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雪之华作为继承人必须要学会的事（一）

在我身体好转之后，父亲突然决定让我开始接受“作为继承人的教育“。

母亲听到父亲的决定脸色不豫，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绮只觉得父亲大人偏心，闹了一番，但是尽管我很希望可以和绮一直在一起，结局却不如我们所愿，绮还因此好几天没有找我玩。虽然我倒是听说父亲大人用什么东西把她吓怕了，算是安静了几日。之后，这个决定就以无人反对为结局，正式通过。

次日，我就得到随时进出父亲书房的允许。作为凭证，父亲大人还给予我一枚戒指。那天也许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大人郑重其事地将某样东西放在我的手心，然后像叮咛绮要好好穿衣吃饭那样叮嘱我必须将它收好。我是不是被误认为绮了呢？虽然父亲叫的是我的名字。也因此，我一度惴惴不安，让叶爷爷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我相信，父亲大人从一开始就是在跟我，而不是跟他们更喜欢的绮说话。

拿到戒指的时候，我曾躲过父母和仆人的视线，将它好好地观察过一遍。戒指的颜色灰扑扑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拿在手里有些重。戒面——好吧，这个词是我后来才学到的——是一个阳刻的图案，非常眼熟，我直到好几天之后才注意到，这个图案和之前父亲大人带我巡视领地的时候，拿出来的餐盒上那个不知道是星辰还是花朵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我曾试着像父亲大人那样将它戴在手上，可我无论哪个手指都太过纤细，不用力夹着这枚戒指，它就会不知不觉地掉下来，砸中我的脚趾头。疼痛倒还在其次，我更担心这双不知是用兔子皮还是沙鼠皮鞣制的旧鞋子会不会在我穿不下之前就被戒指砸坏。

“父亲大人，请容我问一个问题。您说的‘作为继承人的教育’是什么？“

父亲大人说，我的年龄太小，还没到“出道“的时候。因此，他让女佣将一个小小的凳子搬到文件柜的阴影之中。这个位置非常巧妙，无论谁进入书房，不四下张望一番绝不会发现我的存在，但我却能够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而至少在我短短的呆在书房的岁月里，一次也没有被家里人之外的任何人发现过我的存在。虽然是又阴暗又狭小，偶尔还会有蜘蛛和别的什么虫子爬来爬去的地方，坐着也不算得多么的舒服，但却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当确定无人会来的时候，父亲也会取来一文件，用没有蘸过墨水的笔尖一字一行地指着，念给我听，再由我念给父亲大人听。如果有空，父亲大人还会让我从厚厚一摞文件中随意挑选一两份，让我一边读一边用特意为我制作的小鹅毛笔抄写。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其实是父亲大人在教我识字和书写。

那段时间，父亲大人不仅教我识字和书写，也教我在阅读这些让人乍一看头皮发麻的大段文字时如何抓住重点。最开始，我常常不得要领，总会有些顾此失彼，注意到一个关键词的同时会把其他的关键词忽略。最初的数次，父亲会表示原谅我，然后手把手地重新教我如何寻找。在那之后，如果我犯了同样的错误，生气的父亲大人会拿出他打猎时的马鞭，随便往什么方向狠狠地抽一下。

尽管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鞭子从未真正落在我身上，但无论哪一次，听到类似的声音我都会感到非常的慌张，甚至还会感觉到身体的剧痛——哪怕我从未因此受过伤。而若不想要每天都经历这样的恐惧，我就只能更加发奋地学习如何读、写，归纳冗长的文件中那仅有短短数句话的重点内容，有时候也要留心听父亲与其他人的对话。

***

那是我在父亲大人的书房里学习的某一天。

“缭，今天你要认真地听我和客人的谈话。“

父亲大人在我钻入那个我已经习惯的狭小位置之前，忽然跟我强调了一句。

虽然平素我也会在与天书一样繁杂的文字做斗争的时候竖起耳朵，多多少少会听到一些父亲大人与其他人的谈话，但最终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能留下个大概的印象都实属侥幸，再具体的东西，要说完全不记得也未必，但是如果没人跟我提起，我自己是不会想起什么的。

可是父亲大人今天却似乎打算给我提一些别的要求。于是我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父亲大人。好像在更小的时候，让叶爷爷告诉过我，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的眼睛是有礼貌的表现，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可以遵守的。

“好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对我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需要你记住这个客人的名字、出身、从何而来，并且我需要你去推测他打算做什么。“

“……父亲大人？“

前三个要求都非常简单。只要在对方自我介绍的时候，稍微用纸笔或别的什么记录一下就可以做到。但是，推测……推测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猜猜看，这个人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