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城市有情天第六十八章漏网（下）

李卿所做的这一切都非常危险，无论是掘进时动作太大，还是没有掌握好掘进深度，还是埋放炸药安装雷管，一系列的工作只要有丝毫疏忽，出哪怕一丁点的漏洞，他和正在井下工作的数以百计的矿工都将成为牺牲品。

但是，李卿成功了。三年多暗无天日的工作炼就了他无比坚韧的性格，经常配合侯铁军的帮会任务又让他拥有非比寻常的细心与耐心。

况且，他无畏而无惧。

但是，上天还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最想得到的那个宝贝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李卿懊恼地说道，这件事情不知道哪里出了漏洞。我在会议室里安装了无线的摄像头，我稍稍早一点离开了会议室外面，到井上的办公室监看。差五分十点的时候钱贵忽然带着韩菲尔离开了会议室，走得很匆忙。爆炸的时候他们已经升了井。我再找工具想补救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一秒钟也没停留。

李卿说，后来我仔细翻看了录相，钱贵在走之前收到了短信。我把摄像头就装在他身后，所以看得很清楚，他接连收到了三条短信，然后他马上就离开了。我可以肯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但是，谁能给他报信呢？

李卿说道，这件事情我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头绪。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确切地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是如何下手，所以你都不可能给他报信。但是如果是我这里提前走露了风声，他根本就不会到井下来。

周梦然默默地听着他讲述，心里却默默地淌血。这个男人的仇恨和悲哀已经种到了骨子里去了，他这一辈子还到哪里去寻找幸福？自己想给他幸福，可以不嫌弃他，他的丑陋面貌，他的男人的残破的身体，可是自己如何去缝补仇恨给他心灵造成的创伤，如何抹去他心灵深处的自卑与自怜？他的心已经碎了，这世上有没有一根神奇的线能给他缝起来，并完好如初？

周梦然不想再检讨这件事情。李卿已经检讨得够深刻了。她问他，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去哪里躲一躲？

李卿反问道，躲？我能往哪里躲？我这个样子还用躲吗？

周梦然拉住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温言道，你不要这样好吗？不管怎样，不管你做过什么或者做错过什么，从今天开始，你永远是我的英雄。

李卿的手抖了一下，但没抽回去。很明显，这句话非常的受用。

李卿已经想好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躲，我要去找钱贵。

周梦然大惊，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大声说道，你疯了你？他到处找你还找不到呢，你还送上门去？

李卿拍了拍周梦然的手背，说道，他不会杀我。如果他要真想杀我，我也躲无可躲。你说我是做一只早晚被他揪出来烧死的耗子呢，还是堂而皇之地找上门去做他的一条看门狗？

这两个选择没有一个在周梦然的可选项里，但她知道，李卿分析得对，这两者必选其一。

李卿说道，现在小井煤矿没了，铁军被监禁，钱贵不能没有我这个执行部门的主管。帮会这几百号人为什么对钱贵又怕又敬？不仅是赏，最重要的是罚。社团里的兄弟一听到小井煤矿没有不胆寒的，哪个犯了错误，只要跟他说送小井，十有八九他会自杀。小井比死还可怕。但是现在小井没了，他如何再行罚处之刑？所以他用得着我。他必须用我。面具，将是社团新的刑罚标志，面具，将让他们听到就害怕得颤抖。

周梦然还是有些犹豫，一是怕他算不准被钱贵所杀，二是怕他为虎作伥，成为钱贵残害百姓的工具。

李卿叫周梦然大可放心，执行部门主要是针对社团内部的刑罚，基本上跟老百姓没有接触。而帮内的这些人，没有什么善类，哪个都是死有余辜。

李卿说道，做大事不能心软，惩恶必先除奸。

见他主意已定，周梦然知道再劝也惘然，只得挥泪而别。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暴露，不敢呆得太久。周梦然一边走一边想，怎么样想个办法转移一下钱贵的视线，也好暗中帮帮李卿。

回到别墅已经很晚，郑建国和吴凤玉已经去了楼上唱他们自己的情戏，隋渺渺和龚珏还在客厅里，一边互相骂着玩一边等周梦然回来。

隋渺渺上前缠着问。白天已经讲开了，周梦然便不再隐瞒，把李卿的行动跟他们都详细说了说，连带着那个纰漏也讲了。

隋渺渺把眉头皱得像科学家似的，一边骂一边报怨，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怎么命就这么好呢？天也不睁睁眼，天怎么帮坏人呢？

龚珏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穿衣镜那个位置，仔细研究揣摩了一下，往楼梯口看了看，招手叫周梦然过去，说道，这件事很大，我不敢在心里藏着了。隋渺渺，只许听，不许叫，明白？

隋渺渺看龚珏这么神秘，赶紧点了点头。

龚珏低声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午我们都在盯着时钟看的时候，吴凤玉问过你一个问题，说她父亲可能被关在小井煤矿底下，问你安不安全？

