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玲虽然起了个早,也没有迟到,但一如昨天的是,全身还是被淋湿了。
趁着空闲时间,尤玲将外套脱下,在公司厕所的烘手机面前一直用手托着,企图烘干衣服。
“你的衣服还没有干?”
刘芳恰巧要上厕所,看到尤玲站在烘手机旁提着衣服的样子,稍稍的勾起了点好奇心。
“嗯,这个烘手还好,烘衣服真有些勉强。”
“以后你来上班外面穿件雨衣。”
“对啊,我就光想到穿雨鞋,怎么就没有想到穿雨衣。”
“有时候真觉得你智商有些欠费。”
“谢谢提醒啊。难怪你们早上上班衣服都是干的,也是因为穿了雨衣吗。”
“嗯。”
“听说这里一年四季都下雨,上班不穿雨衣想想还真的挺麻烦,没有太阳衣服也晒不干,真是麻烦。”
“太阳?”
“也是,这里常年下雨,你们估计都没有感受到过阳光的温暖。”
“阳光……”
刘芳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样,眼神里写满了不明白。
“像这种湿掉的衣服,如果有太阳很快就能晒干。”
“人呢,人也会被晒干吗?”
刘芳脸上含着笑,完全没有自觉到自己说的这话有多可怕。。
“你可别吓我,哪有把人晒干的。”
尤玲被刘芳惊人的话吓得往墙壁这边挪了一步。
“阳光,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被阳光晒到,是什么感觉。”
看到刘芳歪着脑袋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表情,尤玲的心里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只是个经常下雨的城市,怎么可能连太阳光都没有听说过。
“是……是吗。”
尤玲只能继续低头默默的整理手中衣服,好让烘干机快点烘干,离开厕所。
“今天我们一起下班吧。”
听到这句话,尤玲的手微微的一下颤抖,身体开始紧张起来。
回想起昨天她的反应,明明是冷漠的不行,为什么听到她说了太阳之后,突然会提出一起坐车回家。
“好……好啊。”
“那下班继续和我聊这些好玩的。”
“哦……好的。”
等刘芳上完厕所离开,尤玲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手心也全是汗。
下班后,虽然心里有一些害怕,但想想两人毕竟有邻居同事的两层关系,而且来这里之后,一直没有交到朋友,难得有这个机会,尤玲最终选择了同行。
“没想到到下班了雨还是那么大。”
等公交的时候,尤玲将手伸到站台,豆大的雨滴落在手上竟然被砸的有些刺痛。
“从我记事开始,这里就一直下雨,没完没了的下雨。”
“取个那么诡异的名字,难怪天气也诡异。”
“不觉得很美吗?下雨天。”
“偶尔下个小雨我还觉得挺有诗意的,这么大的雨,还是算了,每天都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再和我说说你说的太阳吧。”
“你……真的没有听说过太阳吗?”
眼前的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不得不让人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这是基本的常识,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尤玲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
也许是对方也想和自己交朋友,想不到话题所以才顺藤摸瓜的追问下去吧。
尤玲最终自我催眠默认了这个说法。
然后,上公交车后,将自己还记得的关于太阳系的理论都和她说了一遍,刘芳也是越听越起劲,进小区各自要回家的时候依然拽着尤玲要她继续说。
好说歹说都没有说服她回家,最终刘芳接了个电话才总算罢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家。
打开家门,就看到爷爷奶奶已经坐在餐桌边,电视机打来着,唱着戏曲。
两人的视线一直看着电视里的小生,尤玲回家都没有发现。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两人都没有回应,尤玲又加重声音又喊了一遍。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两人这才缓过神来,一齐看向尤玲。
“回家了啊,小玲。”
“嗯,你们看的好入迷。”
“把包放了先吃饭吧。”
奶奶拿起身边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整个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嗯。好的。”
稍微整理了一下,尤玲坐下准备吃饭。
刚准备动筷子,发现今天的菜特别丰富。
“今天的菜那么好的,是有什么节日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做顿好吃的给我们的宝贝孙女吃,没想到一烧就那么多了。。”
“还是爷爷奶奶好。”
“你奶奶以前可是最宠你的。”
“对了,爷爷,听奶奶说最近你很嗜睡,是身体不舒服吗,以前你不都是起好的比奶奶早的。。”
“老了,这几年身体不行了。”
“要不我周末休息时候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
“都几年的老毛病了,没事。”
“几年的老毛病……原来以前就有这个问题了吗?”
