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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祭 第十三章 回家

小说:古城祭  作者:君行早  回目录  举报

天刚一放亮的时候,三辆车依次启程。

又走了六天的路程,就到了百合王妃的家乡幽州秦庄,为了不引起猜疑,三辆车依然是分别走,百合王妃吩咐,进到秦庄后,只有自己的这辆车先到家里,其它人就在她家的附近住下。

秦庄是个五百多户的大集镇,这里交通便利,物质富庶,经济繁华,但是经历了契丹人的大规模抢掠,又加上朝廷的横征暴敛之后,景象比从前已经大相径庭——

比从前街道上人流稀少了,许多房屋已经残破不堪,买卖店铺半数都打烊歇业了。走在街上,百合王妃百感交集,如秋风之后万物萧条一般,也卷走了她对家乡的美好记忆。

前走一步离家近一步了,百合王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腿上像是灌了铅,既想一下子奔到家门前去,又害怕立刻就站到了家门前,她揣测着父母是否安全无恙?

百合王妃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向着家门张望,看到自家的门前并没有人走动,她的心激烈地跳起来,连自己都可以听到“咚咚”的声音了

百合王妃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自家门前走下车来,看到那不大的两扇门已经漆皮剥落,裂璺的门板裸露着,门板显出黄一块白一块的颜色,她吩咐阿云等暂时等在门外,自己上前去叩门环。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听到“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向门前走来,百合王妃的心跳得打鼓一般,好像就要跳出来了。

“哗——啦”一声,门慢慢地开了——

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出现在门里,她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也没有梳理,像一堆乱草一样蓬乱地堆在头上,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榆树的纹理一般粗糙,目光呆滞地向外看着。

当她看到门外的情景,那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诧异的目光,娘——百合王妃忘情地呼喊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了老妇人的怀里。

老妇人惊呆了,这是日日夜夜里魂牵梦绕的声音那,亲切的切入肺腑,可是在自己怀里的分明是男儿呀,百合王妃抬起脸来,抽噎着说,娘!忘了玉娇了!

啊!玉娇,老妇人定定地看着,紧紧地扯住了百合王妃的衣服,她觉得现在依然是在梦中,生怕女儿再一次飞起来,怎么抓都抓不到,多少次女儿搂在自己怀里,可是转瞬之间女儿却飞了起来;

女儿越飞越高,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梦醒了,她的心碎了,只能在黑夜中泪眼婆娑地挨到天明。

真是我儿玉娇吗?这不是在梦里吧?玉娇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这是真的,我们到屋里说话吧,说着,她招呼车把式把车赶进了院子,把阿云等一行人都让到屋里来。

我爹呢?百合问。他去教书了,要等到晌午才能回来,百合娘说。

百合王妃一把抓住娘的手,看到娘的一脸憔悴,不由得眼泪又噗噗地落下来,她懂得娘的心血都是熬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让娘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这才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娘学说了。

玉娇娘听完后,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大难不死,但是做了王妃却让她高兴不起来,契丹兵的为非作歹令她刻骨铭心,女儿这不是落入虎口了吗,无限担忧又笼罩在她的心头。

经过百合王妃的再三解释,说萧娘娘如何贤惠大义,对自己如何恩德,东蟾国如何器重人才,秦老妇人才稍稍宽了一些心,但是一想起契丹兵来,还是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女儿回来了这是秦家天大的喜事,秦老妇人洗了脸,梳了头,换上了浆洗过的衣服,她等不得晌午了,要马上去书馆把这喜讯告诉秦先生。

当她刚刚走进学堂院子的时候,秦先生在窗子里就看见了,老先生在心中就是一怔,今天妇人这是怎么了?

自从女儿被掠走,夫人是头不梳脸不洗,头发一天比一天白,皱纹一日比一日深,什么脸面全都不顾了,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一死了之,只是因为自己教书无人照顾,她才没有那样做。

夫人今天的这番装束太反常了,再说了这学堂她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会来的,眼前的情景倒让秦老先生感到忐忑不安了。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夫人笑容满面地进了学堂,并且摆着手招呼他到学堂的外面说话。

这就让秦先生更加疑惑甚至是感到有些恐惧了,自从女儿被掠之后,他就没有看到过夫人的笑容,他心有余悸地来到外面,被夫人拽着袖子,让他附耳过来,秦夫人顾不得先生忐忑的样子,连忙把女儿玉娇归来的事情囫囵半片地说了一遍。

秦先生听了,吓得差一点喊出声来,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北国的王妃到了,那是朝廷的大敌呀,这要是走漏了风声……他回到教室里,给孩子们布置了作业,自己复习吧,说自己家里有事情,先回去了。

