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埋在地下。这听起来似乎是句废话，但这个城市的地铁比别的城市埋的要深，深许多。别的城市只要踏过200多格阶梯就能到达的地下通道，在这个城市里被延伸至了500多格。
597格，零走下最后一格阶梯时，那么想。
地铁还未进站，下班高峰，候车道都是人，密密麻麻。像蚂蚁，像蝗虫。有的站，有的坐，有的交谈，有的沉默，有的看报有的瞌睡，有的靠在一起相亲相爱，有的对扯衣领相互厮打。
黝长黑魆的隧道好像无底洞，往左望不到头往右瞧不见尾。风从不知某向的其中一个方罐进来，拍打着艾塔的裙角。
艾塔今天穿一条黑色连衣裙，不短也不长，正正好好过膝盖。脚上蹬着据说是前几日在大商场打折时看中的黑色羊皮长统靴，银白皮钉，黑色的鞋带从正中穿过交叉，在最靠近膝盖的部位绑了一对端正漂亮的蝴蝶结。
“车来还要多久？”艾塔问。
零看了眼头顶时刻表，上面显示列车还有1分钟进站。
于是他回答：“还有1分钟。”。
艾塔听了皱眉：“真是……慢死了……”
话音刚落，广播里就传出‘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退至安全线以内’的警示语，说完一遍后再循环一遍。
零拉住艾塔的手提醒：“进来点，车要来了。”
艾塔的双脚刚好踏在安全线，没有超出范围。但她踮着脚尖，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看上去重心不稳摇摇晃晃。
“没—事——”艾塔拍开零的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列车进站，切断了话音。
列车进站的那一刹那，零突然觉得眼熟：刀一样的气流割过脸庞；身旁人衣裾翻滚，宛如波浪；发丝张扬，一缕缕盛开在空气；嘴唇张开后闭合，闭合后又张开。
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一样的场景相似的地点完全不同的人。
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碰了碰他手心，零回过神来，转过头。艾塔正在一旁看着他。
“在想什么呢？布兰克，我叫了好几次你都不理睬。”
“噢噢～抱歉。”零生硬地解释道：“刚才走神了。”
“别走神了，车来了，我们上去吧。”
“好～”零答应着，跟在艾塔后面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合拢，回过头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抹金色。如同夏威夷的沙滩般纯净，微弱的闪耀着光芒。
这真奇怪，明明光线这么暗，什么也看不清，零想到。
也许是错觉吧，自己想太多了。
很快，零的视野便转化成了一片斑驳的墙壁。
地铁到站了，零和艾塔离开地铁后，明显地感觉到人流量地减少。空荡寂寥的地铁站，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于另一个空间。
离开地铁站前，零顺路在站内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除了需要确认日期以外的这个原因，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最低限度地了解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回到公寓后上网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零考虑到艾塔不知道会呆多久的因素因此还是决定了先买一份报纸为好。
“尽是些坏消息。”零稍稍浏览了一下当天的消息后说道。
“就是，都是些令人不快的新闻。”艾塔从零手上接过报纸，翻了几页以后接着说道：“上到经济回升缓慢，失业率上升。下到各种刑事案件频繁发生……瞧瞧，连我们洲的监狱都有人越狱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确实是糟糕透顶。”零接回报纸，将其叠好后握在手中。
稍微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在两人的不远处，便是零尽居住的公寓。
在令人联想到仿佛是十二月的寒空下，仿佛要到达月亮般的圆形建筑物矗立着。
比四周的建筑物要高出一截，像是要强调存在感般的建筑物独自存在于此。
在公寓与地铁站之间隔着的，是一个免费开放的公园。
为了抄近路，两人决定横穿公园，然后从一处暗道直达公寓。
也许是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夜间外出的缘故，一路上零只见到了几个个在公园里巡逻的管理员而已。
不过……说不定还会遇到那个人，零如此想到。而身边的艾塔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似乎也是在寻找某人似的，她的目光四处游移着。
果不其然，仿佛是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才开始存在一般，在公园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卡其色吊带裤和白色衬衫的老者坐在公园的椅子上读着书。
“Hi，布袋老爹，好久不见了。”艾塔率先向老人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布袋先生。”零也随后向老人问好。
虽然两人的语气不尽相同，但是都可以感觉得出二人对于眼前这位老人的敬重。
当然，这位老者绝对不是姓‘布袋’这么个奇怪的单词，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也从没有人听说过他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
