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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录 还珠卷 八十三、寻人不见

长夜之下,恸哭声如悠悠海潮,此起彼伏,在这本该宁静的时间里,飘飘荡荡,久久不散。

原本美丽安宁的小山寨,此时到处都是废墟残骸,哀嚎声、痛呼声纠缠在一起,数十道身影零乱散在不同的角落里,用他们的双手,努力地挖着刨着木枝石块,想要救出那厚重淤泥乱石之下的亲朋。

已经随后赶赴过来的齐钰与明月奴,顾不上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急忙和无邪、薇儿他们一起,在原本属于秀儿家的这片区域,投入到了挖掘的工作中去。

这一组人之中,除了小书生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之外,其他人都是身负道行之辈,搬动起那些巨大的断木乱石来,自然要比凡人容易得多,没用多久,便已经将这夏宅这一片清理得干干净净,比之村中其他正在救人的区域,要快速的多。

只是顺着这一片冲毁的区域清理了一圈过后,无邪一行五人挖掘出来几十具尸骸,救出了一两位幸运儿,但却是一直没有发现秀儿和沈隆的踪迹,令这几位本就沉重的眉头越来越皱。

又挖了一会儿,整片区域都被挖掘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秀儿和沈隆,几个人不免开始疑惑起来,他们相互议论了一番,觉得应该是二人今日不在家中,避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可是,这二人能去哪里了呢?

看着这半山腰上荒败的景象,薇儿低声道:“莫非……是被他带走了?”

无邪和法尘都是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看现在的样子,八成是如此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到哪儿才能找到他们?这个沈隆,一直和秀儿在一起,还把她带离此地,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所以迎接齐钰的,便又是一阵沉默。

小书生见状,脸色黯了一下。他什么也没有说,回过头去,走到山寨之中的另外一处,帮助那里的村民去抬那些堆积的木石。

匆匆离开了居住十几年的寨子,来到桃花岭下的诸多寨民,忽然听到了身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大地似乎随着那声音都微微震动起来。他们愕然回头,只见在不时划破乌云的电光映照之下,已经悬在山寨头顶千万年的那个山尖,果然被这暴雨给冲得坠落了下来。远远看去,密林山石如惊涛狂涌一般,轰然而泻,显然,自己的村庄,就此湮灭在这突兀而来的天灾之中。

这一幕让这些人看得心惊肉跳,后怕之余也忍不住升起了逃脱升天的欢喜感。好在听从了秀儿的劝导,大家都纷纷离开了村寨,不然此时要是留在寨中,肯定是在劫难逃了。只要命还在,房子毁了,可以再改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众人纷纷围拢在秀儿的身边,向这位拯救了整整一个村寨性命的小姑娘表示感谢。一番言谈过后,人们开始考虑之后的事情了。从今日起,家园不在,大家都成了无根漂浮之人。这漫天落下的雨水,更加让人心上添了几分哀愁。

不少在周边村庄有亲朋之人,都决定前去投奔一下亲朋,叨扰上一两日,待暴雨过后,便回寨中看看自家的房屋受损情况,再作打算。就这样,大部分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奔着周边的村寨走去,下山避难的这支桃花寨大军,很快就只剩下几十人了。

沈隆见人群渐渐散开,无着无落的人越来越少,便轻轻碰了碰秀儿,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啊?”

秀儿抖了抖油纸伞上的积水,看了看暮野苍茫的四周,想了一会儿,苦恼道:“我家在附近的村寨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朋啊。要不……咱们去县城,找我干爹去吧?”

莒县虽然不是个大县,但是桃花寨与县城却是一东一西,两地相隔还是有近百里的路程。若在往日,天气晴好,快马加鞭,犹需两个时辰才能到达。今日这等恶劣天气,且已经日至迟暮,说是要去县城,沈隆听了,大摇其头。

秀儿也觉得自己的这条建议不靠谱,吐了吐舌头,表示歉意。她忽然眼睛一亮,道:“这里离法尘大师的小庙不远,要不咱们先去那里吧?”

沈隆闻言,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动作细微,在这晦暗的光线之下,便更是难以察觉。可偏偏是被近在身前的秀儿给捕捉到了。小姑娘俏丽的脸上爬上了一丝讶然:

“沈隆哥哥,怎么了?”

少年沉吟了一下,对着秀儿温声道:“现在古庙中无人,我们就这样过去住下,不太好吧?不告而入,君子不取也。”

听沈隆这么一说,秀儿才想起来,今日无邪他们前往三山岛去查探情况了,此时应该还在岛上,或者身处风雨飘摇的大海之中呢,小小眉心也向一起紧了一紧:“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两个地方,都被沈隆否定了,秀儿便不再想拿主意了,沈隆笑了笑,对秀儿提议道:“前些日子,我在你们这附近山林四处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离你们这里也不远,要不,我带你去那里?”

风停云散,大灾过后的桃花寨显得分外萧条。几株没被泥石流冲倒撞折的老树顽强地挺立着,吐出不屈的风骨。原本哭声哀哀的山村,此时只剩下了一片沉默,幸存下来的山民们,此时早已哭干了眼泪,默不作声地在这祖祖辈辈生活下来的地方,不断地进行着清理工作。

老族长昂着枯瘦的头颅,在这个已经摧毁了大半的村庄中不住走动,像一头行将入土、却依然不改本色的老狼王,不断地给自己的这些族人打气:

“哭什么!哭有甚用哩?咱们祖宗三百年前当年避乱到此,那还是个荒岗岗呢。他们十几个人栉风沐雨、筚路蓝缕,靠着肩扛手挑,就能打下咱们桃花寨的原型,咱们现在,就算遭了灾,不还剩下二三百口,难道不比他们那时候强?有你们哭的力气,不如努力把咱们自己的家园给重建好,以后下九泉的时候,咱也有脸面去见自己的祖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人从来都是一种既脆弱又顽强的生物,任何一种天灾人祸,都可以轻易收割掉不菲的人命,但只要还有幸存之人,有人愿意为这生存下去的事情奔走号呼,总会有一股内在的凝聚力将人们凝聚在一起,共克时艰、同渡难关,这,便是我们一辈辈在这块大地上万年生息不绝的向心之力。

此时此地,有这样的一位老族长,实在是桃花寨的大幸事。

就这样,人们在这片祖辈用辛勤和血汗开凿出来的古寨上,用重新修整村寨的劳累,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哀痛,在深深的夜色之下,就开始不断地忙碌了起来。

老族长拄着荆杖路过无邪一行之时,向一直在帮助村民们搜寻救人忙了许久的这几位行礼感谢,看着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如此郑重,慌得几人忙拦了下来:“老人家,我们几位后生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可当不起您的大礼。”

老族长叹了口气,感慨道:“你们都是古道热肠的好后生啊……我们桃花寨遭逢如此大难,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答谢你们的,老朽也就只剩这感激之心了。”

无邪搀着族长,向他问道:“老族长,看这次山崩,应该不是猛然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总该有些征兆才对,你们就没有发现,好及时撤离么?”

老者摇头,将今日忽如其来的暴雨之中所发生的种种事都讲给了他们。

听了族长的讲述,无邪继续询问道:“族长,那今日,我们的朋友秀儿,可曾有离开过山寨吗?我们在那一片的搜寻,一点不见她的踪迹。”

听了无邪的问话,老族长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后辈跑去打听一下这些还活着的人里,有没有谁今天见到过秀儿下山,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跑了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下午的时候,还有人看见秀儿在院中将晾晒的药材收回屋中,没有见到过她离开家走动。

无邪几人的额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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