周梦然想了想，茫然地点了点头。

龚珏问道，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周梦然摇摇头。

龚珏说道，我还记得。我记得你当时随口说了一句，你说今天那里不安全。随后你又补充说煤矿所有人都会升井，不会有危险。是不是这样？

周梦然仔细想了想，点头说是。

龚珏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看着墙上的时钟，但是我这样的赌鬼有个习惯，就是脑袋总是东转转西看看。当时吴凤玉就在我对面，她在玩手机，可是她就在这个位置，我在她对面，在这面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她根本就不是在玩手机，而是发信息。镜子里看的字是倒的，但我打麻将作弊的时候曾经用过这一招，所以简单的倒字能看得懂。她发了六个字，有危险快离开。而且，她一共发了三遍。

周梦然一惊，追问道，你看清楚了？她是发了三遍？

龚珏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周梦然心里极其矛盾。要说不信，看龚珏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也没必要说谎。所有的茬口都对得上，时间也正是在差几分钟十点的时候。要说信，这太匪夷所思了。吴凤玉的父亲被双规，她又被钱贵摧残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龙城来偷偷摸摸面都不敢露，她怎么可能帮钱贵呢？

仅仅凭这一点还不能证实。周梦然叫大家都这件事装到肚子里先不要声张，绝对不能冤枉好人。

这一夜周梦然没睡好，脑子里反复是吴凤玉那醉人的笑，还有她纤长的手指，那十根手指不停地绕来绕去，不是在织毛衣，而是发信息。

虽然心里有疑惑，周梦然也没再细想，毕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过再看吴凤玉就觉着她眼神怪怪的，至于怎么怪又说不出来。周梦然给龚珏和郑建国布置了个任务，想一想如何治理这个大集团。既然是大股东，早晚都要去尽股东的义务。

龚珏吐了吐舌头就跑了，郑建国想了想说道，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把MBA两年的课堂压缩到一年里读完了再说。

这天一大早钱贵打来电话，请她过去商量集团事务。你现在是集团的大股东，凡事你不出声我们都不敢办哪。钱贵幽默地说。

周梦然跟他没有什么幽默感觉，大概也知道他所为何事。常律师跟她透过口风，说了赵清华那三家的股份代管的情况，叫她留心，钱贵早晚会跟她摊牌。

如果能用解决赵清华他们三个股东的办法解决周梦然的股份，那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把握很小，但钱贵想试一试。做了两手准备，一手软磨，一手硬要。

钱贵倒也不虚伪，开门见山就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你这些股份是怎么来的吗？窃取，诱骗，这是不义之财。你为社团做过什么？哪一根木头是你竖起来的？哪个弟兄是你带起来的？不能仅仅因为你跟我们已经死了的大哥睡了几天，就能无耻地把数以亿计的股份据为己有。你不觉得良心受谴责吗？你没有寝食难安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不知道天底下有天打雷劈这四个字吗？你不知道这四个字是管哪些人的吗？就是管你们这些不劳而获的小人的！

说实话，从常律师第一时间通知周梦然这些股份的存在至今，她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里常常惴惴不安。不过被钱贵这么一骂，越骂越舒坦。这些骂人的话如果从另外一张嘴里说出来，周梦然肯定会觉得如芒在背，但钱贵这样一骂，等于肯定了这些股份自己应该坦然纳之。都是巧取豪夺来的东西，放在自己这里还能有个好的去处，至少不会让这些钱为虎作伥。周梦然忽然明白了赵四虎的用意，心里对他少了些感激，多了些崇敬。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坏事不要紧，临终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娥姐，四哥去了，收纳了他吧。

周梦然很自然，面带微笑说道，这骂人的技巧我自愧不如。不过有一件事情您没有猜对，我还没陪着四哥睡。看来你那些眼线也都跟你一样，是些废物。

钱贵瞪着小眼睛逡巡着，丈量着周梦然这句话的真假。

周梦然斜睨着他说道，你不相信？四哥是真正的男人，所以只有娥姐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而你充其量也不过是条发情的公狗，见到女人就往上扑的公狗。

钱贵不怒反乐，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周梦然，你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不怕我像以前一样把你剥光了现在就做了你？

周梦然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是公狗也有啃骨头的时候吧？难道除了交配对你来说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钱贵感觉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人要学坏，是这世界人的变化快，坏的不够快你都无法赶上别人的节拍。这个小丫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现在不但不发抖了，还学会针锋相对了。要不是正事太重要，非要好好调教调教她不可。

周梦然坐在沙发上，钱贵还是老习惯，站在前面，像堵墙一样来回挪动。

钱贵问道，这么说，你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了？

周梦然说道，我这里只有一块骨头。

钱贵突然被激怒了，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喝道，你不要逼我，小心我一把掐死你。

周梦然轻轻拍开钱贵的手，说道，这个我信。不过你在掐死我之前先打个电话问一下常律师，看看你这一掐会掐出多大损失吧。

钱贵狐疑地看着周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