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主城不远处的郊区，有一大片葡萄园。那是伊利亚特最富有的葡萄酒商人——亚利桑德拉·艾因的土地。此时，葡萄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乌云密布、暴雨如注的天空顺应了亚利桑德拉的面容。
朴素却不失豪华的庄园内，烛光摇曳，亚利桑德拉愁眉苦脸。
一个女仆给他端上来一杯葡萄酒，他看了下成色，又闻了闻气味，叫她端下去：“倒了，给我换一杯红茶。”
女仆自然不敢多言，听从主人的安排：“是，大人。”其实那是窖藏很久的名贵葡萄酒，有着其它葡萄酒难以企及的香气，但是亚利桑德拉说不要，那么自然，这样一杯被倒进华丽的水晶高脚杯的葡萄酒，只能沦落到洒落泥土的命运。
亚利桑德拉虽然有钱，但并不是那种不知珍惜的奢侈之人，相反，从他的住所的风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的男人。然而这位才刚刚三十岁的，在商界算是相当年轻的成功男人，不得不再次为自己和家族的未来做打算，因为一向平稳安宁的伊利亚特此时实在是一团糟糕。
黝黑的土地上，葡萄已经熟的发紫，圆圆的极其馋人。然而由于教会的干扰，那些来自外乡的廉价劳动力已经离开，只剩下当地收费高昂的劳动力。要知道，在这片土地，即使是一名侍女，最低的工资也不得少于每日一个银币，而外乡人的要价只需要一半。虽然时节特殊，但是这一点是从未改变的。
于是葡萄成熟，但是采摘的费用上升，成本自然也就上升。
这是其中的一个因素，最令亚利桑德拉烦心的事情在于：关税上升。这就让人根本摸不清伯爵的想法了。伯爵在伊利亚特的一条重要商道上设置了关卡，大幅增加商品出口的关税。这导致了以出口葡萄酒为主要经济来源的亚利桑德拉顿时感到今年必定会到来的亏损。而且装葡萄酒的木桶也需要从其他城市进口，进口的关税也在增加……怎么算，只要采摘了葡萄，亚利桑德拉就将有大概十万金币的亏损。
而不采摘的话，大概有五万金币的亏损，都是人工费与管理费支出的费用。所以仔细衡量，亚利桑德拉决定让葡萄烂在树上。
不过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成功的、自信心极其强烈的年轻商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这种打击，让亚利桑德拉察觉到之后的形式。从去年的状况来看，葡萄酒的受益已经不大乐观，顶多做到略有盈余的地步。而今年则是彻底的亏本。无论是教会的原因还是新伯爵的原因，都导致了利益的减少。
商人的本质决定了亚利桑德拉自觉站在了两者的对立面。然而却只敢怒、不敢言。再怎么说，他只是一个商人，并非贵族。贵族拥有的权利，商人却没有。对比于伯爵，他只是一介平民，对比于教会……他们可以随时找到借口将自己的衣服扒下，然后没收一切财产，送上火刑架。不用怀疑，这个时候的伊利亚特，教会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
亚利桑德拉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头脑昏涨，不知该想些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应对现有的困难。这不像是以往遇到的难题，像是联系客户、沿途运输之类的问题，对他来说，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那些钱能够滚回更多的钱。然而现在的钱如同扔到了下水道，被脏污的水完全毁坏，根本不符合亚利桑德拉的价值观。
伯爵和教会可不是钱可以打动的。如果条件允许，亚利桑德拉甘愿用二十万金币换取自己十年的特权，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现实的状况就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未来，他必须做出决定——卖出葡萄园，迁移到其他地区。
老实说，他很难很难做出决定，这个理由，绝对不是因为葡萄园是一个可以躺着数钱的地方，而在于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他思索了很久，然而没有得出结论。
女仆端起了葡萄酒，走到了门口，被一个身着灰袍的人挡下来了。
“你是谁！”——女仆刚想这样说，来者却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女仆竟然两眼迷离，点了点头。
那人毫不客气地拿起葡萄酒，用贵族的手法娴熟地拿着，女仆收到他的指示，端着盘子自顾自地走了。
他喝了一口葡萄酒，那种久远的滋味在喉咙里面翻滚流淌，一股香气在唇齿之间徘徊徜徉，只这一口，简直是人间奢侈的享受。
亚利桑德拉正在低头沉思，一只手将葡萄酒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烛光在风中猛烈晃动了一下，随后又变得平缓。
“我不是说让你倒掉它换成红茶吗？怎么回事？”一向不轻易发火的他，今天变得相当容易动怒，他吼了出来。但是抬头一看，一个金发的青年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好啊，亚利桑德拉先生，看来今日拜访有些巧，正好赶上您失态的时候呢。”
亚利桑德拉一愣，仔细端详了两秒，终于看清楚了，内心恍然间一阵惊恐地颤抖，使得他的嘴唇也不自觉发紫，正如同葡萄园中葡萄的颜色。他慌忙站起来，指着青年，颤声说道：“你……你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青年人一直保持微笑，很随意地坐下来，双手呆在沙发的靠背上，对亚利桑德拉说：“先生，我劝您还是保持住自己的风度，更加从容一点儿会比较让人有安全感。此时的您实在与那个富商不符。”
