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月神
风有止的时候，雨也有停的时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不变的，人也一样。
柳随风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屋外的狂风暴雨都已经止息了，他提起剑，带上不久前取下的斗笠，已准备离开了。
忘情酒馆虽然是个令他感觉很舒服很愉快的地方，可他不准备贪恋这种愉快与舒适，他还有许多事情要继续做下去。
长路漫漫，如今并非是享受的时候。
他要走，没有谁能留得下，紫女也一样。
可他停下了。
紫女声音响起的时候，柳随风就停下了。
紫女的嗓音略带清冷而有些沙哑，足以勾走世上几乎所有男人的魂魄，她也的确是个千娇百媚，美艳无方的女子，只不过她从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与媚，可唯独面对他的时候。
“你能不能留下来？”
柳随风没有转身，他只是停下。
他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既然迟早要走，又何必留下？你自己保重吧。”
言语响起，柳随风已迈出步子。
声音落下，柳随风已走出忘情酒馆，消失在黑暗中。
紫女盯着柳随风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视线，一双略显复杂的眼眸也一瞬间冷淡如水。
“是的，既然要走，又何必留下？既然已决定留下，又何必我开口呢？”
紫女笑了笑，她回到柳随风坐下的位子，一双眸子又已开始迷蒙起来了。
——一个女人最不应当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这样注定要痛苦一生，可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那种唯剑做伴男人身上那种天生孤独与寂寞呢？
她原本认为自己是可以抵挡得住的。
她甚至认为这一生绝不会爱上任何人，可她不应当遇上他。
亦或者当年那场紫兰轩的大火之中，他实在不应当救她。
可她和他相遇了，因此她爱上了他。
暴雨已停止，狂风也已止息，可还有风，刺骨的冷风。
柳随风带着斗笠披着蓑衣骑着健马，行在曲折的泥土上。
马蹄践踏着地上的淤泥，风在轻轻吹拂着树叶，鸟兽在山林之中鸣叫低吼，这已是他能听见的一切声音了。
柳随风在这种肌肤微有些刺痛的冷风黑夜之中，他已渐渐从离别与伤感之中挣脱出来了。
他这一生最不愿意和女人打交道，他甚至曾不惜一切避免和女人打交道，只可惜他这一生最不可避免的就是和女人打交道。
无论过去也好，现在也罢，甚至于未来，他都不能不和女人打交道。
雪女已走，紫女已留，他也已离开那个令他非常心安的忘情酒馆，他似乎已彻底拜托了昔日和自己有关系女人的纠缠，也摆脱了那完全没有任何必要的儿女情长。
可也只是似乎而已，而且这种似乎极其短暂，短暂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很快又要去见令一个女人了，一个比起雪女、紫女还要难缠的女人，柳随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女人虽然难缠，可至少他可以不用动心，只需要动剑。
甚至于连剑都不用动。
时辰还尚早，可天色已暗了下来。
柳随风走到小镇的时候，已是寂静一片，街道上极少瞧见有行人经过，小镇也已是漆黑一片，可并非全部漆黑，还有几处屋舍是灯火通明的。
无论什么地方都有穷人和富人，即便是最贫穷的地方也一样，这里虽然远离咸阳，可距离灵州城并不算很偏，小镇也不是那种很穷困的小镇，小镇上的富人实在不少。
柳随风要前往的地方正是小镇第一首富王老爷子的宅院。
王老爷子的宅院虽然看上去并不算气派，可也绝对不差，至少比四周的屋舍高上了一个档次。
只不过两天前这里已暂时不是王老爷子的屋舍了，而是一群不速之客暂时的居所，柳随风当然不是来见王老爷子的，他只是前来见那群不速之客的。
天地都一片寂静，大门前也没有任何守卫，可柳随风下马走进屋门之时，黑暗之中忽然飘出了两个身着黑袍，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散发淡蓝色光芒的人。
寻常人瞧见这样两个人，大概都已晕了过去，即便不晕过去也会大喊遇上鬼了这样的词汇，可柳随风已和这群人打过许多次交到了，早已见怪不怪了。
两人从黑暗走出现在灯光之下，没有人对柳随风这个不速之客有出手动手的意思，只是默默对柳随风拱手施礼，柳随风也没有说什么，从两人中间走过。
宅院一共有十几间屋子，可柳随风根本不用每间每间去找，因为灯火最亮的屋子就是那个人出现的地方。
这次宅院中最亮的是大厅，柳随风就大步流星走进大厅。
大厅的大门是敞开的。
大厅外表看上去并不算好，可内部远比外表华丽得多，不少大城的富人家中也未必能有此地华丽。
屋中有不少珍贵器具，可柳随风根本没有多瞧一眼。
他一直盯着一个人。
大厅之中只立着一个人。
一个柳随风瞧不清的人。
这个人立在大厅之中，却是背着柳随风的。
一个身着素衣，面遮轻纱的女子。
女人静静立在那里，仿佛如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她的气质娴雅而高贵，给人感觉说不出的温柔如水，可又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敬畏。
她正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的一幅古画。
柳随风只瞧了古画一眼就已看出古画上所画正是儒家创始人孔老夫子。
他立刻就从古画之上收回了视线，落在了女子身上。
他只能瞧见这个女子那婀娜的身影，可即便如此也能令人情不自禁生出无限的遐想。
柳随风深深瞧了女人一眼，不能不承认，即便这个女人长相平庸至极，也是个令人一见难忘的女人。
他并没有陷入沉思与幻想之中。
他虽然是来见这个女人的，可也不只是来瞧女人美好的风姿的。
女人转过身，一张轻纱遮眼之下亦可以瞧得出倾国倾城的面孔出现在了柳随风面前。
她对柳随风施礼点头：“柳先生，计划已准备妥当。”
柳随风点了点头，走到女人面前，说了句：“辛苦了，月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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