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无情也动人
一个人倘若已经被这座城市中最有权势的人盯上了会怎么办？紫女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办，可她总算也已经知道了任平生在做什么。
任平生似乎根本一点也不在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任平生盯上了。
屋中已经没有人了。
这间屋子不是紫女、卫庄常常见面商议事情的屋子，而是紫女特意为任平生准备的屋子。
这间屋子自紫兰轩建立起来，就一直留着。
紫兰轩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间屋子对于紫女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迄今为止进入过这间屋子的人不超过五个，而真正在这间屋子中住下过的人，也只有三个。
任平生当然是其中一个，另外两个就是弄玉、紫女。
以前每年三月初的时候，弄玉、紫女都会来到这间并不太宽敞的屋中住上几天，紫兰轩的许多姐妹都问紫女、弄玉为什么，一向很好说话的弄玉以及一向爽朗的紫女，都对于这件事闭口不提，无论什么人问，也没有答案。
一直以来负责打扫这间小屋的人，也只有紫女和弄玉而已。
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踏进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并不大，紫女知道任平生不喜欢很宽敞的屋子，他甚至也知道任平生也不喜欢阳光，不喜欢很热闹的地方。
可他也知道有时候任平生很喜欢将自己置身于人群之中，很喜欢站在阳光之下，也很习惯一个人静静呆在一个非常宽敞宏伟的宫殿中。
任平生本就是个非常奇怪的人，无论任何人想要琢磨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紫女已经费尽心机琢磨这个男人有三年了，可知道的还是一鳞半爪。她非常清楚，想要彻底了解这个男人，就必须知道这个男人过去，三年以前的过去。
可这个事情几乎根本不可能办到，任平生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也绝对不许任何人问。
紫女端着刚刚泡好的茶，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她一推开屋门，就已经看见了坐在毛毯上的任平生。
任平生坐在一张毛毯上，他的双手靠在矮桌上，手中握着刀。
这口刀不是他常常杀人的刀。
杀人的刀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出鞘。
现在已没有人可以杀。
他握着的，是另外一把刀。
一把极短极其精巧的刀。
这口刀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刻木头的。
他以前常常用这口刀来刻木头，雕刻出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
紫女有时候瞧见任平生雕刻那些长相各异的人，都会时不时思忖，这是不是就是任平生的过去呢？
可这种事情她得不到答案，或许也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这一次任平生不是在雕刻木头，而是在做平日很少去做的饰品。
门口响起了风铃声的时候，任平生就已经知道紫女来了。
紫兰轩随身带着风铃的人，只有紫女和弄玉。
可两人的风铃都是任平生做的，任平生知道其中的区别。
推开门的当然就是紫女，紫女将茶水茶杯放在桌上，眼中已经闪过极其明亮的光彩，盯着任平生手中的风铃，笑容更加愉快与明媚了，完全没有平日的冷艳魅惑。
紫女轻轻取下腰间的风铃，笑吟吟看着任平生：“我要好看一些的，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是不会放你走了。”
任平生没有说话，他从不说废话。
紫女也没有说话，她喜欢和任平生说话，可她也知道任平生不喜欢听废话，因此也只有闭上了嘴巴。
只要和任平生待在一起，哪怕是静静的坐着，紫女也都会很愉快，一点也不会闷。
窗外大雪纷纷，大雪短暂停歇以后，比昨天更大更密集了。
紫女呆呆望着仿佛已出现了一片白幕阻挡住视线的大雪，过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卫庄去桑海见韩非了？”
任平生没有说话。
他从不喜欢在做事的事情去想另外的事情。
他这个人或许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可绝对算得上是世上最专注的人，一旦在准备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绝对不会理会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其他事情。
紫女回头望着任平生，笑了笑。
她拖着下巴，看着任平生那张平凡而冷淡的面庞，脑海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因为任平生就是一个专注的人，因此才能修炼出如此超卓绝世的刀法。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念头从紫女的脑海中冒出，随即就脱口而出：“难道说你在离开稷下学宫以前，就已经开始设计布局刺杀姬无夜的计划了？”
任平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可屋中已响起了风铃的声音。
两串风铃。
一串紫色，一串碧绿色。
任平生将风铃递给紫女，也同时收起了那口刀。
“有些事你不应当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太多的人，死得往往也越快。”
紫女摇晃着风铃，伴随着风铃声音，她嫣然一笑：“你是在关心我吗？”
任平生已转过身去，不去瞧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盯着窗外的大雪，冷冷道：“我只是不想杀你。”
紫女笑得更愉快了。
她走到任平生的面前，以一种说不出优雅愉快的声音在眼前这个男人耳畔慢慢道：“倘若有一天真到了不能不死的时候，我希望能死在你的刀下，刀挥动，风铃也随着刀发出优雅悦耳的声音，那是一种多么愉快美妙的场景啊。”
任平生望着窗外的大雪，静默无语。
紫女也不说话了，她提着两串风铃走了出去。
腰间的风铃随风摆动，响起悦耳欢快的声音。
手中的两串风铃也是。
她合上了屋门，却没有走，只是立在墙边上。
她已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又笑了起来。
紫女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么没有这样哭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和任平生之间有一睹看不见的高墙，任平生将自己隔绝在高墙之外，也将世间的欢乐都隔绝了去。
如今这堵高墙还在，任平生依旧还是冷酷无情。
可紫女却已知道任平生的无情中还有一丝情。
至少任平生还不想杀她。
无情的刀，无情的人。
可无情的人若有了情，那似乎才是世上最动容风景。
紫女相信自己会等来哪一天了。
她哭了，也笑了。
梨花带雨，笑靥如花。
倾国倾城。
任平生已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已望向了大门处。
大门处有一块铜镜。
铜镜对着紫女。
过了半晌，任平生又已转过身去，望向外面的大雪。
屋中似乎已多了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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