电般抢下那盆高架吊兰，连盆带花砸在余斗头上。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盆里的土扑簌簌落了她一身，吊兰挂在余斗大头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余斗满脸是血一脸惊愕地回头。
是了，她的手一直抖，下手太轻。
她是见血就晕的人哪。
小个子男人脸上鲜血直淌，形同鬼魅，她呆呆站着，不敢动弹，生怕那鬼下一刻就缠上了她。
苏凉一直注意着她，从她矮下身子的那一刻起，他立刻翻滚到地毯旁，匕首就在眼前，花盆碎响一起，他狠命一脚踢中余斗胫骨，反手抓住匕首，待余斗吃不住劲倒地，他迅速揪住余斗衣领，寒光闪闪的刀尖抵在余斗喉头，大喝一声。
“别动，动一动我就要了他的命…你们俩，刀子放下！初初，到后边来，打电话报警。”
沈初初牙齿格格颤抖，关键时候，那手机怎么也点不开。
小个子男人倒也不惧，刀尖底下哈哈一笑，“报警啊，顾太太，我孤家寡人一个，我怕什么？我是不干净，你问问他手底下能有多干净?啊？你们能有多干净?一对奸夫淫妇,我呸!…你说他是无期还是立即执行？还是你亲手送进去的…哈哈，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刚刚用过的男人立刻就要他的命…”
沈初初脑袋一阵一阵的炸裂,那些言语里的羞辱不堪完完全全击中了她,她心脏纽着绞着，痛得脊背抽搐,弓着身子，口不能言.
她就是余斗口中的淫妇是不是?
她如果报警就是亲手把他送进去是不是?
怪道人人喊那人余老大,他成功刺到了她吓到了她。
苏凉不敢松劲，又不敢回头，只叫，“打电话”。
汗水自沈初初手心沁出，一滴一滴，一片一片。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
她五指抠在掌心，额角血管嘣嘣跳动，舌尖咬得生疼，却也让她清醒。
她拿着手机，一指按在发送键上,转出苏凉身后，亮给小个子男人看,她瞪着余斗，一字一句，“拿着你的东西滚！我只有一个条件-滚得远远地，永远别再出现…同意，咱们就成交，不同意，咱们就鱼死网破。”
小个子男人大笑不止，“苏老大，你找的女人真心不错…你说话能算数？”
苏凉匕首抵近余斗，头也没抬，“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苏凉撤了刀刃，一拳砸在小个子鼻梁上，“滚”。
沈初初随着合上的门直扑到苏凉身边。
她跪伏在地，眼睫满满的湿意。
此刻的他成了个血人，鲜血犹在身上淋漓,大片大片的淤青布满了脸颊躯体，他身上皮肤破损，面上高高肿着，眼睛只余一条线，费劲睁着。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连着那刀，贴在面颊，一动不动，有凉凉的水珠滑下苏凉掌心，沁了他满掌，这水珠清澈如酒，浸软了苏凉冷硬的心，他瘫在地上，心底欢畅悲凉，她的泪，属于他吧？
总有片刻，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他…
且贪恋一刻是一刻。
他用仅存的力量勾画着她眉眼，此刻的她眉眼收着敛着，出奇地乖顺，肌肤不似往日脂光粉洁，微微地湿腻，却显得人清泠全无，鲜活有生气，他掠过她额前碎发，看黑发流水般淌过，低了嗓子，“别在意”。
那四个字,大约是她心口永远的刺.
她隐在发丝后头一笑,“在意什么…本来就是”.
她的嗓,哑得跟枯藤上的老鸦一样.
她爬起来无目地翻找,“毛巾呢?药呢?”
她找了满满一盒药来,把那面粉似的白药倒了他满身,又翻出毛巾,在他身上狠劲擦拭,也不管他刚挨过踢打的身体是不是受得了,她只管冷着眼抿着唇一道一道拂刮下去.
她面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滴，那些水珠沾上了发丝，一道道粘在额上，遮蔽了眼睛，她况然不得拂去,只低着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一心揩抹.
越擦她面上的水珠越多.
苏凉疼得浑身发颤,他握紧拳,咬紧牙关不吭声,一双微红的眼看着她,看她自己跟自己较劲折磨.
她垂着头忙碌,他颈脖胸腹间血迹将将揩拭完,她咬着牙往下一扯.
他一下按住她,“你做什么?”
她的指薄凉,探在他内裤边缘,此刻她手指被他制住,犹愤愤地做困兽斗,“做什么?淫妇给奸夫擦身子,你看不到?”
