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柯季村出现了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全村大男小女几乎没有闲人，除了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在自家责任田里忙些农活外，身强力壮的男女劳动力全部在实体打工。
用人最多的工作就是采收秀发草苞籽，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以及眼好手快的中年妇女齐上阵还满足不了需要，又从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临时招聘了六十多名心灵手巧的年轻女性。
这些采收苞籽的女人们经过短时间的现场培训后，就在秀发草种苗田里一字排开，人人戴着浅色的乳胶手套，个个面前挂着白色的专用布袋，一双双灵巧的手上下翻飞，就像采摘春茶一样。
柯兰菊是这项工作的总指挥。
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上衣和藏青色的长裤，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脚穿浅绿色劳动鞋，手上也戴着乳胶手套。她在采收队伍后边不停地来回查看着，及时纠正发现的问题。
地头上停着两辆三轮车，人们将装满布袋的苞籽倒在三轮车上的大口袋里;车子装满后就往学校的水泥操场上拉，由季霞在那里指挥一些妇女在几块近百平方米的大塑料布上翻晒和处理。
柯传民指挥着许多男劳力平整一千多亩新租进的秋茬地，这里都是一些持锹、挑担的力气活；人人生龙活虎，个个汗流浃背，民工们都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和汗水换取更多的报酬。
季休武仍然干着老本行——指挥猪场第二期工程和建造培训用房。
这期工程的建筑面积是上期的三倍多：一百二十间猪舍，四间培训教室，同时还要完善第一期猪舍的供暖设施，任务相当艰巨。
这次使用的工人比较多，除了卜月涛带领的原班人马之外，在本村和外村又挑选了好几十个人来。所以，荒岗子上白天人欢马叫，夜间灯火通明。
现在的工程队长卜月涛和春天修路时大不一样了。他的勤奋学习，不仅使他在各种施工技术上提高了水平，而且在工程预算和简单地设计方面也有了相当的水平。他除了干过第一期猪圈和沼气池工程外，还两次带队伍到外地施工。
现在，他不仅对图纸非常熟悉，而且对整个施工程序了如指掌，所以，他成了工程队比较合格的领导者和指挥者。
在第二期猪舍的设计上，农世通采纳了他的几项建议，使这些猪舍比以前更合理、更科学。
他还建议在猪舍前后一米处留个土槽，不要再栽果树，改种一年生的丝瓜，盛夏时不但浓密的丝瓜叶能为猪舍遮阳，而且丝瓜可以充当新鲜饲料；秋后丝瓜秧干枯，可连同猪粪尿一起投进沼气池，解决冬季沼气不足的问题。
这天早饭后，农世通接到老战友杨孝然打来的电话，说县委、县政府对你们在柯季村的“壮举”很感兴趣，请你明天到县里来汇报一下情况，据说县委书记和县长要亲自带人去柯季村看一看。
农世通放下电话想招呼其他成员议论此事，因为柯兰菊、季霞和柯传民实在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所以他就把建筑工地临时托付给卜月涛，带着季休武到工作现场去找他们商量。
农世通说：“这件事让我作难。我们的实体既没登记注册，又没上报备案，纯粹是我们自行组合的私有制经济实体，它与县政府既没有行政关系，也没有业务关系，让我们去汇报总觉得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
季休武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八成是看俺们有点儿起色，他们心里难过了。肯定是乡里那几个小子上去捅的！”
柯传民搔搔头说：“也不一定。昨天忠臣对我讲，他们开辟的农贸市场县工商局来人看了，让村里打报告给乡里，然后由乡里送县里审批。还说工商局的人问过猪场和秀发草的情，他们都如实地说了。”
“我们并不是怕县里知道。”农世通说，“我们所做的事情既不违反法律，又不违背政策，关键是我们与地方政府和业务部门没有任何关系。”
“世通，”季休武扬了扬头说，“这事儿你还不明白吗？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你在他们的地盘上折腾，那些雁过拔毛的手，能饶了俺们吗？你不找他，他来找你。”
“你也别老往坏处想。”柯传民扭头看看季休武，“他们作为县一级政府的官员，不应该无视党纪国法，对我们无端指责和刁难。当前不正在宣传贯彻‘三讲’吗？也许他们想搞个彩头露露脸呢！如果是这样，说不定我们还能沾点儿光。”
