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气并不算冷，树木依然碧绿匆匆，河水潺潺，游鱼嬉戏。这群山环抱的明城，显得有点冷清，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看见有一辆城际巴士开进来，给这小小山城增加一点活跃的气氛。位于这小城中心的镇政府办公楼里，有一群人正忙碌着。一年一度的企业家联谊会要在这里举行，已经连续举办了五年。这是第六个年会。虽说是镇级举办的联谊会，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落户该镇，每年来参加的人数都比上一年多。大的企业资产达到上亿，小的企业资产也有几百万元。这些企业每年为该镇带来可观的税收利益，同时不断增加的流动人口，也带动了本地消费的增加，为当地农产品的销售带来更多的机会，起到活跃本地经济的效果。联谊会由镇政府负责举办，指定一位副镇长来负责，这一届是副镇长李明广负责。为了体现对这个联会的重视度，李明广亲自把每一份请帖送到各个企业主的手上。希望他们在忙碌之余抽一点时间来参加这个联会，活跃一下政企气氛，拉近政府与企业之间的距离，也拉动企业与企业之间的联动效应。
这次联谊会有几百位企业家参加，位于三楼的会议厅已是座无虚席。主办方的接待人员忙个不停，为到场的每一位人士送上水果和饮料。会议正式开始，李副镇长在会上发言：“欢迎各位企业家到来参加本次的联谊会，我代表镇政府在此对你们表示衷心感谢，希望大家在这里度过一个开心而又难忘的时刻，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祝贺本届联谊会的成功召开。”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联谊会有两大主题：第一，由镇政府挑选一些比较突出的企业家上台分享他们的成功经验。第二，分组参观一些在管理上取得显著效果的明星企业，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很荣幸，侨一凡被邀请到台上，面对台下几百位企业家，这位在商海中曾经几度春秋几度沉浮的商业娇子，也感到有点紧张，还好有了准备，将小艾给他准备的讲稿放在面前，定了定神，用他那浑厚的男中音对着讲稿念起来：“很感谢镇政府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与在座众位商家分享我的办企经历，在过去二十多年的营商道路上几经波折，有起有落，最终走出困境，迎来今日的曙光，靠的是一个信念，拼弃旧的思想，吸纳新的经验，-----------”再次听到掌声的时候，侨一凡的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汗水，他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台上走下来的。艾小青微笑着给他递过一张纸巾，他拿着轻轻地擦了一下，坐到座位上拿起一粘葡萄放到嘴里，这才回复平常的状态。
在随后的分组活动里，侨一凡所在的小组前去参观的企业叫‘富龙西’油漆制造公司。这家公司正好是他的油漆最大供应商。虽说与‘富龙西’合作多年，侨一凡可没有真正去看过这家公司。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真的是要去观光一番。‘富龙西’的老板叫郭德光，是一个梅州籍的客家人，因生意上的关系，与侨一凡有过几次会面，那都是在饭庄酒馆里的见面，谈的也只是钱款上的事情，即便在他面前把公司说得再美，他也无瑕光顾。这次郭老板亲自带他去参观，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辆大巴车将参观组的人员送到‘富龙西’的门前，一眼望去，好大一座工厂呀。全都是一些现代建筑，道路宽阔，四周绿化带树木葱葱。环境优美，干净，舒适。郭老板在前面领着参观组，先往左边进去。看到整齐排列的几幢厂房，前面挂着横幅，上面写道：“品质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安全是我们生产的保障，坚持6S管理，顾客的满意就是我们的满意。”有解说员拿着喇叭向参观的人员作解说。车间里，机器在轰鸣，工人们穿着整齐的厂服在忙碌着作业。这时候的侨一凡也为之眼前一亮，他在心里想：他这里要比我那大上一倍呀，这一看来，平时郭总不是在吹牛。正想着，郭德光走到他面前，指着前面一个塔型建筑说道：“侨总，你看我这个除尘设备跟你那个有什么不一样？”其实侨一凡早就看到这个大家伙了，只是心里嘀咕：他这套设备在形体上要比自己那个大得多，而且结构也要复杂一些。但他嘴上还是说出“差不多”几个字。他知道郭德光还没有看过自己那套除尘设备，而对自己的回应不置可否。“这些年，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对环保这个概念都比较重视，特别是政府提出保护环境的倡议之后，很多企业都能主动承担这一社会责任。一些对环境污染特别严重的企业，环保部门都会定时进行检查，一旦发现有不符合标准的现象出现时，马上责令停业整改，对我们油漆制造行业尤为关注。侨兄！我这套设备是花了血本去做的呀。”郭德光一路走一路在说。