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脚踏两只船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最初的版本大抵是我明明有作为未婚夫的奥月，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闇羽氏的马车。作为最初的版本，中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倒真的是在有事说事，所以我当时也并没有出面否认和解释。毕竟根据众多可怜兮兮的八卦漩涡主人公的惨痛经验，这种有关于感情的事，十之八九都会越描越黑，本来没有什么事，出面解释反倒会变成“因为有什么所以才需要解释”的更悲惨的状况。
而我忙于学习礼仪，只能对这事态放任不管。
……好吧，我必须要承认，真的不是我对事情的发展太过放心，而是实在腾不出手去应对这种一百个人能说出一千种版本的流言事件。
加入叶之柱的团队受训已经是第三天。我敢保证，这三天吃的苦头，比以前所有的苦头……好吧，去掉被囚禁期间的，加起来的都多。
“叶天缭！你的姿势！”
叶之柱的一声怒喝，让我不自觉地挺胸收腹。可是最后，她却用教鞭狠狠地敲击了我的左手——因为按照规矩，交叠与腰际的双手应该是右手在上。
剧痛让我不由得瑟缩一下。不过想到做实验时也没少因为有毒和腐蚀性的材料灼伤我的双手，这点不伤筋动骨还留不下疤痕的惩罚并不算什么，我就想开了。
当然，附近传来细碎的嘲笑声，我也只能说服自己忽略。因为如果走神，叶之柱的愤怒就更难以平息。
***
我至今都忘不了第一天在叶之柱面前报到时，她们的表情。
“抱歉，我抽到的小组里并没有阁下的名字。”
面对我，叶之柱勉强保留了一点点身为神职人员的委婉，但仍是直截了当地将我拒绝于门外。
贵族小姐们的嘲笑声已经高得压制不住。
“明明是当年‘那个事件’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有脸来么。”
“欸呀欸呀，‘那位王女’真是可惜了。要是能活到现在，怎么能轮到血统低贱的人在这里随意走动。”
“能够当之无愧成为‘公主’的，果然还是‘那位王女’吧。”
“真是的，明明和王族的关系那么恶劣，竟然不仅有王族的未婚夫，还要进入王族掌管的祭祀方面么……这是多么可怕的脸皮。”
……凡此种种，不绝于耳。或者说，原本以为贵族之间的嚼舌根会相对委婉一些，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我内心憋着一口恶气。虽然我更想要反驳那些明明是侧室庶子的后代，却因为嫡系断绝而继承大统的人，她们的血统并不比我数代单传的嫡次子血统要高贵到哪里去，但想到对面人多势众，且不说我不能与她们动手，就算是争执，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拙口远远不如绮。如果她在倒还好，说不定能嘴上不至于下了劣势，但此时与祈祷节相关的地点已经进入全天候戒严状态，被王室的护卫和总教会的圣骑士们层层包围，非相关人员的闲杂人等哪怕是一只蝴蝶都一律不许入内，让绮进来代替我只怕不出半天就能被所有人发现。
我能做的拿出教宗给予我的玉。
虽然那块珍贵却既不能吃喝也不能穿着的玩意我总是害怕自己弄丢或弄碎哪怕一点点，拿在手里我甚至担心它会突然碎裂或是像冰一样融化，但毕竟还是教皇陛下亲自赐予的，出于以防万一的想法，就算再害怕，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在身上。
事实证明，这的确管用。叶之柱看到玉的表情从不屑变成震惊，之后又转为怀疑。在接过随行侍从递过去的玉的时候则变成难以置信，总而言之，就算她不开口，我也知道这块玉并不应该是我能拿出来的。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贫穷的领地也根本和这块堪称国宝的玉不相匹配。
“是教皇陛下的赐予。教皇陛下昨日单独召见未被选择的我，表示一切都是女神大人的安排……”事已至此，我只能将昨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知为何，虽然就常理来说教宗应该非常厌恶我，但直接面见的时候反而感觉到他并不是很在意？
还是说他出于血缘的对于我的憎恶已经被他对女神的爱给完全消融了。如果事情真是如此，我甚至会真正的发自内心地感谢女神——至少这算是让我免受四大机构之一的总教会的敌视，好处比坏处要多得多。
