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在旁边听着。她也许不理解‘抛弃’这个词的意思,但她听到这个词跟她的名字连在一起,又看到我神色不善,以可儿的聪明伶俐,大概猜到了这个词包含了某种可怕的意义。所以,她凑近手机大叫:
“妈妈不要抛弃可儿!妈妈不要抛弃可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欢,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抛弃可儿了?是不是小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说不说都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逃避责任,所以才离家出走。”
方雪晴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我离家出走?你听谁说的?”
“可儿说的,她不会骗我。”
“哈哈哈哈------难怪田慧说你有点傻。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说的话你也信,你也带她玩过那么多次,就不知道这小家伙说话有时颠三倒四吗?她哪能表述得清楚。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这里还要办点事儿,完了我就回去。不过可能会比较晚,你先帮我带着她,回来再跟你说。”然后她挂了电话。
靠,虚惊一场。我捏着可儿的鼻子说:“拜托小祖宗,以后说话清楚点。那不叫出走,叫出门,出去。”
“不是一样的吗?”可儿歪着脑袋说。
“好吧,又被你打败了。”
其实这事只要仔细一想,也不至于落入这语义圈套。方雪晴若真要出走,断不能亲口告诉可儿。
主要是因为先看到可儿为有没有饭吃而犯愁,接着听可儿说方雪晴出走,两相联系便深信不疑,是关心则乱还是自己真有点傻,我也分不清楚。
方雪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她先是进了卧室和安瀚说了几句话,然后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条。
那个时候我和可儿早在食堂吃过饭了,可儿拍着肚子说,妈妈我吃了鸡腿,还有蒸蛋,妈妈你做的面条真难吃,一点都没进步,岳老师说我有进步,以后我帮你做好吃的面条吧。
方雪晴笑骂了声‘贫嘴’,便自顾自地吃起了面条。她的面色比起以前又苍白了些,还有,她抬头的时候,额头会现出三道皱纹。
岁月似乎很偏爱她,迫不及待地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她才三十刚出头。
方雪晴很快吃完了面条,收拾起碗筷进了厨房。一阵叮当乱响之后,她甩着手上的水坐在沙发上,把可儿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对我讲起了上午去办的事。
她是去贷款了。
带着房产证找了家本地的小额贷款公司,签了贷款合同,用房产证作抵押贷了几万块,作为安瀚的后续治疗费用。利息比银行高出好几倍,无限接近高利贷的警戒线。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钱救急,哪还等得了银行那套繁杂的审批手续,以及蜗牛般的下款速度。
她家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些。安瀚是机关里的人没错,财政全额拨款,公务员编制。但在两年前的那场车祸中,因负有主要肇事责任,并没获得赔偿。
出事那天是周末,安瀚是借了朋友的车带妻女出去玩,因此不能界定为工伤。这两年,单位只给他发放基本生活费,奖金福利一概没有,他家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这一次,请来黎老中医为他治腿,诊疗费、食宿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他们家那点收入哪里承受得起,省吃俭用的同时还借了不少的外债。
所谓旧债未平新债又起,难怪把方雪晴愁得,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近十岁。看来这次她是准备孤注一掷,哪怕典上房子也要扭转这穷途末路的局面。
唯一的办法便是治好安瀚的腿,让他能够正常上班,这样辛苦几年,或许能还上所欠的债务。
纵使我没什么经济头脑,也知道向小贷公司借款是一件冒险的事。利息高不说,万一哪天还不起借款,房子都将被变卖抵债,那时,这一家三口要去何处容身?
所以我劝方雪晴慎重考虑一下,如果可能,还是向亲朋好友借比较妥当。
她笑着说难得我年纪不大竟有这样的头脑,看来没有田慧说的那么傻。我心说我就生在四处举债的家庭,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她叹了口气,说亲戚里倒也有几个过得不错的,但救急不救穷,谁也不愿拿钱打水漂玩。
这年头,亲戚未必比朋友好使。
至于朋友,能不借尽量不借,借钱是对友情的透支。当然关系特别好的除外,田慧那边已经借过好几次了,可她的钱也不是捡来的,现在再开不了这个口了。
我无言以对,这大概是所有需借钱的人要面对的困境。穷人没钱给你借,富人不愿借给你,亲友不可能永远帮你。
这样看来,支付利息找民间借贷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风险太大,无异于饮鸩止渴,倘若不出现奇迹,那就是灭顶之灾。对于方雪晴一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安瀚的康复上。
我小声地问方雪晴,可儿的爸爸有没有可能恢复正常,黎老中医来了这么久,治疗的效果如何。
她朝卧室看了一眼,说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要说效果不能说完全没有,半个多月前安瀚的腿已经有了一点点痛感,说明神经有了一些感知。
但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没见有更大的起色,不见好也不见坏。放弃又不甘心,不放弃吧,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说到这里,方雪晴眼睛红了。
“就怕到头来落了个人财两空。”方雪晴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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