侨一凡听着觉得他唱得有点高调，心里在想：现在谁不怕环保的来检查，不然我也不用花那么大本钱去搞那套除尘设备了。“郭总，你们做油漆的还好一点，那些做陶瓷的就大费周章啦，你看哪一家陶瓷厂不把附近的树木都搞死，弄得寸草不生，也不知环保局的怎么去管！”侨一凡看郭德光说得兴起，他也和上几句。郭德光听侨一凡这么一说，更是收不住口了：“你说到陶瓷厂他们呀，那真一个让人头痛的事，我以为我们搞油漆的算是对不起环境的了，可一到那陶瓷厂瞧瞧，还真他妈的一个歪，没有一个地方让人感到是干净的，环保局的人来我们厂检查，我跟他们说，你们怎不去陶瓷厂那里检查，老跑我这里来查。你差差他们怎么说，那些爷们说先把我这里搞好再去办他们，叫我做好自己的，别人的不要去管。侨兄，你说这是什么话嘛，环境是大家的，与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关，大家都应该关心，一起去把这个环境保护好，这才对，你说是不是？”侨一凡看看后面跟着的众人，没看到有陶瓷厂的老板跟在里面，都是一些五金，家具，油漆，胶水等厂家的老板，最后面的好象有一两位是陶瓷厂的老板，因为离得远，所以对郭总说的这番话也是听不见的。此时，参观的人群已经来到‘富龙西’的办公大楼前。一幢五层高的洋房，顶部竖起‘富龙西’三个红漆大字。很有观感，让你觉得这是个很有实力的企业。人们没有走进办公楼，站在门前互相耳语一番之后上了大巴车。大巴车将参观的人员都送回到用餐的酒店。一年一度的联谊会就算是到了尾声，用完餐后各自散去不在话下。
用完餐的侨一凡和小艾走出酒店，这里距离厂部不远，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开车，此刻回去自然就是步行。沿着小河溪边的河堤小路，转过两道弯就可以看到厂部大门。平日，他们都是坐车进出厂门的，从没走过这条小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真不一样，虽说很近，但走起来也要半个钟头。小河溪两旁长满柳树，沿着岸边看去，还有几处人工搭起的垂钓亭。即使是初冬时分，河堤上的柳树依然翠绿迷人。树上不时传来鸟的叫鸣声，行走在这绿荫树下，仿佛进了一幅田园诗境。正走着，前面有三个人分别拿着桶和鱼网，正往小河上捕鱼。这三人都是大朝公司厂里的员工，他们看见侨一凡和小艾走过来，先是有点惊讶，但很快都上来打招呼。侨一凡问：“你们今天不上班？怎么来这里打鱼？”其中一个工人回答道：“我们今天都是休假，看到这河上有鱼，就一起来捕鱼。”侨一凡指着那条小河讲：“你们没看见吗？这河水都黑成这个样子，打上来的鱼能吃吗？”又有一个工人说：“这水是黑了一点，但鱼还能活的呀，我们不怕。我们把鱼抓回去用清水蓄几天，将鱼剖开晒干后再煮来吃，味道还可以，有人抓回去煮来吃过了，没事。”侨一凡听了苦笑一下，摇摇头，径直朝厂门口走去。
回到办公室，侨一凡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他问艾小青：“小艾，我们厂的废水没有排到旁边那条小河溪去吧？”艾小青愣了一下：“这事要问范厂长。”“你把范厂长叫来。”艾小青拨通了范多尼的电话。不一会，范多尼来到侨一凡的办公室。还未等他坐下，侨一凡就问：“范厂长，我们厂的废水是不是排到旁边那条小河溪去的？”范多尼听了侨一凡这么说，先是觉得有点意想不到，这些事都不是他挂心的，今天怎么问起来了呢！于是笑着说道：“侨总，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来呢？环保局的人要来检查吗？我们厂的废水是排到那条小河溪去，但是我们是经过处理后再排放出去的，上两个月环保局的人来检查过，我们的排放标准是符合环保局的要求的，这事你放心。”“我刚从那河边回来，看到小河里的水又黑又臭，还有我们厂的员工跑到那河上去捕鱼来吃，要是吃出病来那该怎么办？你开个会议，叫我们厂的员工不要去那里抓鱼来吃。”侨一凡对范多尼讲。“这河水是从山那边流过来的，小河的上游有好几家企业，最接近山边的是一个陶瓷厂，你看那整个小山岗的树木都枯死了，从陶瓷厂下来，还两家油漆厂，一家电镀厂，这些废水就是它们搞出来的。”荡多尼站到露台前指着远处的大山在说。“那环保局的人怎么不管呢？”侨一凡问。“可能是没有人举报，环保局不知情，所以没有派人来处理。”说着，范多尼很无奈地耸了一下肩。侨一凡很气愤地说道：“这河水都黑成这样，还有人到垂钓亭那里钓鱼！这鱼不吃死人才怪呢。”范多尼只是点了一下头，艾小青接过话来说：“前几天，我到员工宿舍去检查，看到楼顶上晒着很多鱼干，都是到那小河上抓回来的，但那些鱼干看起来还好，没有闻到什么异味。”侨一凡拿起一杯茶，听到艾小青这么一说，又放下：“这鱼我看是吃不得的，可能吃下去近期没有什么问题出现，要是那鱼带有什么致癌物质，那就不得了啰。”范多尼认同他的观点：“侨总说得对，我明天召开职工大会，跟大家讲讲环保的知识，让我们的员工都知道，对环境保护有多么的重要，保护好环境对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好处。”“明天我要到香河去一趟，那边的事情有了眉目，我就不参加会议，总经办由小艾代表我去参加，要把这种利害关系跟员工们讲清楚，这样才会自觉去爱护环境，保护环境。”侨一凡看着范多尼讲。范多尼使劲地点头。说话间，詹律师已来到办公室门前，他站着向里看了一下。小艾迎上去把他请了进来。他从提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侨一凡，声称这是他花了很多工夫才做出来的，叮嘱侨一凡明天要认真应对这次庭审。詹律师拿来的文件就是让侨一凡明天去参加北京香河仓库的诉讼庭审。北京香河仓库的事件迎来了新的进展。
