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禄。”王宗曜使唤道。见姜禄进来后，给他使了个眼色。
“诶。”姜禄是个机灵人，乐呵呵地，立马就转身出去了。他不像周福般木讷，话非得说清楚，指令必须下明白。只要给个眼色或手势，他立马就会明白，所以，使唤起来，格外应手，这也是他讨喜的缘由之一吧。
见姜禄下去领人后，周之又要退下，但被王宗曜给拦住了，“你留下。”
周之不知二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的把头都不让他露面，因为，见把头的，只能是左王，就连各个把头之间，也是不准许相互来往的，为了防止把头们互相认识，还特意把他们都分了开。周之也不敢过问缘由，只好听话，留了下来，以作观望。
一盏茶过肚，姜禄带着人进来了，领头的是位满脸煞气的女人，瞧面容肤质，断不出多少年岁，有四十代的大气沉稳，三十代的美艳魅韵，盘头束发，一身灰袍长衫，裁剪式样与僧袍相近，但亦有所不同，边角纹饰有大和民族的味道，手捻一串盘珠，步伐成风。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位二十左右的娴雅淑女，丸子头上插着一枚绿玉珠钗，舒卷的亚麻色卷发恬静地飘动在两鬓，精致的五官，找不出一处可说的确定来，细白的长颈下，一身纯白底色和服，上面点缀许多樱花，白色长袜下，踏一水粉色木屐，木屐鞋带则为藏蓝色麻布。她低着头，手提仁青色香包，每行一步，都自带春风。
“左王好。”带头的夫人朝王宗曜鞠躬问候道。
“好。”王宗曜只回了一个字，但却满面笑容。
“这是，我的女儿。”那夫人用蹩脚的中文开口道。
说着，她身后的和服女子上前了一小步，“我叫波多野茉莉花，见过左王。”
“你的中文说得很好啊，在哪学的？”对于这母女俩，王宗曜没有吝啬他的笑容。
茉莉花的脸色稍微阴沉了一下，但她马上笑答道，“和一位天朝朋友。”
“莫不是男朋友吧？”王宗曜哈哈地开玩笑道。
茉莉花也跟着陪笑，但她脸上的笑容更有几分强为苦涩。
“我的中文，不好，所以，带了小女。”这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茉莉花的妈妈，左王的把头，波多野麻美。
“你多谦了。”
“这位是？”波多野麻美也是位眼尖心明之人，她从一进门其实就注意到了左王身边，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她也知道，那位就是王家二少爷王周之，但她故做不识。其实，左王了解着各个把头的底细，反过来，各个把头们也费尽心思地了解左王家的情况。谁掌权，谁与谁不和，各有什么能力，各有什么把柄小辫，谁会成为下任继承者，风向，把头们都看得真切。
“我的侄儿。”王宗曜自豪地解释到。
“周之见过波多野把头，见过茉莉花小姐。”周之拘礼招呼道。
波多野母女立马躬身回礼。
“时正晌午，一起用个饭吧。”王宗曜望望院内的阳光，起身提议到。不过，看他的动作和气势，完全没有邀请的样子，更多的是吩咐与命令，不给客人回绝的余地。但即使给了，波多野麻美也不会拒绝，“陈寿，备餐。”
陈寿从厅外活泼地跑了进来，傻呵呵道，“早已准备好，这边请。”
王宗曜一听，瞪了陈寿一眼，麻美则低着头，会心一笑，她知道，这个饭局，是早有预谋。其实，来之前麻美就已经洞悉了左王的心思，因为，这次的下帖和往年的稍有不同，中间有段奇怪突兀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说，麻美的中文不太好，让她带位身边可信的翻译来。
麻美的中文虽然蹩脚，但正常交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往常也都是麻美一人单独来见的，因为左王与把头见面，忌讳旁有他人。左王都从不让自己人接近把头们，反过来，把头们哪敢带人来。所以麻美思量苦想了一番后，终于揣摩到了左王的用心，自己身边最可信的莫过三个女儿，而精通中文的只有儿女和三女，三女悠莉尚且年幼，而且性格强硬桀骜，于是，她就高高兴兴地带着二女儿茉莉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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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叫我们去干嘛？”郁初蓉替王宗禀扣上长袍纽扣时，抬头问丈夫道。