老人没有固定的居所，这个公园里的长椅便是老人晚上睡觉的地方。
不过却没有任何人把他当做是普通的流浪汉。
老人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但是却十分干净，身上也没有别的流浪汉所特有的异味，而是一种让人觉得清爽的刮胡水的味道，虽然他留着满脸苍白的络腮胡子。
而最主要的是，老人非常的知性，凡是和老人交谈过的人无不被对方的渊博知识所折服。
因此，对于老人的身份，四周的居民也有诸多猜测。也许他是一个心智崩溃的艺术家。
也许是一个破了产的大银行家。
也许是一个刑满出狱的前国会议员。
也许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大学教授。
老人也似乎不想公布自己的姓名，当然，没有人会介意这一点小细节。周围的居民无论是谁都很喜欢他，年轻的主妇有时会请他照看一下孩子，年老的老人有时也会托他维修一下家里的器械，男人有时会和他讨论时事，孩子们也经常和他讨论各种流行的事物。
老人似乎无所不知。
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老人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带着一个大袋子去市中心最大，同时也是最昂贵的百货商店去购买一大堆精致的礼品，然后在公园里发给每一个遇到的居民，并向他们致以节日的祝福。
于是乎，‘布袋’这个单词似乎就成了老人的代称。“晚安两位，这么晚了艾塔你来零这是有什么事吗？”老人合起书，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
“晚上了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
“是这混蛋没写学校的研究报告，所以打算来借我的回去了解一下，然后说是我们两人合作完成的，免得到时候交上去之后出岔子。”感觉艾塔很快就要说出不得了的话来，于是零抢着答道。
“哈哈，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话说回来，零，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就那样吧，还能有什么事呢，布袋先生。”零努力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同时在回答前装出不经意地向前踏出一步，使自己可以背对着艾塔。
绝对不能让艾塔察觉到现在自己在想些什么。
因为零尽注意到，老人在问自己话的时候……右手食指一直在画着一个门的形状。
在艾塔看来这没什么，但是零却知道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老人当时看到了自己被蒂法尼亚召唤时，自己跨过那道门的场景。
布袋先生在那时，看到了那个异常的光景。
当然，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老人绝不是什么会多嘴多舌的讨厌家伙。
布袋先生只是出于担心而向自己询问罢了，而且看艾塔的反应便知道布袋先生并没有报警，估计是觉得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报了警也没用吧。
谢天谢地，要是布袋先生报警了，不，或者是联系了自己的亲戚什么的，那可就麻烦大了，自己可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一个月的行踪。
“说的也是……对了，零，我都差点忘了，前两天你姑妈打你手机的时候你手机好像关机了，结果只好打到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就是问你最近过得怎样，毕竟你为了上学方便一直是一个人居住的。我回了话就说你最近过得挺好，没什么大事，反正放假嘛也就经常是赖在家里睡觉看书，偶尔玩个电脑什么的。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给你姑妈回个电话吧，真是的，瞧我这记性。”布袋先生装作埋怨似的拍了拍大腿。
“嗯，我知道了，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布袋先生。”
要不是艾塔在场的话，零现在简直就想给布袋先生授予荣誉市民的勋章。
布袋先生刚刚暗示了自己，自己的亲戚也是以为自己是日常的状态，当然，如果有老师或者别人来问的话布袋先生想必也能应付自如吧，老人肯定有那个能力。总而言之，布袋先生实在是帮大忙了。
“那我这个外人也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说完老人便夹起书，向公园深处走去。
“等等，布袋先生，您是不是还误会了些什么？！”零伸出手大声呼唤道，但是回应回来的只有老人爽朗的笑声。
接着，零和艾塔两人沉默不语地走进了公寓的大厅。
在大厅里走着不久，便来到矗立于大厦中心的巨大柱子旁。
柱子里有电梯，零按了按钮等待电梯的到来。
“老实说布兰克，我不喜欢你住的这栋公寓，总觉得死气沉沉的。”艾塔翘起嘴唇说道。
“这正是我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零回答道，接着走进了电梯。
而艾塔则是‘切。’了一声后，跟着零一起进去了。
电梯到达7楼，是零住的楼层。
两人走出电梯后，顺着正前方的通道直走。
通道走到底，就是零的房间。
在快到自己房间时，零开始有些不安。
一个月没回来了，不知道房间变得怎样了。
正对着自己的房门，零掏出了钥匙。
吱呀——房门打开。令零庆幸的是房间里并没有食物的腐臭味，仅仅是闻到一些灰尘特有的干涩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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