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浮着的云散散漫漫地漂着挨着,难舍难分,但那种貌似无间的相依总是转瞬间就被机翼生生劈开了去。
云如是,人亦是,有什么不可改变?
沈初初眯着眼,瞧着那些云头不动,半晌缓缓向玻璃上吐气,“呼-”
舷窗顿时雾濛濛一片。
那一颗焦躁难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那个人自昨天走了后就再没了影。
她今天平平安安上了飞机,没再出任何岔子。
不过是旅程里的一点意外,有什么?
沈初初往椅背一靠,准备接着看书,她翻开背包,呃,刚看的书呢?她记得顺手收进包里了啊?
这书…版本甚老,丢了忒是可惜。
她倒提起包,往身上一倒,哗啦,手机、清凉油、记事贴、梳子、口红、胭脂、黛眉等等从膝盖处骨碌碌滚了一地,叮里咣当乱响。
沈初初只顾在背包里摸索,不承想一本书递到面前,“找这个吗?”
是那个面目稍显平淡但满身朝气的邻座。
他手上拿的正是她到处翻捡找寻的书。
暗褐粗重牛皮纸封面,16开大小,一寸来厚,淡淡褪了色的流金乌墨草书红楼梦。
“签了名的书,有意义?”
是,那面上确有两个大字字母,SL,也确是别人送她的,年轻人这么眼快?
那年轻人将封面封底交换着倒了个儿,上下打量个遍。
果然是轻裘肥马意气风发百无禁忌的少年郎,这样当面拿着别人的书翻来倒去。
她不欲多说,笑拿过书,“谢谢你”。
她闭上眼假寐。
“美女…美女…”
不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么?沈初初有些恼怒。
“你的东西,给-”
她又忘了什么?
年轻人手足无措,“你把地上的东西给忘了,刚才你的书就放在中间扶手,掉下来…”
啊呀她是怎么了,这样心神不定丢三落四,“谢谢你,谢谢你,我有点…老了。”.
“哪里哪里,美女看起来年轻得很呐”,年轻人很兴奋,“季安,美女怎么称呼?”
他递过一纸名片。
又是名片?-她如今对名片过敏。
这名片倒是不俗,铜版纸印刷,水墨草书。
抬头一行,简单四字-云氏集团
再起一行,季安-董事会秘书。
第三行,电话。
纸片光滑润泽,不起毛糙,隐隐透着润泽。
端的是好料,但是-
云氏?
云氏?
沈初初眼神定在那两字上头。
巧合,还是刻意?
沈初初心惊肉跳,透过纸面她似乎看到不可捉摸不可掌控的未来,她直觉地想要站起来检查舱内是否有意想中的面孔。
她拇指太过用力,那名片被攥得边沿下陷,四周翘起,她几乎是骇怕地打量季安,他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前脚碰到那个人,那个隔了许久的时光淹没在她记忆里的人,后脚就在飞机上撞上他的下属季安?还甚是巧合地坐在她的邻座?
天意吗?谁信?
他是季安的老板。
她一笑,“董秘啊,亲自出马去江城搬砖盖房子?有点大材小用了。”
季安认同地一拍额,瘫倒在座椅靠背,“可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司在那边中了几块地,我去打打前站,处理完了很快也就回去了。”
意思是再不会有人来?
巧合吧?她沈初初没那么重要。
“没有老板,自己当家作主不好?”
说得季安又振奋起来,“嘿嘿,那倒是。”
她放下心,凝目打量季安,一头不长不短理得清爽的发,虽不夺目却干净明快的脸,一身朝气一身热望,对世界怀有莫大的希冀以及经天的野心,是所有出身平凡不甘平庸热切上进的少年人中的一个。
这是现下流行的小奶狗还是小狼狗?
他挑的人哪里会错?
沈初初一笑伸手,“我大约比你痴长几岁,托大一把,你叫我沈姐就好…”
“啊?”语调里有年轻人极其明显的窘迫及失望。
沈初初侧头,支颐,以免季安看到自己越来越大的笑脸。
轻易受到打击的年轻人。
刚出校门的自己也是这样吗?