“哼，那个陛下……”
叶之柱眯起眼睛，流露出明显的不满和嘲讽。
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虽说殿上御三家与王族的关系不可谓不紧密，但本家族之间的分家都尚有纠纷，何况是不同家族的人。万一叶之柱和教宗之间真的有什么龌龊……
不，我不是正想着让她把我退回圣护院吗？担心这个做什么？
“那个陛下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陛下。”
叶之柱皱着眉头，说出的话却没有多大责备的意思。我站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叶之柱的发落。
就算事到如今，我还是很期待着如果她不愿意收留我，可以一句话把我赶回圣护院。
可惜，这世界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既然教皇陛下连‘这个’都用上了，那……你就来吧。不过能让他不惜用上‘玉’都要塞进来的人……也罢，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叶之柱的表情带着深深的嘲讽。
也罢，在她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关系户”，还是关系来自哪里都不明不白的关系户。为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安心度过，我只能好好努力，尽量得到叶之柱的认可了。
希望十年前开始我就没有被刻意训练过的礼仪，还能有点用。
***
事实证明，十年不去训练，不管你是天才还是白痴，又或者是站中间的普通人，都完全无法做到鼎盛时期的水准。更何况我当年接受训练也不过只有一两年，竟然能够至今都保持水准线上下的礼仪水准，真是祖上积德。
从第一天开始，我的礼仪水准就被叶之柱大力抨击。
“作为伯爵家的小姐……不，作为现任的女伯爵，您的礼仪水准岌岌可危。”
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句评价。当然，也是最委婉的一句。
我早就知道教会的礼仪远比普通贵族的要复杂得多，甚至连端杯子的姿势和就坐时的下巴的角度都有规定，但一直觉得这只不过时父母哄骗孩子学礼仪时用来吓唬人的戏言。时至今日，我只觉得父母当时对我多么的宽容和慈爱，竟然甚至没有把实情完全告诉我。
——何止是端酒杯的姿态！连手指的松紧程度、衣褶摆放的位置和双足并拢时脚尖的间隔都被完全定死，还写进了和最厚的字典不相上下的厚重的礼仪典范里！
这本可以说是常人克星的典范最初不知道是哪一位礼仪出众的人编写的，后来又经过对上界的“公主”言行的艰难考证，对人的礼仪规范繁琐和严厉到了极致。如果不是一字一句地写入这种可怕而又相当于律法的书籍里，不定期有人抱着这典范进行各地抽查，恐怕能完全做到而长期维持的人是一个都不会有。
身为贵族的候选人们并不需要如此高规格的礼仪，所以进行特训之后达到其中的最低标准即可。但，就算是最低标准，难度和严格程度也远远高于普通的贵族礼仪。
而作为所有候选人中礼仪可能是最差的我，被训斥和责打得也就格外的惨烈。
最初就因为步子的大小不均遭遇疯狂的鞭笞。就算在休整的时候有仆从献上的极有效的跌打药油，官方宣称的效果也至多只能稍微缓解我两腿和双足的肿胀，让我的鞋子不至于被我肿得过头的双脚胀坏。至于疼痛，不知是我自己调配的带毒的止痛药起了作用，还是药油有什么尚未判明的附加作用，倒也或多或少得到缓解，但还是不能降低到“不用在意”的程度。
最多也不过是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站起来，继续训练而已。
总被一群女性虎视眈眈地说着“反正也是靠关系进来的人”，我心里也不好受啊……而我能做的只有更加努力，总有一天不至于被她们嘲笑……虽然这些能力对于常年蹲在圣护院的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正在我走神的时候，因为又一次错过了集合时间，再一次遭遇鞭笞。
已经毫无感觉了。只要度过这个月，一切都会像原来一样回到正轨的。
我是如此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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