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张之木和他老婆,还叫上了木工漆工头儿,连同林翰知两夫妇,共六个人,四个人坐张之木的小车,两个工人头儿骑摩托,到金鞍河边一家带有农家乐风味儿的河岸火锅店,风风光光地给林翰知接了个风。
吃过火锅,张之木叫火锅店收掉锅碗,擦干净桌子,给每个人倒杯茶,说:“反正刘师和张师都在这里了,我就在这里宣布了,从今天起,林翰知林翰知师,就担任厂长了,你们两个,就在林厂长领导之下,配合林厂长工作。顺便介绍一下,这两位,张师是我们本村的,和我是本家堂兄弟,多年以来都在给我管油漆,这位是刘师,在管木工和安装,到我厂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他们都是手艺很好的工头儿,这些年,我一般都是放手交给他们去干,林厂长你来了,管理力量就更强了。至于销售,是我妹妹在守门市,我妹夫在搞采购和发货送货,厂里领月薪的,只有一个门卫,两个库管和一个司机,搬运工都是计件的,若做了杂工就计时。我老婆嘛,没关啥事情,就只管个钱,记个帐,算是出纳吧。我工厂的情况,就是这样。林厂长,你看,今下午就算了,明天就上班,怎样?”
林翰知问:“好的,不过张总,明天早晨要不要开个全厂早会,您在全厂会上宣布一下,我才好开展工作嘛。”
张之木歪头抠抠脑门儿,说:“哦,还真是,我都忘了,去年请那个厂长,工人不知他是干啥的,他到车间还被工人骂了一顿呢。那这样,我明天肯定是没空,就由刘师张师代为说一下……嗯?好像也不妥。”就扭头给他老婆说:“老梁,你明早晨给工人说说吧,你是老板娘,这才合符宣布厂长的规矩嘛。那就由刘师张师集合工人,老梁宣布,然后林厂长讲讲话。”
老板娘叫梁素珍,心眼虽然多,却不是很会说话,就给张之木说:“你开个早会,能耽误个啥子嘛?还是你来说。”
张之木说:“你不晓得,今年村里有好些买地租地的,涉及规划、拆迁和补偿,还涉及水电路这些配套,忙得开不了交,再加上金鞍河治理项目就要启动了,金鞍河张家营段的治理工程,难道交给别人去做?我必须要先拿到手,才能转包个别人啊!这个工程,可是快大肥肉呢,哪有衔在自家嘴里的肉吐出去的道理?所以,老梁你要理解!这事儿,就请林厂长不要见外哟!”
“那好嘛,没事。”林翰知已经听明白了张之木的意思,说,“我只是想向张总汇报一下我的工作步骤,明天早晨宣布后,我还不会出台任何施政纲领,我需要一到两个星期来了解情况,然后再根据林达的实际,制定出改进方案,先请张总审核了,我再推进管理改革。”
张之木说:“没这个必要。你先熟悉几天是对的,该咋个整,不需要给我说啥子,你和刘师张师商量着办就行了。哦,我们赶快回厂吧,下午我还有重要事情呢!”……
回到厂里,林翰知和贺玉兰直接上了三楼,进到房间里,开始铺床,安顿生活。
房间里有厂里卖不出去的床,床垫都是现成的,有床头柜,还有一个四门衣柜,有一张拉不开抽屉、但有镜子的梳妆台,还有张饭桌,几把有点儿摇晃的椅子,林翰知自己的旧家具,就没有用了,重叠堆在房间一角。
这一次,有了到城南城西的经历,虽然看上去张之木这里好像能够干得久一些,但还是不能过早抱多少希望,还得多看看,再下结论,于是收拾房间安顿生活时,就只把必用品摆放开来,有的行李包都没打开。
收拾好后,林翰知也不急于去看车间,两人就到这一带街上去熟悉地盘,顺便买些吃的……
通过几天的了解,包括和一些工人私聊,林翰知感到这个厂硬件虽好,却软件全无,心情很是沉重。
这个能容纳比红发家具厂更多一点儿工人的工厂,现在不过四十多工人,木工、安装工和搬运工共有三十来个,全部油漆工段有十几个,对外批发只有零散打货卖的,没有专卖经销商,再就是本市门市的零售,一般每个月也就五六十万产值,冬腊月都从来没上过一百万产值,也就是,全年的产值,只相当于红发家具厂旺月一个月的产值!
从车间现场看,机器设备都很陈旧,好像用了很多年了,只有一台推台锯有七成新,就连三排钻都很旧,孔位的精度都不达标,最多能比手提电钻和台式电钻打的孔位精确一些。车间里很空旷,四十多人一散开在各流程,就稀稀拉拉的了,但如此空旷,却还像从没扫过地似的,而摆放也很混乱,真是成了再宽都不够摆!