看到爹爹回来,秦玉娇迎出去,免不了父子抱头痛哭了一场,秦先生看到真是女儿回来了,尽管心情复杂,毕竟还是高兴万分。

来到屋里,百合王妃又把阿云等人向爹爹介绍了,秦先生的表情很淡漠,他在心里实在是对契丹人很厌恶。可女儿是王妃,这些都是下人,他倒觉得有些悻悻然了。

住了一天后,百合王妃就把乔连珠等住在店里的十个人也都介绍给爹爹,并且说了自己此次回到中原的目的。

开始秦先生百般地不答应,他说我这半辈子读的是圣贤书,走的是忠义路,在课堂上讲的是仁、义、礼、智、信,到东蟾国去,这不是为虎作伥吗。

百合王妃则开导说,爹爹,现在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贪官污吏如狼似虎与契丹人无异,已经把百姓推入了深渊,哪里还有活路,眼见得朝廷大厦将倾,自作自受,无人能救。

秦先生想到如今女儿已是王妃,如果能够辅佐东蟾王光明执政,使东蟾国繁荣起来,也是一方黎民的福祉。因此也就答应了女儿,想办法帮助招募能工巧匠。

秦先生向女儿讲述了一件事,说前街的鲁师傅新近摊上了难事,百合王妃就问是鲁家班吗?

他爹就说可不是嘛,这鲁家班是三代家传的木匠,手艺在十里八乡也报头号,所以报号鲁家班,就并非一个人,也不光是本家的人,而是十几个木匠在一起做活,因此报号班子——

班子在宋朝是手艺人的组织形式,是社会进步的象征。班子不但师傅多,手艺也精,可以承担大项的建筑,所以一年的活计从春排到秋。

县城李大喊是衙门里的厅吏,何为厅吏,就是县令升堂,在下面站立两旁,拿着大板,等着行刑拷问的人。

和鲁家班商定为他建造一幢房舍,历时一个月后竣工,可是是一个月过去,房屋竣工,鲁师傅连李大喊的面也没有见着。

掌柜的鲁师傅便到李家来结账,李大喊瞪起了三角眼,喊声如雷,半趟街都听得到,说你到官差家里来要账,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鲁师傅愕然,说不来要账可以,你送过去就行了。

李大喊一听更加歇斯底里,咆哮道给你送过去,你有那个资格吗!也不脱下鞋底子照照,自己是干啥吃的,老百姓还要支使官人吗!

鲁师傅一听这是人话吗?厅吏不过屁丁点的差人,也来仗势欺人,难道还想要赖账吗,于是也就没有好气地说,官人就可以欠账吗?

你当初请班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活计做到,工钱不误。现在房子竣工,工钱不给,来要也不是,让送也不是,这不是赖账吗!

邻居、街上走路的人们,听到这家院子里的吵嚷声,就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大家一听,都禁不住纷纷议论起来,说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你欠账给钱不就结了吗,不就是个当差的吗,装什么大爷呀!

李大喊看到院子外面围着一帮人议论纷纷,明知理亏,也就更加地心虚,他一看鲁师傅说自己赖账的话已经被大家听到,这脸面丢大了。

李大喊索性真的就放赖了,于是他吵吵吧嚷地指着鲁师傅说,你这不是胡说巴道吗,我一个堂堂的官人怎么会欠百姓的钱,你给我等着,我要到官府去告你鲁家班依仗着人多势众讹人!

鲁师傅被气得火冒三丈,欠账不给还闹了一肚子的气。但是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县衙真的来了两名厅吏把他拿了,说县令传他到衙门里说话。

鲁师傅心知肚明,这一定是李大喊捣的鬼,但是没有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犯私的不做,犯法的不为,到衙门里你能把我咋地。

县令升堂,喝问堂下之人可是鲁木匠,鲁师傅回答正是,县令再问你可知罪!

鲁师傅纳闷心说我只不过是要了一回账,怎会有罪,就说回老爷,小民实在不知罪从何来?

县令听了这话,也不再往下根问,“咔”的一拍惊堂木,抽了一支签子丢到堂下,历喝一声如此刁民,如不拷问哪能如实招来!

一见老爷发下令来,两旁四个厅吏立刻扑将上来,将鲁师傅揪翻在地,四条大板齐下,只听“呯啪”——“呯啪”——

一通揪心憾魄的夯砸之声,鲁师傅也是五十好几的人,肉体怎能如铁石般对待,开始时还能够嚎叫连连,待到后来呻吟声也没有了,县令看到堂下之人已经布缕翻飞,皮开肉绽,方才喝令住手。

再看鲁师傅已经纹丝不动,浑身上下红彤一片,整个血人一般。可是县令依然喝令一声,你装死也不可怜,给我扔到大牢里去,等待下次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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