“嗯,好久了。”
第二天,刚一上班,刘芳又打算拽着尤玲开始聊天。
“尤玲,忙不忙。”
“怎么了,小芳。”
“昨天你不是还没有和我说完嘛,今天继续说吧。”
“现在是上班时间,等休息我再和你说吧。”
“现在说,没事。”
“我手头还有点事情。”
尤玲面露难色,但是刘芳却视若无睹,继续粘着尤玲。
无奈之下,尤玲只能答应了她。
整个办公室平时就是没什么人说话,静悄悄的,所以尤玲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分贝了,然而听着还是像在一个大礼堂演讲一样。
姑且,尤玲自我认为刘芳已经和她是好朋友了。
虽然这个好朋友差点粘到跟着去了她家,但是还是不妨碍尤玲自我感觉良好的友谊。
这两天,她竟然都被一通电话拯救了,电话那头是谁,刘芳会那么听话,一接到时神情立马就变了。
她竟然开始好奇了起来。
饭后,两位老人家出去找人聊天了,留尤玲一个人在家。
尤玲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随意按着遥控器切换着频道。
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看到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松垮的黑白格子衬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头发梳的很整齐,脸上还留着胡渣。
应该不是坏人吧。
门铃又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有人吗,不要担心,我是你的邻居,我不是坏人,只是有事想和你说一下。”
听到他说的话,虽说无法完全消除戒备心,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门。
“你是?”
“刘海,是住在旁边一栋2楼的住户。”
这名字,他爸妈以前取名字绝对是乱取的吧。
尤玲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
“你好,刘叔叔,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尤玲。”
边说他还探了探脑袋,往尤玲家张望了一圈。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尤玲看着他奇怪的样子,握住门把把门往自己这边拉了些。
“你好,是这样的,我家孩子你应该认识,刘芳,她应该是你同事。。”
“哦,是小芳的爸爸啊。”
“嗯,是的。”
“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知道最近你两走的挺近的,所以有个事必须和你提前说一声。”
“叔叔,要不您先进来吧,我帮你泡杯茶,您慢慢说。”
“哦,可以。”
两人进屋后,招呼刘叔叔坐在沙发上,尤玲泡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刘叔叔,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平时看我女儿是不是都不怎么爱说话。”
“嗯,确实是。”
想想不止刘芳,应该说整个公司都不爱说话。
“她正常的时候就是那样。”
刘海一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闪烁不停,好像很不安。
“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她有精神疾病。”
“是说小芳吗?”
“嗯,她从小就有精神疾病,和她妈妈一样。”
“她妈妈?”
“在小芳很小的时候就精神病病发跳江死了。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
“不好意思……请节哀。”
因为有个精神疾病的妈妈,因为从小就是一个人,因为知道自己也有精神疾病,所以才会对人那么冷淡,害怕被人知道,害怕受伤,害怕拖累别人。
尤玲听到刘芳的身世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这两天我在楼上看到她和你嘻嘻笑笑的样子,虽然心里很高兴,但是也很担心。”
“担心什么?”
“她有精神疾病,发病时间也很不稳定,而且……”
“而且什么。”
“和她聊天你会发现,她对很多东西都不知道,甚至是一些最基本得常识。”
尤玲突然想到之前刘芳听到太阳时候异常的反应,似乎找到源头了。
“这个也是因为她的精神疾病吗?”
“嗯,自从她知道自己也有精神疾病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所以我都是时刻提醒她,尽可能少和别人接触,她现在上班的地方,因为有亲戚在,才能进去,而且做的工作也都是无关紧要,上家单位之所以离开就因为和人太过接近发病伤害过别人。”
“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所以尤玲,我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和小芳保持距离,不要离她太近。”
“碍?叔叔今天过来是为了说这个吗,没事啦,朋友是不会介意她有这个病?”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她发病的样子,你应该也发觉了,一旦她好奇某件事,会一直缠着你,不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听进去。”
“这个今天确实是体会到了,应该就是好奇吧。”
“不是好奇。”
刘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语气相当的认真。
“你现在还没有和她成为好朋友,一旦深入了解了,你就会知道了,如果她发病了,会比之前更加缠着你。以前她的那个朋友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最后还是被她逼得只能搬离这座城市。”
“那有个问题我想问您,之前给她打电话的人是你吗?刘叔叔。”
“是的,我现在还能呵斥的住她,但是你们如果在继续这样下去,连我都制止不了他。”
“记住,千万不要和她过多的交流。”
刘海走之前还再次强调了一次,关上了门,尤玲一脸的蒙圈。好不容易想着交个朋友,竟然有着这样的故事。
照刘叔叔的说法,自己貌似差点惹上大麻烦。
看样子,经常下雨的城市果然不能久住。
刘海下楼后,刚好和尤玲的爷爷奶奶擦肩而过。
站在楼下,看着上楼的两个身影,刘海的眼神黯淡了许多。
随即撑着伞,往小区门口方向走去,最终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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