“下人不是说了嘛，吃饭。”王宗禀昂着下巴，淡然地回答道。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郁初蓉乖戾道，“关键，他现在不是接见把头吗？”
“那见了人也得吃饭吧。”王宗禀有点不耐烦道。
“肯定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郁初蓉停下手中的活，皱眉深思道。
“撒开，我自己来。”王宗禀昂得脖子都快酸了，但郁初蓉还没帮他把胸口的那最后几颗纽扣扣上，所以拨开郁初蓉的手，自己走到镜子前，扣了起来，“一顿饭也能把你吃出这么多心思，你累不累？想明白缘由，去了不就知道了。”
郁初蓉没有顶嘴，只是丢了个白眼，然后她拿起手绢，就先跨出了房门外。
“你等等我。”王宗禀本来手就笨，细致活实在很苦手，现在一着急，纽扣更加不听话了。
但郁初蓉根本没有搭理他，闲庭信步地朝前走，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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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坐。”穿过后堂，王宗禀带着波多野母女俩来到了闲云梳月楼，一栋三层塔楼，唐风宋雅，飞檐擎木，可观览大宅一隅风貌。一楼摆放着一块三米多高的寿山石，上雕一啸天貔貅，头面如龙，身形若狮，长尾卷毛。头顶正中长一犄角，一直延伸到腰部，犄角的尾部还打了个圈。再看面相，怒目似铜铃，宽鼻若天牛，獠牙如寒锥，下巴上长鬃顺须。满身鳞甲符文，前腿两侧，有一对翅膀，贴身不展。腿壮如象，掌厚比熊，指甲锋利如勾，足下有火焰，像三臂哪吒，腾空飞行。下刻一四方印玺，长宽两米，高一米左右。一楼也因这尊全球最大的寿山石方印而加高到四米。
二楼为休憩雅室，装饰自然也都是飞帘流纱，红木瓷瓶的古香古色。富雅风情的装饰自然不会少，但除了几个瓷瓶外，就都是书画轴卷了，那几个瓷瓶也都是为了装书画用的。名帖中，那自然是北宋黄庭坚的《砥柱铭》，卷长达8.24米，计82行407字，作于1095年前后，经王厚之、贾似道、项元汴等收藏，长期流传于天朝民间，20世纪上半叶从广东流往日本，为日本有邻馆收藏，被视为镇馆之宝，数年前被台湾一藏家购得，前年他又拿出来拍卖。王宗曜给下人吩咐，一牌举到底便可，最终花了五亿多才到手。
墨画中，最出名的则要属元代画家王蒙的《稚川移居图》，所画题材为东晋葛洪移居罗浮山炼丹的故事。画上有与王蒙同时或稍后的七位大学者的题诗，包括王冕的老师韩性、“元四家”倪瓒、陶复初、陈则等。此画是王蒙深具个人艺术特色的成熟之作，也系其迄今尚流于民间而极为罕见的最重要的真迹。王宗曜也是刚刚入得手，花了好几个亿，但对他来说，也只是挂在墙上的装饰。
醉了酒，可以在这喝喝茶，聊聊天，赏赏字画。若是困乏了，内厢也备有细枕软塌。
麻美和茉莉花看着王宗曜的手势，在他指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背东朝西，按照天朝人的传统，那是主客位。
周之自动坐在了他们母女俩的对面，也由不得，只有那个位子上是没摆椅子的。
麻美扫了一眼桌面，没看佳肴美食，而是朝另外两幅空着的碗筷瞅了一眼。
王宗曜注意到了，立马说，“这是家宴，我哥哥嫂嫂也回来。”
麻美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怎的，她觉得，王宗曜在‘家宴’二字上特意加了强调，向她传达着潜台词。
“说曹操曹操到。”王宗曜听见了脚踏楼梯声，从那声音，他可以辨别出，是他二哥。
果然，王宗禀从楼梯口冒了出来，后头紧跟着郁初蓉。
“我来晚了，哟！还有客人在啊。”王宗禀其实一开始就瞧见两位客人了，但他改不掉喜欢瞎咋呼的癖好。
