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太阳。我刚好洗漱完毕，张彪把我叫了过去。张彪的目光如果能加一点热情的光彩，笑容里多一点和蔼的气色，那我就能判断出昨晚他和娟子进屋之后，将是一个祥和的结局，但他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喜色，说话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我就感觉到一切不妙了。我有了一点紧张、一份慌乱，随时准备应对不预而至的情况，我挺直腰板，装出镇定自若，但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张彪告诉我娟子不再合伙收货，我心理防线就一崩即溃，这才是我无法承受之重。已然想起昨晚之后，他们房里的灯光再次亮过，却没听见争吵，我想事情应该还没沦到最坏的地步。我扫了一眼周围，并没发现娟子，如果按照已往的情形，她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身边，这时候怎没看见她呢？
张彪开口之前，清了清嗓子，好象跟我说话的时候，怕他北方的口声让我有所误听。这郑重其事的模样立即产生了时效，让我对他要说的话显得格外的注意。
张彪首先夸我有胆量，敢作为，有试吃螃蟹的精神。接着说今天决定上货发车。他疏懒而随意地说话，使我总觉得这不是重点，好象写文章，先作一些铺垫罢。我等着他接下来怎么说，只要不点中我的死穴，他说啥都行。
张彪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拉到客厅里，让我好好地坐下，又替我倒水倒茶的。这么客气让我受不了，屁股坐在椅子上，好象坐在针毡上，我实在忍不住了。
“张大哥，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张彪笑了笑，但我看出他的笑容里藏着阴谋似的。
“是这么一回事。小文呀，接下来呢，可能要辛苦你了，其他几个村的洋葱可能就靠你了，我和娟子商量好了，我们就不掺和了，为啥呢，我们毕竟是代购人，替你们收货才是正事，总不能跟你们抢生意呀，其他几个人还都看着我呢。如果生意好，我们也插一手，那谁还安心呆在我这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张彪先把我捧到天上，然后松手，让我作自由落体运动，这一高一下，屁股不摔稀巴烂才怪。他如此做的意思我懂，以为我不谙世事，哄起来容易，其实把我当头笨牛，拉去田里作先进生产力。他说什么不该抢生意呀、不该插一手呀之类，简直当我是三岁小孩。我明明知道那是人家都不肯做，我和娟子被逼才做的；若生意好的话，早有人削尖脑袋钻进去了，还哪能清闲在张家大院作壁上观！
“张大哥，娟姐呢？她是什么意思？”
“你娟姐？”张彪夹了夹眉头，“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这事儿呢太劳烦你了，她都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就让我出个面代她致歉。不过呢，这六车皮还是合伙做的，钱到手就把账清了。然后呢，娟子继续作你代理，这一点你放心就是了。”
我相信他的意思绝不是娟子的意思，从昨天晚上他们争吵中就看得出来。虽然如此，但娟子现在在哪呢？只有当面问了她我才安心。
我不住地四处张望着，哪儿也找不见娟子的影子。
张彪看出我的心思，说：“别看啦，娟子清早出去了，请车拉货去了。”
这下有得玩了，娟子都不在院子里，她拉货去了，这明摆着她在关键时候要避开我。那么张彪说的可能是真的。我不免费疑窦顿生，为什么清早拉货不叫我？以往她跟我形影不离，今天却有了变故？此刻我的心长满荒草，而荒草丛里藏着说不清的哀怨。
但，若她躲我，能躲得掉吗？张彪刚才说了她继续作我收货代理呢，难道我就不会再面对面去质问她——这里可能有隐情？
张彪一下子凑近我，低着头跟我说话了：“小文，如果你觉得单枪匹马干不下去，就别出风头，不收货也不欠谁的，豪赌爽在一时，赌输了就痛苦不已，谁去犯那贱啊！娟子被我劝回头了，我也好心地跟你劝一回。听你姐夫说，你有老板梦，想借他的钱下蛋生小鸡。有梦能追是好事，但要追对时间，你见过冬天母鸡孵小鸡吗？现在就是洋葱收货的冬天，没到火候。”
我有些愕然，张彪说出后面的话简直是画蛇添足，离娟子的初衷，相差十万八千里！孙猴子把尾巴变成旗杆插在庙的后面，让二郎神看出了破绽，我也看出了他的破绽。娟子绝然不会被他这番话打消收货念头的。张彪费劲地劝我，倒象让我尽快退出一个江湖传说。
我必须尽快找到娟子，娟子口里说出的话，我才信。我怀疑张彪这样花言巧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攻陷我的防线，然后，让娟子独立难支不败自退。在张彪眼里，攻破我要容易的多，两下两下，我就乖乖的缴械投降。可惜他没想到我姐夫教过我“孙子兵法”，他一点点的诈术，蒙蔽不了我的眼睛。
既然娟子去找车拉货，那么她去了蒋家村，到了那里就能找她。
我跟张彪说，能不能用摩托车带我去蒋家村。张彪很礼貌地回答我，他急着去车站，要把车皮和装货的事搞妥当才好。我想他如此找托词，无非不想让我早一点见到娟子而己。好才蒋家村不算很远，三个小时大概就能走得过去的，平时娟子用摩托车载我，也就是一个小时而已！
我还没走出院门口，张彪又叫住我：“小文，你这干吗去呀？”
“货都要拉车站上车皮了，我还能在院子里光呆着呀。”
“你去了也没什么用，你还能帮得上忙吗？”
是的，我是帮不了什么忙，但我要迫不及待地见到娟子。
“我知道你找娟子。找到娟子也没用，如果让她跟你亲口说出不合伙的事实来，你可能会更难受！”
我转头，恰好看见张彪一副颇为自得的神情。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娟子不收货已是既成事实，我找她只属自寻烦恼！
我心里燃烧着怒火，去找娟子的勇气更加培增。就算蒋家村的路再远，我都要用脚步一步一步地丈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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