亚利桑德拉一愣，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凸显出自己的商人本质：“对不起，失态了。”他坐回了座位，幽深的棕色瞳孔凝视着青年人，等待着面前的人回答自己。
桌上的蜡烛就在两人的面前，像是光亮又像是恍惚地燃烧着。
然而青年人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等到回味完酒水的香味之后，才带着遗憾地味道说：“这么好的酒，就这样扔掉的话实在太可惜了吧？”
亚历桑德拉无奈一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酒是好酒，但是品酒的人却不再状态。已经倒入杯中的酒，在被遗弃之时，唯有毁灭一途。”
“不，你还可以像这样……”青年喝完了杯中的酒，露出迷醉的神情：“赋予他人。”
亚利桑德拉摇了摇头，脸上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库密大人。”
“当然。”库密面上带着和善而又自信的笑容，似乎这种从未在这张脸上消散。
“现在到处流传着您在宴会上为了谋权篡位，杀死了老伯爵，但是新伯爵却打破了您的阴谋这样的传言。您应该已经被……”
屋外一道紫色的闪电，风势又大了一些。烛火有点儿不稳。
“送上绞刑架了，对吗？”
亚利桑德拉点了点头。
“谣言。”青年淡定从容地吐出两个字。
“但是……我亲眼所见。”亚利桑德拉很严肃地说。
“那是一些小小的障眼法罢了，没想到竟然能瞒过这么多的人。”库密毫不在意：“我其实是无所谓了，杀掉我也罢，不杀掉我也罢，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我唯一的亲人曾拜托我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我不得不完成，所以才让老管家准备了一些事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话，轻而易举。”
“说的也是啊，毕竟您这么有才华。当今之世，差不多在同龄人中无人媲美吧。”
“当然有。”库密悻悻地耸了耸肩：“其实我到您这里就是被那个人指使过来的。”
亚利桑德拉有些奇怪：“难道还有人能使唤您不成？”
“……那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想必您应该有些底数了吧？”
葡萄园主再次露出苦笑：“看您身上的灰袍，您是最近黑暗处流传甚广的反抗军的人吧？若您要我反叛，我实在说难以做到。”
库密一笑：“怎么能说是反叛呢？投资，对您来说，这只是一场数额较大的投资罢了，而且结果是您将得到比现在多百倍的资产……和权力。”
“这只是成功之后的诱惑罢了。您还没有谈及失败之后所付出的比倾家荡产更恐怖的后果，到时候全家被发配极地就是最好的状况了吧？”
库密摇了摇头：“看来您还是没有明白。”
“没有明白什么？”
“我跟您谈的事情，是一笔稳赚的生意。”库密嘴角的微笑愈发神秘起来。
“您的口气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呢？天底下没有稳赚的生意，您再怎么说，我都不会拿自己的家族作为赌注。”
“当然不是让您拿家族作为赌注，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向其他人伸手要钱的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的每一句话都建立在事实之上。我们有着必胜的底牌。”
“我……”
“亚利桑德拉先生，我想问一句，为何您不早点儿卖出葡萄园，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我好想知道这个问题啊，说不定到时候会追根究底，找到什么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呢。您说是吧？”
霎时间亚利桑德拉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捏成拳头，但是并没有在表面上显示出来：“库密先生，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啦。没有别的什么。我想，这么肥沃的葡萄园一定让您舍不得放弃吧？或者说您在一开始就期待着现在的时刻……不管怎么，亚利桑德拉先生，在作为一名商人之前，您现在是伊利亚特最富有、作用最大的人，您有必要为整个城市做出乃至整个国家做出贡献。而在作为公民之前，您也需要成为最大胆、最想获得巨额利益的商人。对您来说，没有别的选项。”
“我要是向伯爵报告呢？”
“呃，我劝您最好不要这样做……就是这样，在斯理街3112号，我希望在明天看见您的身影，那么，再见。”库密微笑着，不急不缓地起身离开，走到了门口，忽然间招手：“啊，感谢您的葡萄酒。”
那身影消失在了雨中，蜡烛“噗嗤”一声，在风中熄灭。
亚利桑德拉眼窝深陷，不知在想什么。
库密走出门去，看见了埃罗站在门外，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暴雨中等待。
库密摇了摇头，走过去，担心地说道：“老管家，您在雨中等，生病了就麻烦了。”
“等待主人是我的职责。”埃罗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见证着他的执着。对于库密来说，老管家是除了南哥老人之外唯一值得自己敬重的人。所以他的心很痛。
“菲林呢？”
“去做另一件事情了。”
“唉。”库密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忧心地说：“他或许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呢。”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