她语声凄厉高亢，笑容却惨然，簌簌发抖的指头倔强地往下，他奋力按住她不让动弹，他往上提拉，她就使力往下褪按。
那沾染了血污的仅存衣物成了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两个人在战场里兵来将挡你来我往。
苏凉渐渐忍受不得，他暴喝一声,“沈初初…”
这暴喝犹如天雷，击开了沈初初混沌激愤的心神，她惊愕地望着苏凉暴鼓的脖颈经脉，他胸口的赤红青白，那是她做的吗?那些青白新痕是她施加的罪孽吗?她是疯了吧?
她摔掉毛巾，跪伏在他胸口，再也忍不住地痛哭。
“我不想的，我真是…我有什么可怨疚,又不是白担了虚名…”
苏凉在她的长泣里慢慢红了眼圈,他有许多的话要说，但…
他的目光从地上的碎纸上掠过,他无力地合上眼.
他费力伸出手，抚上她发丝,“把电话给我.”
她扑过去捞过电话，放在他耳边，苏凉喘一喘气，吩咐着人，“他刚下去，追上他，把文件原封不动送给我…立刻！马上！还有，”他瞥一眼沈初初，森着一张脸，“吩咐季安，我不想再看到余斗。”
他的浓眉纠在一起，额头一跳一跳，森严的目光下暗流湍激，杀气重重，他整个人寒意森森。
而他的掌心是她为他倾尽的泪，他的食指仍温柔地勾挑着她柔软的发。
杀气与温存，无常与天使，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沈初初眼帘微张，眼睫的跳动撩到了苏凉手心。
苏凉瘫在地上不动，仰望着上方不知什么地方，他有许多的话，但他只来了一句，“怕了？”
沈初初擦着自己的泪，摇了摇头。
苏凉嘲讽地侧首，凉凉一笑“你放心，他死不了-他以后就算想爬，也爬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咧咧嘴，“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
他说的自然不是她，可她不就是?
他难道就不是?
沈初初手指触上他青肿眼角，缓缓合上他让人心悸的乌黑眸子，“别胡说，你别动，我去叫救护车。”
她从长长的哭泣里回了神,她看着他,满是关切
苏凉眼睛一亮，脚下一蹭，整个人在地上上滑寸许，沈初初合在他眼帘的掌心抵到他唇畔，苏凉合着眼，快速地，温热的唇舌虔诚地轻羽般拂过她掌心。
细细地电流流过，掌心颤栗一片，她愣愣地维持着跪伏的姿势，头脑昏昏沉沉。
是幻觉吗？是错觉吗？沈初初一片昏沉中翻转掌心：满手满掌的鲜血，偏掌心正中血迹浅淡，隐隐约约椭圆形状，这真是容易让人误会，她不由转脸看向苏凉，又抬起掌心细看，淡淡地血腥味，半干涸的血迹，她瞬间就醒了神。
她在想些什么？
他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无以为报的恩人。
他一身淤青，口鼻胸腹颈项血迹模糊，也不知肋骨到底断了没有，沈初初爬起身，跌跌撞撞挪到洗脸间，扯下盆架边毛巾，凉水里胡乱拧几把，慌慌张张蒙在苏凉面上。
还好，还好，眉骨淤肿，倒也没有伤及眼珠，鼻梁两边虽有血痕突起，却也没有塌陷，面孔青青紫紫，口鼻也没有继续出血，五官还是严丝合缝好端端地长在一起，她吁一口长气，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轻提毛巾，重新仔仔细细轻轻柔柔地拂拭，她手指下滑，耳际，鬓角，下颔，喉管，锁骨，忽然听到咕嘟一声细响，她抬眼正正见到苏凉喉节滚动，沈初初手指僵在他结实锁骨，她匆匆扫他一眼，意识到她刚刚和他在他仅剩的衣物边拉拉扯扯，她居然要…
她面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洇红起来。
沈初初霍地起身，这毛巾沾满鲜血，该洗洗了。
苏凉在她身后张开眼，瞧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本能地想要上前，他拿手肘撑地，一点一点的仰起身子，后背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嘶嘶吸气，绷直了身板，却见她拎着他的外套衬衫奔回来，他挣扎着想起，她立刻扶住他胳膊阻止，“别动，小心肋骨胸骨刺穿了五脏。”
沈初初轻轻放平他，垂着眼将外套衬衫搭着他胸腹长腿，隔着衣料，她轻按他胸膛，毛巾在衣料下安安心心地揩拭，眼睛瞧着地面问他，“还好吧？”
她原该问他疼不疼，这话在她舌尖打滚了无数次，但是，但是…
她眼帘低垂，清静冷淡，隔着衣料的手虚浮无力，短发遮掩下的下颌略收，一幅隐忍难为的模样．
可是刚才…是了，大概他衣不蔽体坦胸露怀的模样着实使她难堪，他嘶哑着出声，“叫如意来。”
稀罕她蛰蛰赤赤么？
沈初初眼睫微跳，指尖一滑．
如意么？
果然，果然。
沈初初颈项弯折如濒死的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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