季休武“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摇头晃脑地说：“你都七十多岁了，还做梦娶老婆——想好事儿。你认为他们说说‘三讲’就不腐败了？别说‘三讲’，就是八讲，‘贪官污吏’也少不了！”
“武叔，也不能一概而论。”农世通笑笑，“‘贪官污吏’虽然各级政府都有，人数也不是极少，但有党性、有良心的好干部还是多数，要不然，四化建设何以能这样快地发展？如果各级干部都腐败，那些比狐狸还精的老外们怎么敢把资金源源不断地投向我国？我认为老民叔分析得有道理，我听杨主任的口气，倒也不像是坏事。既然人家‘请’我们去，我们也不能充傻装愣，你说是吧？”
“对！我同意世通的观点。”季霞说。
柯兰菊也点头说：“世通的分析有道理，不会是坏事情。”
他们五个研究决定之后，农世通虽然想让柯传民和他一起去县城，但商量来研究去，一致认为目前整理土地不能没人指挥，只好他一个人去。
农世通给战友杨孝然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下午过去，让他准备一个住的地方，最好不要住宾馆。
杨孝然说你来吧，晚上俺俩住在一起，我老伴儿昨天回农村了。
到了县城，农世通才知道：现在的代县长田静怡就是老战友田达修的女儿。
田达修是本县城关镇人，高中毕业后未考上大学，在工商行业谋了个职位。
他本来可以不去当兵的。因为妻子是父亲老同学的女儿，是被父母包办成亲的，所以他就不太满意，便瞒着父母和妻子应征入伍了。六个月之后，他接到了喜讯——女儿出世了。
在新兵连时候，农世通和他相识，后来田达修被分配到师部去了。
冀东大地震时田达修身亡，妻子江含香领着上中学的女儿去处理后事时，农世通关照过她娘儿俩，她们娘儿俩也到过农世通家中去看望一直躺着的苏丹秀。
田静怡回家后，曾给农世通写过一封信，对“农叔叔”给她娘儿俩的帮助和照顾表示感谢。
农世通也给她回了信，鼓励她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学习。
后来，他们之间就一直没有联系了。
现在，农世通虽然回忆不起江含香的面容了，但对田静怡，他还记得是个大眼睛、长睫毛，脸盘秀美的女孩子。
杨孝然对农世通说：
“田静怡的爷爷生前是县中学的一名老教师。儿子死后，他就动员媳妇改了嫁，却把孙女留在身边。那丫头没有辜负爷爷的厚望，初中毕业时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入高中；高中毕业时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省重点大学。
“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县城，先在县政府当秘书，几年后到城关镇当副镇长、镇长和党委书记。
“静怡的改革决心大，开放意识强，在城关镇做出了人人共睹的成绩。
“后来，她被调到外县当了两年多的副县长，上个月省委组织部找她谈话，决定把她调回来接替本县老县长的职务。
“这样以来，田静怡便是平原市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女县长。
“不过，她刚上任不久，还没有经过人代会选举。
“上次开会，我把你来柯季村办实体的情况对静怡讲了，她立即就要去看望你。后来她与县委书记通气的时候，书记说还是先请你来一下，听听情况再说。所以，她就通知我给你打电话。
“县委书记姓顾，名大局，今年五十八岁。
“他是田静怡爷爷的学生，老家是县西十八里铺农村的。
“他对田县长倒是很不错的，就是好以长辈的面目在她面前摆谱。
“田静怡对他很尊重，只要不是什么大原则问题，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以老县长为首的‘腐败集团’，顾书记虽然有一定的责任，但毕竟不是他们的同伙，也没有发现他有严重的经济问题；虽然身边也常有两个‘小姐’转来转去，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
“在这个问题上，田静怡极力维护书记，所以，他对静怡的工作还是真心支持的。”
农世通听了老战友的介绍心中有了底，认为叫他来不会是什么坏事。因此，他准备对县委书记和可能还称自己叔叔的女县长说心里话，如果他们是积极支持的态度，他还打算从县银行申请一笔贷款，以解决“双龙计划”起飞时资金短缺问题。
第二天上午，农世通在老战友的带领下来到县委礼堂，在会议室里见到了顾书记、田县长以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
在礼节性的欢迎之后，农世通就把成立“经济实体”的起因、过程、目标、宗旨和发展方向等，作了简捷而如实的汇报。
晚上，杨孝然兴奋地告诉农世通，说县委决定了：明天，书记和县长要亲自到柯季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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