厂房宽,仓库也大。林翰知还发现,有一段仓库,堆了足够四桥货车拉五六车的堆积如山的库存货,有的纸箱已经破烂了,有的还成了散货,但都扑满了厚厚的灰尘,还有了蜘蛛网。从散出来的货看,是实木餐桌椅。林翰知就问老库管,库管说:“最初,张老板是做实木餐桌椅的,那时生意还很好,供不应求,生产忙了,张老板请了个厂长,这个厂长来了后,给张老板说,产量这么大,餐桌椅内外都喷漆,那多费成本?建议张老板只喷外面,不喷里面,一年漆钱都要省上百万。张老板就听信了,依着厂长做,结果不喷里面的漆以后,发出去多少货,就退回来多少货,因为没喷漆那一面,全部裂口,裂得凶的,把喷了漆的面子都拉裂了,张老板的实木厂就垮掉了,这才改做板式家具的。从十年前改做板式家具起,张老板就再也不请厂长了,直到去年才又请了个厂长,但还没做满一个月,就把那个厂长给开了。不过,我们张老板不在乎这一大屋的破烂货,所以就一直堆在库里。”
“哦——”林翰知心想,张总遇到外行厂长了,实木只喷外不喷内,水分进出不一致,哪能不变形开裂呢?
自林翰知上任后,刘师和张师两个,基本上不给林翰知提供什么情况,但却告诉了林翰知一件事:去年,张老板托人去某特大家具公司挖了一个厂长,听说还是读了大学的呢,那人一来,就出台了若干规章制度,让所有人一听就鬼火乱冒,比如一个请假制度,就有几十上百条,其中有一条“父亲母亲去世,准假四天,岳父岳母去世,准假三天,直系亲戚去世,准假两天,旁系亲戚去世,准假一天”!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车间外面的墙上,还有没撕干净的纸,还能看得见些字呢。另外,那个厂长把制度弄完了就转车间,走到灰底车间里去时,看到里面有几桶猪血,就训工人:“谁干的?怎么把血都搬到车间里来了?”早就心里窝火的工人,见这个厂长竟然连调灰用的猪血都不懂,如此外行,竟然来瞎指挥,于是就大骂了那个厂长一顿,后来都去向张老板反映,张老板这才把那个厂长赶跑了的。
当然,林翰知能估计得到,这是刘、张二人给他的下马威,听了也就没说啥,继续一就了便,就找工人私聊。
林翰知毕竟不是外行,和工人私聊,很容易就聊到一块儿去了,工人一般都要给他说实话。由此,他还知道了张之木办家具厂,是为了证明他的富裕是富得光明正大的,办家具厂不是他的目的,所以并不打算把厂做多大多好,只要在做着,就足够了。这个信息,对他林翰知来说,是很重要的。
从工人的口中,林翰知还了解到,这个林达家具厂,虽然实行的是计件制,却还在“提口袋”。大意是,张老板把每个月生产了多少产品的定额工资,分为木工工资和油漆工资,木工工资就全部发给刘师,由刘师去给每个工人发放。漆工工资就全部发给张师,由张师给每个工人发放。张老板就啥事都只认两个头儿,他连多年帮他的工人当中的不少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实际上就是把木工活儿干包给刘师,把漆工活儿干包给张师。当然了,这两人给工人发工资时,不消说就要抽头,而用谁不用谁,也是他两人说了算,工人被抽了头,有冤还无处伸。自然,刘、张二人,自己有两千一月,加上抽头的,每月实际收入过万,而张师虽然工段里人少些,抽头少些,但另有油漆业务员给的好处!
自然了,这两人非常清楚,几乎是全西都,早就废除提口袋了,他两人也早就结成同盟了,生怕张老板改进管理,废除了八十年代早期办家具厂的提口袋方式,一直建议张之木不要聘什么厂长,没必要搞什么管理。
但张之木自有他的算盘,所以这两年还是要聘个厂长,于是,去年专门到打央视广告那家大公司去挖了个人来当厂长,殊不知挖了个办公室的的书呆子过来,这才知道大公司里不一定个个都是能人。这次是因为卖油漆的小侯介绍的,就一定是内行了,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把林翰知请了过来。当然,张之木是根本就不知道刘、张二人心里的小九九的,总以为林翰知一来,就能把厂子给他打理好,他就能完全不操心厂子里的事务了。
来到林达,林翰知简直没有心思去了解产品和销售方面的情况。因为,他感到问题非常严重。海州那两家厂,管理就算落后和混乱了,但也不至于把工段承包给工头,工资也是至少由厂里算出来,再发到个人或小组长头上的啊!而且,从刘、张二人对他的绝对不配合,还摆故事来敲打他,他也看得出,这两个人,是要誓死捍卫提口袋管理模式的,要是张老板有心把企业做大做强,那我就不怕有多大的阻力了,但张老板并不在乎企业能否做大,这就很难说了。看来,在这里,还不能轻易亮出施政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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