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刚过，柯季村一带还没有进入高温季节；特别是又下了一场雨，虽然不是十分热，但空气湿度较大，使人感到憋闷，很不舒适。
这场不大不小的雨，对于夏种刚结束的农民来说，无疑是一场喜雨；对于经济实体的秀发草来说，无论是出芽早的还是出芽晚的，都是一场及时雨。
早饭过后，柯传民和季休武来到大院。
农世通给他俩各泡了一杯茶，然后说：“今天上午土路干不了，烂泥粘脚，不能到田里去了，我们就在家里研究研究有关问题和下一步的工作。”
柯传民和季休武刚坐下，柯兰菊和季霞就进来了，他们互相打过招呼，说几句家常话之后，会议就开始了。
半个小时之后农世通直起腰，把老花镜取下来放在记录本上，扫视一下在座和人，然后说：“你们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柯传民欠了欠身子说：“别的问题我没意见，还是我那二亩多地，不，是我老伴儿的二亩多责任田，就不要签合同了，就算是送给实体使用；实体只要负担上交任务，不要我再掏腰包就行了，不要租金，也不要分红。”
“传民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季休武又重复了一遍，“你和兰菊都是单身匹马从大城市里来，我们就在家门口，入上二亩地还要啥租金呢？还分啥红呢？让别人议论起来，不说俺们小气吗？我还是坚持传民说的意见，把它送给实体用。”
“他们讲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不过，要说白送也不合适，那是两个婶子的保命田啊！”季霞瞟一眼农世通和柯兰菊，然后说，“我这几间房子嘛，你们住，实体用，漏了、破了实体给修就行了，要什么房租呢？在农村这不是笑话吗？”
农世通站起来离开坐位，在屋子里转一圈。然后他说：
“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按你们三个人的意见办，因为你们的意见不合时宜，不是从成本核算上去考虑，而是从感情、人情上来处理，因此我不予支持。
“民叔和武叔不应该拿老伴儿的责任田来做人情，这是不公平的，还是按入股分红这个办法：除本分利，五五开。这样做虽说风险大一点，但土地数量少，不会亏到哪里去；如果效益好，分红的数量就多，收益要比租金合算。
“关于季霞的房租问题，也就那样定了，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事情了。下面，我们就来研究秀发草的田间管理和起苗的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开铁门。
坐在门口的季霞起身往外看，然后喜眉笑眼地说：“哎哟！你们怎么都来了？”
柯忠臣带着“两委”的全体委员进了大院，农世通很客气地招呼他们进办公室。柯兰菊和季霞忙着找茶杯泡茶，柯传民和农世通到里屋搬椅子，季休武掏出自己的香烟问：“谁要？”
大家客套一番，都各找其位慢慢落座了。
柯忠臣坐在农世通对面，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说：“今天俺们来对了，正好你们‘五大领导’都在，支委会和村委会的成员也一个不缺，算是集体拜访你们吧！”
“忠臣，”季休武接过话头说，“以前你喊俺们‘五大常委’，现在又叫俺们‘五大领导’，你是讽刺俺们还是抬举俺们？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地头蛇’可不能欺负俺们这帮老家伙呀！”
说完，他自己先呵呵呵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
“俺们既不能讽刺你们，更不敢欺负你们，”柯忠臣说，“如果俺们那样做，全村的人都会起来骂俺们、揍俺们。”
他的话又引起了几个人的笑声。
接着他又说：“今天我看你们没出工，俺们特意到这里代表全体村民来看望你们，来感谢你们！”
“你们太客气了。”农世通打着手势说，“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们，感谢全体村民，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是没有办法开展工作的。”
“你们来了才半年，俺们村就有这么大的变化。”柯忠臣直了一下腰说，“村民们情绪高涨，干劲十足，说给你们干活工钱能兑现，比到外面打工强。估计明年到外地打工的人就不会很多了。如果责任田的租金也能兑现的话，明年你们就会租到更多的土地。”
“两委会”的其他成员也都先后把实体称赞一番，有的说修路的事儿，有的说打井的事儿。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嚷嚷了一阵之后，柯忠臣问：“你们实体种那么多秀发草都准备往哪里卖？”
季休武大嘴一咧说：“怎么？你们想买呀？”
柯忠臣说：“不是我们想买，而是我们想帮你们卖。”
“你们的思想倒是很超前，草苗还没长到时候就想到了卖。”柯传民说，“这说明你们这个班子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好样的！”
“那还不是受你们的影响吗？自从农叔回来以后，俺们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好东西呀！”柯忠臣说。
“不要把功劳往我身上推，如果你们没有这个觉悟，没有这样的思想，别人再影响也不行。”农世通说，“我们第一轮共种了二百四十亩秀发草，其中种苗一百五十亩，这个一根也不能卖；能出售的产品苗只有九十亩，其中变色草七十五亩，香味草十五亩。产品苗今年只能种三茬，加起来总共才二百七十亩，已经由敏乐她们研究所全部包销了。”
柯兰菊接了一句：“就这，还没满足人家的需要。”
副村长说：“那你们不能多租一些地，多种点儿吗？”
“受草籽儿的限制啊！”农世通说，“想多种也不行。”
然后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有人说你们种的那种草确实不错，又细又软又好看；早晨、中午和晚上草的绿色还不太一样，怪不得叫变色草呢！