侨一凡从首都机场出来，看时间还早，先打个车来到香河转一圈，看到仓库上的封条还是贴得严严实实的，于是就对黄鹤年说：“黄总，我们到杜老板那去看看，这京津冀的总代理我想由他来做，你怎么看？”来北京前，他特意叮嘱黄总监要把杜家姚的资料带上。这次来北京不单是要把香河仓库上法庭的事情办妥，还要把京津冀地区总代理的人选定下来。“杜老板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据我们的业务员了解到，他的家业相当的厚实，在廊坊这个地方，拥有三家卖场，而且全部都是做家具的，由他来做京津冀地区总代理，侨总，你没有选错人。”黄鹤年一轮嘴地回答。侨一凡看着车窗对司机说道：“把我们带到廊坊去。”“好的，从这里过去，只需三十分钟。”司机笑着答道。廊坊法庭受理了香河仓库的案件，因此，廊坊也是他们第一件事情的目的地。“我们先到杜老板那里，还是先去法庭？”黄鹤年下了车问。“法庭下午才开庭，我们先到杜老板的卖场走走。”侨一凡说着朝前面马路走去。黄鹤年拿出昨天记下的地址看了看，指着前面说：“卖场的位置就地前面，那里叫‘万好家’家具城，昨天我已打过电话给杜老板，侨总，还要不要再给他打个电话？”“不用打电话，先到卖场内转转，再进去找他。”侨一凡挥挥手说。‘万好家’是杜家姚经营多年的老店，他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设在这个卖场里，凡是找他的人都是上这来的。侨一凡和黄鹤年随着人流走进‘万好家’。“嘿，这店的人气还不错呢。”侨一凡满口称赞。两人在卖场转了一圈，感觉比想象的要好。来到杜家姚的办公室门前，先是一位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迎了上来，问：“你们找谁？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黄鹤年笑笑口地对那姑娘讲：“我们来找杜老板，昨天我给他通过电话，你说是广东的侨老板来找他。”“好嘞，你们跟我进来吧。”姑娘说着便在前面带路。走过一个大厅，再往左一转，就到了杜家姚的办公室。这办公室看起来不算大，但很精致。一边摆着一个别致优雅的茶几，茶几后面是一排沙发，另一边就是杜家姚的办公桌。杜家姚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上，小姑娘上去和他说了几句话。杜家姚笑嘻嘻地走出来，握住侨一凡的手：“侨总，你真不够朋友，来了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呢！”说着，把侨一凡拉到沙发上坐下。“我们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所以不打扰你，下次要是专程来看你，那就真要你来接的噢。”侨一凡打趣地说。杜家姚给他们两倒上茶，笑着问：“你们有到我的卖场去看过？”黄鹤年笑笑口答道：“进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看过，很不错，这里的人气蛮高的。”“这几年，新房子越盖越多，家具的需求也跟着旺盛起来。廊坊是连接北京和天津的中转站，有很多这两边的客户都来到这里来选家具，一是因为这里的价钱比城里的便宜一点，二是品种也比较多。要是遇上节假日的话，人流会更多一些。”说着，杜家姚又给他们斟上一杯茶。黄鹤年一脸微笑地说道：“杜老板，我们说回正事，侨总这次专程来这里，主要是与你签下这份合同，之前跟你有打过招呼的，我们公司决定，这京津冀地区的总代理由你来做，具体细则请看合同。”说话间，黄鹤年已将合同拿到杜家姚面前。杜家姚接过合同，仔细看了一遍，拿起笔‘嗖嗖’两下签了名字。“要是你们再不来和我签，我要去找你们咯。知道吗，我这里不够货交给客户呀。”杜家姚显得很快意地说。侨一凡看了一下时间，想到下午还有事情，便站起来：“杜老板！合作愉快！下午我还有事，先走啦，下次有时间再和你喝上两杯，要是你去广东就一定来我这里，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咱俩再喝个痛快。”侨一凡握着杜家姚的手使劲地摇了两下，这是他习惯的运作。杜家姚把他们送到门口，边走边说：“侨总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了，要不我派个车送你们如何？”黄鹤年摆摆手：“不用，不用，谢谢杜老板！我和侨总第一次来廊坊，正好要在街上走走，熟识一下这里的路况，杜老板请回！”杜家姚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渐渐湮没在人群之中，转身走回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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