沈初初想到十多年前的自己,一件白衣,一袭蓝裙,睥睨万物,无所畏惧。
好象,无风无雨一路顺利?
沈如意鄙弃万分,“你走的,不过是别人铺好的路-受人庇护而已。”
谁的庇护?顾况然吗?
他对她自然是千好万好,但她这趟出来没给他打招呼在先,不给他打电话在后,她足足一个星期没跟他联系,还不知道回去后他会如何待她。
谁叫他招她来?
不会过份为难她吧?
沈初初眼光微转,眼前的年轻人额头痘痘都焕着油光,顾况然那时候也就是这个年龄,二十八九,却已独当一面.
沈初初目光渐渐柔和,仿佛顾况然就在身边。
“SL,这是提醒你慢慢看的意思了”,手足无措的季安终于找到了妥当的搭讪.
SLOWLY?慢慢地?
他倒是会缓解尬尴局面。
有趣的年轻人…这个笑话真是讲得要多精到就有多精到,要多恰当就有多恰当!
沈初初只恨不得放声大笑,“终于看出来了?这书可不得慢慢品?”
回程的气氛变得其乐融融,归程好似也一下变短,江城瞬际在望。
等待降落的间隙,沈初初发了条消息出去,然后靠在椅上,半阖着眼养神。
同机旅客早已急不可耐,拖行李的拖行李,收拾衣物背包的收拾衣物背包,开手机的开手机,开了手机的人忙着打电话,呼朋唤友地在过道里乱作一团。
舱门打开,乘客们鱼贯而出。
没有意想中的人出现,甚好。
她终于放下了一颗悬吊的心。
沈初初睁眼,机上再无旁人,顾况然该在外面着急了,她快速地收了书本眼镜手机,拎好背包,拖着季安走前替她拿下的行李箱,迈步出舱门。
机舱出口,她见到舷梯旁的季安,并没有十分惊讶的意思,轻眨下眼,“怎么还没走?”
季安望着她没好意思地笑,抢过她手里的行李当先而去。
外面热浪腾地起,兜头兜脑无声无息地裹卷了人全身,空气潮湿沉闷,似乎不在流动。
沈初初只觉自己是烤架上火候正好的肉,滋滋作响滋滋出油,她翻出书,挡在头顶-一直没学会江城女人走到哪伞打到哪的习惯,也一直没习惯江城年年必来的秋老虎,真是活该。
“怎么不打伞?你看那些人-”季安指指点点。
他没有见过,那是江城习俗,也是江城一景。
美女们在盛夏总是持伞的,人手一把,或素或花,或紫或蓝,飞扬的裙角,窈窕的背影,端的是人面伞面相辉映,伞下娇容朵朵开。
沈初初摇摇头,“算了,晒个太阳补补钙”,她抬头,惊喜地唤,“豆豆…”。
她蹲下来张开怀抱。
季安向远处看来。
一个眉如点漆粉嘟面庞的小男孩直撞入沈初初怀中,他毛绒绒小脑袋窝在沈初初肩窝,猫一样蹭弄。
季安眼珠瞬间瞪得溜圆。
沈初初转过小家伙圆溜溜后脑,朝着季安,“叫叔叔…这家伙鲁莽,没吓着你吧?”
显然是吓着了,季安都没有回应。
因为什么吓得这样?沈初初低头窃笑。
一双大手把豆豆接下地。
大手的主人长身玉立,此刻脸色晦暗不明,辨不清情绪地俯身睨她。
沈初初心底毛了一毛,她这回着实…
她面孔僵了一僵,又缓了一缓,试着提了提唇角,绽一丝笑,冲来人唤,“况然-”
顾况然淡淡唔声,“舍得回来了?”
什么话?难不成她一直呆在外头?
“行李呢?”
他肯问她就好。
沈初初松口气,“行李在季安那,季安,这是我先生顾况然,况然,这是季安。”
季安满面通红,不知是热还是窘,他缩着脖子讪讪地,“我以为…真是…没想到…”
他尴尬地握手问好,离去的时候颇有些悻悻然。
顾况然瞧着沈初初,那稍显秀气的眉端缓缓扬起。
想什么呢这人?
沈初初暗哼一声,抬手握住他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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