又有人说：你还没到柯家坟那块地里去呢！离老远就能闻到那种草的香味，可好闻了，比新媳妇搽的香水还好闻。
还有人说……
“忠臣！”季休武咳嗽一声，“说起这事来我正想找你，你们得给村民们开个会讲一讲，不能让他们随便拔秀发草，现在还不能栽，拔得乱七八糟咋弄？”
“这事儿你们得跟郝校长讲，都是孩子们拔的。”
“你瞎说！”季霞不干了，“不光是孩子，也有不少是大人拔的。”
农世通说：“这种草苗是科研所培育出来的新草种，目前可以说是比较珍贵的，不到移栽的时候拔下来栽不活，就会造成浪费。大家很稀罕这种草，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请你们转告村民们：等到能移栽的时候，满足他们的需要。反正也是要让村民们参加干活的，到时候我们讲授起苗方法时也告诉大家移栽的知识，谁家门前屋后需要栽，我们无偿提供草苗。美化环境嘛，农村也需要。不过不能乱拔，特别是种苗田。”
他看一下大家，又说：“正好今天我们准备研究秀发草的田间管理，你们都来了，我们就开一个‘联席会议’，共同议一议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柯忠臣他们又说了一些村里发展经济的设想：比如想开辟交通线，以柯季村为起点，开一路经过县城直达平原市的客运班车，如果效益好，还开一路经沿河市直达省城的；再一个就是准备在古庙旧址前的那段路上开辟一个农贸市场，慢慢地把柯季村变成小集镇；还有一个打算，准备到年底全村安装自来水，等等。
农世通对村里的设想大加赞赏。
他说：“这不仅对村民们有好处，同时也方便了经济实体，我们大力支持你们，能帮忙的我们尽力帮忙。
他还公开了一个信息：“明年一开春，我们就有一批仔猪上市，打算以最优惠的价格和最方便的形式首先向本村出售。养这种猪成本低，时间短，基本无风险，是农民们最理想、最赚钱的家庭副业。”
农世通说完，村干部们又议论了一番。
等大家静下来，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柯季村的好后代，又赶上现在这个好时候，你们要成为一个好的领导班子，为村民们出点儿好主意，带个好头，把柯季村规划好，建设好，彻底甩掉贫穷的帽子，使它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裕村。将来，我这把老骨头烧成灰，就撒在这一带的白土中，永远……”
有几个人鼓起掌来。
柯忠臣说：“你们现在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啊！村民都非常感谢你们几位‘老板子’。说实在话，有你们在，有你们的实体在，俺们村就有了希望。”
“你们不能老是称赞，我们也不愿意光听顺耳的话。”农世通说，“无节制的赞扬是一种迷魂药，会使人失去理智，丧失分辨能力，那是非常危险的。我还是要求你们实事求是地反映村民们对我们实体的意见或‘不满情绪’，不管是善意的批评还是恶意地攻击，都应该及时地向我们指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损害村民们的利益，避免与村民们发生矛盾。”
经过“实体”几位成员们地反复动员，村干部们也说了一些意见，综合起来也只是两个问题：一是猪场的脏水流到大沟里，刮南风的时候村里能闻到猪粪的臭味；再就是有不少人反映，说他们都想到猪场里边去看看优质猪，可保安们看得太严，根本不让接近，就连乡里的干部也不让进去。对这，大家有点儿意见。
农世通一边听一边往本子上记，等他们都说完了，才抬起头来说：
“关于猪场的脏水、臭气问题，我们也想到了，只是这段时间工作较忙，没来得及解决。
“现在的几十间猪圈只是第一期工程，马上还要进行第二期，第三期，大概在两年内，整个荒岗子全都变成猪场。
“对脏水、猪粪的处理我们也有计划，打算建造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沼气站，把猪粪、脏水、废料、杂物等经过腐化，使其变成沼气和肥料。这项工作，我们正准备到外地考察一下，然后请专家来设计；大概两个月以后，臭味和脏水的问题就能解决，请你们转告乡亲们再委屈两个月，我们感谢！
“关于想到猪场里去看看的问题，现在还不能满足大家的要求。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饲养的优质猪，不是村民家庭养的那种普通猪。这个猪场是科研部门的实验场所，它有一套科学的管理程序和制度。
“不让大家随便进去看，不是对你们和村民们保密，而为了防止病菌、病毒的传入。就是我们几个，也不能随便进入猪场；就连饲养员进入猪场的时候也都要在消毒室洗手、洗脸、换衣服，连脚上的鞋子都要套上防菌毒的塑料袋，否则，就不能进去。这一点也请你们替我们向村民们讲清楚。
“当然了，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组织你们村干部或选几个村民代表分期分批地进去看一看。”
治保主任卜贵虎说：“那将来你们卖小猪崽的时候咋办？不让进去挑拣？”
农世通说：“那自然有办法。我们严格按照标准，把合格的和不合格的仔猪分别出售，买者没有挑拣的必要。具体情况，到时候我们会在销售合同上说清楚的，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时钟走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中午了。
柯忠臣看看手表，说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农世通“哎呀”了一声，然后说：“实在对不起，按说应该留大家在这里吃午饭，可是我们的锅实在太小，就不留你们了；等柯季村有了饭店、宾馆的时候，我们再请大家。”
“两委会”的人出门以后，柯传民和季休武也要走。
农世通说你俩就别走了，做着你们的饭菜呢！
季休武看柯传民有些不好意思，就拍着他的肩膀笑笑说：“既然他们做了俺们的饭菜，那就别客气了；否则，他们还要吃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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