“你快坐下。”王宗曜对着王宗禀平淡地吩咐到，然后呈着笑脸，特意向麻美介绍道，“我二哥，王宗禀，二嫂，郁初蓉。”接着，又转脸对着郁初蓉介绍道，“我日本的朋友，波多野麻美和她的女儿茉莉花小姐。”
郁初蓉见了那二位后，立马展开了眼脚，开心地连一条鱼尾纹都找不到了。她盯着茉莉花左瞧右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你老盯着人家干吗？”王宗禀踢了老婆一脚，然后小声嘀咕道。
郁初蓉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哎呀，不好意思。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以为是天仙下了凡，所以就看傻眼了。”她直言不讳自己的心声。
“夫人您过奖了，您才是风华绝貌，美不胜览。”茉莉花客气道。
“哎呀！中文说得这么好！”听了茉莉花的话，郁初蓉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而且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甜的嘴巴，要是给我当儿媳妇该多好啊。”她对茉莉花的喜爱，已经到了口无遮拦的地步。
这时，王宗禀猛地又踢了郁初蓉一脚。麻美呵呵地陪笑着，茉莉花看了母亲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才尴尬地笑了笑。
“菜都要凉了，赶快动筷吧。”王宗曜出头，把气氛又拉了回来。
“对对对。来！欢迎你们来天朝，来罗岗，我敬你们一杯。”说着，王宗禀双手端起了酒杯。
“感谢二爷厚情。”麻美端起酒杯回应。茉莉花也只好跟着母亲抿了一口。
“酒辛辣，来，吃口菜压压。”郁初蓉热情地为茉莉花夹菜。
“谢谢二夫人。”茉莉花受宠若惊道。
“别夫人夫人的，叫我阿姨，亲切点。”郁初蓉套近乎道。
吃了些酒菜后，王宗曜提议要带麻美参观一下他的收藏。
王宗禀早就忍不可耐了，自己的老婆像个长舌妇一般，抓着茉莉花问东问西，询长查短的，所以也借机逃走了，“对！我让下人再备些酒，我们边看边喝。”
茉莉花想要跟随母亲离开，却别麻美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周之是个明白人，他虽然也觉得丢脸，但还是留了下来。
酒喝了三壶，画看了十几幅，楼上却还没聊完。王宗曜实在扛不住了便开口道，“你们远道而来，定也疲惫了。我安排了北厢的负屃阁，你们早点去休息吧。”
“多谢左王。”麻美点头道礼。
客人走后，王宗曜开口道，“哥哥嫂嫂也先回去吧，我和周之还有些话说。”
等王宗禀和郁初蓉也离开后，王宗曜又说道，“叔叔的用意，你应该明白。”
“侄儿明白。”
“九个把头中，实力最大的是谁？”王宗曜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也帮周之的也满了上。
周之低头称谢，然后回到道，“应该是南美的项七和澳洲的段六，接来下就是加拿大的刘一和日本的波八。”
“没错。前面那三个，翅膀都硬了，不服我掣肘，也只有这波八，还算守道尊义。”王宗曜喝了口苦酒。
“所以您想和波多野家连亲？”
“没错。这是最笨，最老，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王宗曜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无能，要靠着和亲来巩固家业，“不过，我不会逼你，决断全在你手上。另外，我也要事先知会你，她们家有三位女儿，大女儿生性粗野，残暴毒辣，是个只有拳头，没有脑袋的人。三女儿倒是行事有头右脑，深谋远略，但心性孤僻冷漠，主见过人，难以降服。只有这二女儿最是乖巧听话，性格单纯善良，但她，也有个污点。”
周之抬头，看了王宗曜一眼。
“她有个孩子。不过，”王宗曜接着说道，“已经离婚了。”
“怎么回事？”周之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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