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微风习习。夜深人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路上车少人稀，也就是不知疲倦的出租司机还往返穿行。在北京的城南火车站的出站口，聚集着一大片出租车。这都是由于路上不好拉才到这碰碰运气的。只见规模不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各种出租汽车，高中低档，蔚为壮观，一辆辆早已摆好了一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蓄势待发的架势，只见守卫在自己车旁的司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都在耐心地等侯。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里边也不乏夹杂着专以坑乘客的一小撮害群之马。
这时几个情投意合的小子正在畅所欲言，取长补短坦诚地交流着什么。聊着聊着，就见如鱼得水，经常出现于此的王制手托茶杯，脸上飘着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微笑，大摇大摆四平八稳地来到了众人中间。
“回来了？”一个也长期活跃于此与王制臭味相投的小子笑着招呼道，然后一转头对另一个出来诈道的新面孔介绍道：“刚才说的就是他，知道吗？有机会跟他取取经，向他好好学学，怎么呲活儿，人送大号王铁嘴，面对多难对付的吝啬鬼，也能让他给喷出钱来。”
久仰其大名的年轻人听朋友说罢，赶忙尊敬地随口叫了一声：“王哥。”并匆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五香烟，先恭敬地给前辈敬上一枝。
“啊，谢谢。”王制来者不拒道。
“您别客气。”年轻人说着打着了芝宝防风火机。“来……给您点上……”
“谢谢……”
青年殷勤地为德高望重的智者引着了世界名品香烟：“您别客气，以后还得请您多多指教哪。”然后人人有份，每人一根。
“他挣外块的招儿高至哪，什么点子都有，就跟成龙的拳脚似的——随心所遇。没事儿找机会好好跟他讨教讨教……”
“一定一定。到时候王哥可千万别保守啊？”
“兄弟，初次见面，我看你挺实在。哥哥我这人就这样，别的没有，就是豪爽，尤其喜欢你这样虚心向上好学的。没问题，有机会好好跟你聊聊，教你个三招五势，太容易了。”抽人家的烟他慷慨陈词道。
“刚才那活儿多少钱走得？”一个人对高人问道。
“一百八。”被人抬举，受人尊敬的王制自觉脸上无上光荣，开口报价，一副平平常常不屑的神情。
“哪啊？”
“俩一块儿：航天桥一个八十，五孔桥又一个一百。完了事儿，还没动地儿呢，从楼上跑下来一个，十里河。我一想正合适，也耽误不了德州那趟车，送到周庄，五十五给六十。这么一去一回二百四，挺好。瞧见没有，再有三分钟，火车一进站，再拉一波儿差不多回家，凉凉快快睡个好觉，挺好，呵……”王制的喉腔内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这么厉害——”刚才敬烟的青年惊讶地佩服道。
“刚才有一个活儿，四个大包，仨人去潘家园，要三十，孙子都不出。”一个人抱怨道。
“看见那活儿我都不搭理他。人又多，又占地儿，还废油，张嘴就一百，爱坐不坐，你不坐他坐。我一般就捡一个人的，拉点儿东西也好要钱。还有更主要的……知道吗兄弟？”王制转脸对小字辈考问道。
“不知道，王哥。”青年自愧道。
“兄弟，哥哥不白抽你烟，得让你见着点儿东西知道吗？告诉你，咱们不怕他告。如果他要一个人告，你就铁嘴钢牙不成认，他没辙。可俩人以上就不成了，他有证明了。明白？你象公交分局那帮办案，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供词；俩人就不行了，分开一问，然后一对口供，你放心，跑不了你，肯定说得一样啊，没跑儿，你就死定了，知道吗？”说着，露一手儿的王制喝了一口香浓爽口的“张一元”
“王哥，挨着您真长学问。”青年由衷地感叹道。
“这叫干什么琢磨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三个五”跟着他转头对另一个人问道：“刚才走了趟哪啊？”
“小屁活儿，四十块钱走了趟西绒线。”
“该喷得喷，该侃得侃，那鼻子下的嘴是干吗用的？就知道吃，一碗不成两碗？别怕说话，话是拦路虎，话是开心钥匙，开始不同意，慢慢一说就同意了。尤其那帮大骗子，炼得这不都是空手道，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几十，几百万到手了。不过人那都是研究生专业，心理专家、语言博士，咱们也就小打小闹。”接着又转头对青年司机说道：“兄弟，记住，别不好意思，红口白牙，招呼你的。”
被传教的青年频频点头：“是……”
“上月拿多少啊？”旁人问王制。
王志不以为然地开口回答道：“一方活儿吧。”
“毛的纯的?”
