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睁开眼睛,看着瞠目结舌的我们,憨憨地笑着说:“各位师弟,你们好啊。”
我们赶紧站起来,给他腾出一张凳子,招呼他坐下。
老四毕恭毕敬斟上一盅茶,端到他面前。他端起来一饮而尽,砸吧着嘴说道:
“茶虽不是好茶,但还是当年的味道。你们知道吗?二十年前,就在这间宿舍,我们那帮人天天像你们现在这样,围在一起喝茶、抽烟、谈论女孩子。哦,当时我们八个人,比你们人多,宿舍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要去走廊那头的公共厕所,每天早上起来像打仗一样,就为抢一个蹲位。哎,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学长,你也是中文系的吗?”老四问。
“当然------别叫我学长,叫师兄,师兄听着亲热。我们都是同一个母亲养大的孩子,无论走得多远,这里有我们的根,这是我们哭过笑过、疯癫过的地方。哎,你们现在可能不会理解,若干年后,你们经历过人生的起落,岁月的悲欢,就能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像是突然发现了那伸进宿舍的龙眼枝,连连说道:
“蛮好,蛮好。我们毕业那年,这龙眼树还不过一人高,现在都这么浓郁了。原先这后面有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砍掉的。时过境迁,终究是回不去了。”
唏嘘了一阵之后,他用手摩挲着洗衣池上的墙壁,自言自语道:
“你来的时候,风也悄悄地跟着。梧桐叶上的秋雨,打湿了你的新衣,打湿了我的羽翼。你哭着离开,我冲向天空,一头坠地------”
我看到他眼里的泪光,不禁恻然。
“师兄,你念的是诗么?”老四问道。
“是啊,涂鸦之作,博人一笑而已。当年就刻在这个地方,如今再无踪迹。”
柱子眼里满是崇敬:“师兄,你们那一代人真是有才,还会作诗,这是朦胧诗吧?”
“算是吧。当年朦胧诗风行一时,北岛、顾城、舒婷、杨炼、江河,是我们那代人的偶像。我当时最喜欢北岛《回答》里的那几句: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哎,只是可惜了顾城。”
他重新坐回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分给我们,我看了一眼,是3字头的。他并不急着点上,而是问我们平时抽什么烟。
我不好意思地拿出红塔山,挠着头说我们抽不上什么好烟,只能抽这个。他一把夺过去,抽出一支点上,闭着眼睛任由青烟从鼻孔里喷涌而出。
“知道吗?红塔山是当年浣大能买到的最好的烟,只在跟女同学约会时才舍得买。我们那时抽什么,蝴蝶泉、茶花、红梅,有些你们听都没听过。偶尔也能买到走私过来的万宝路、三五、希尔顿、骆驼,不好抽,太冲,卖的也不比红塔山贵。现在喝着这茶,抽着这烟,让我又有了回到当初的感觉。”
听着他用缓慢而又深情的语调描述着二十年前的点点滴滴,我脑子里渐渐浮现出画面:一群年轻人在206进进出出,他们时而坐在床头谈论着某个女孩,时而面红耳赤地争吵,时而相拥大笑,时而抱头痛哭------
这熟悉的画面竟让我产生了错觉,到底是他们跨越时空来到了今天,还是时光倒流让我们回到了那年?
亦或是时间从不曾流走,二十年前我就坐在这里,彷徨、困惑、欢欣、悸动、寂寞。
这一坐,转瞬就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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