“废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毛的呀?要说毛的一方半呢。”
“啊！”刚入会的小兄弟一听即时瞪大了惊讶敬佩的眼睛。“一万五！！”他不由脱口而出道。然而从对方不足挂齿的神态中，可以不难看出，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平平常常了。
王制对刚收的徒弟问道：“不信吧，兄弟？”
“信……刚才听他们说了半天了，您绝对的绿林高手。”青年五体投地道。
“高手不敢当，现在还收敛多了呢。就头二年，问问你们哥们儿，从京瑞大饭店门口拉的俩老外，说是去长城，跟他要了四百，他锛儿都没打，先把钱给他骗过来，转脸儿到西便门就给丫挺的甩那了，告诉他们到了，那俩老外看见西便门那城墙垛子，还问哪，这么快就到了？跟他打马虎眼，对……没错儿……一指那个豁口小道儿，跟他们讲话，上面去买票吧。上哪买票啊？你赶紧下车,我拿钱走人啦……”
“他也不要票？”
“要票怕什么的，给他呀——假的。干这个谁拿真票啊？嘿，兄弟，好好学吧，学问大了……”
“您这真是经验之谈哪!”
“那时侯不是吹，一个这一个总站，哪月都一万七八，标着两数，出刨净剩啊。”得意的王制还特意强调道。
“哎哟!!”
“现在不成了!管得严多了，我认识一个孩子，他专门吃机场。现在折了，怎么回事儿啊，他们雅阁一般都是只拉一个人的，一车拽四个，小公汽似的每人一百。那回拉的是一个米国人，他去国际俱乐部。张嘴一视同仁，看人要一百。到地儿人锛儿都没打，给了一百，要了一张发票，老外心还挺细，又重新记了一下车号，门徽号，完了事儿，直接一个电话捅管理局去了。公司把车往回一招，一看，两本假发票还从车里扔着哪，一对百分之百就是他，判了三年，罪名是敲诈国际友人，外国乘客，严重损害首都的国际形象，现在出租法规比以前完善多了，今后越来越成体系，后来我一看，老实点儿吧，所以我现在一个月车站干十天，剩下道上拉散儿去……”
“今天拉多少了？”
“七点半点出来的，到现在，没数六张差不多。”
“哈—!—!”
“就这风水宝地，来惯了哪也不想去。一出家门儿，他就跑轮儿，自然而然他就这来了。拉散儿拉着拉着就烦，干着干着就想奔这跑，这简直比我们家还亲哪。”说着说着，他抬腕子看了一眼表哥送的浪琴表，“行啦，别聊了，各就各位吧，这趟车到了。”转头对小兄弟教导道：“兄弟，一会儿就按我说得做，记住了，别口闷，知道吗。”
“是了您哪，谢谢王哥。”
“上车吧。”他向自己车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好象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哎，兄弟——”
“怎么着王哥？”
“再来根儿烟，你这三五味儿挺正。”
“哎……好……”青年掏出了整盒烟，随手递给了专家，并慷慨地说道：“都给您吧。”
“那你哪？”
“我车里还有呢，给您。”
“那,那我就不客气啦。”顺手牵羊，王制全部笑纳地接了过来，心说：哼，师傅哪有白交的呀。
王志来到了自己车边，这会儿车站口儿由里向外，刚下火车的潮涌而出。就见紧挨出租车的司机都精神了起来，他们甩头向里看，就见从里面人如潮涌，携妻带子的，夫唱妇随的，单兵直入的，大箱大包，小箱小包，连拉再拖的，又背又提的。这些刚下车的人们，从里面源源不断，以至于狭小的出站口瞬间水泄不通了。
“兄弟，怎么样，没错儿吧。”王制对青年自豪地问道。
“真成真成。”对方向他双挑大指。
“这列车表儿都从咱们脑子里装着哪。”他怕人听不清，用手指着自己的头语音加动作二合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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