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0年早春的一天,突然有个外地女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直接来到柯传芳家,经过一番表白和询问,那女人同意嫁给柯兰杨,但有个条件:得先给两千元钱,说是为她年迈的父亲治病。
柯传芳对儿子说:家里现有一千多,再找别人借几百不就够了吗?
儿子摇摇头,说妈呀!你别糊涂,弄不好她是只“鹰”,你把钱给她就算白扔了。这还不说,如果她是有夫之妇,那我就犯了重婚罪;对这种不知根底的女人,俺们得留点儿心,不能上她的当。
听儿子讲得有道理,当妈的也就不再坚持了。
不过,她还是长吁短叹的,说儿呀,你都三十多岁了,身体又是这么个情况,到哪去找知根知底的人呢?
柯兰杨说:这个你不要发愁,能碰上就碰上,实在碰不上也就算了。别说我还是残疾人,村里能蹦能跳的光棍汉还少吗?人家能过我就不能过了吗?妈呀!你不要操这份心了,你要多保重身体。你能多活一年,我就多享一年的福,俺娘儿俩互相照顾就行了。
柯传芳被儿子说得眼泪丝丝的。
她叹了口气,拉起褂襟子擦擦眼泪,说儿啦!妈的身体再好,也不能陪你到老哇!
柯兰杨劝母亲:妈,你别难过,如果到了那一天的话,我想社会福利一定比现在好,社会主义不会不管我这个残疾人的。
母亲听信了儿子的话,过来对那女人说:俺娘儿俩没有钱,如果愿意在俺家过苦日子你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你就去找有钱的人吧!
那女人两只眼睛眨巴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个苦命的人,孩子她爸不正干,被抓进监狱死在里边了,没有办法我就带着孩子出来找个主。你们实在没有钱也就算了,看你娘儿俩也是老实人,我们就一起过穷日子吧!
听了这话,柯传芳满心高兴,又到外面和儿子商量。
柯兰杨琢磨了一会儿说:妈,你去跟舅母讲讲这事儿,我在家与她聊聊。
母亲离开以后,柯兰杨就拄着双拐一歪一撇地走到屋里,那女的还站起来扶他一把。
柯兰杨说没事儿,我习惯了,摔不倒的。
柯兰杨坐在外屋的板凳上,看着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就细心地问她是哪里人,姓啥叫啥,家里出了啥事,为啥要到这里来找主,为啥愿意找一个残废人,等等。
那女的显得很老练,对每个问题都能复合情礼地回答上来。
两个人啦了一会儿,柯兰杨没听出破绽,就对她说:如果你是真心实意的话,明天回家开个证明来,把身份证也拿来,俺俩去登记领个结婚证,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稀里糊涂的。
那女的说要回去可以,但我没有路费。
柯兰杨问她路费得多少钱,她说来回至少也得五百块钱。
柯兰杨说咋能要这么多钱呢?你来回的汽车票最多有百拾块钱就够了。
那女的吭哧了半天,最后说总得给有病的父亲留点钱吧!
晚上,柯传芳做了几个菜,周春贤特意过来与他们一起吃饭,顺便与那女的说说话。
那女的倒是表现得很腼腆,只是那孩子见了饭菜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晚饭后,周春贤陪着那个女人和柯兰杨在外屋说话。柯传芳一个人在里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然后就抱着一个旧棉被来到外屋。
周春贤见柯传芳收拾好了,起身说天不早了,你们该休息了,我也要回家了。
周春贤走了以后,柯传芳看看儿子和那女的,说里屋的被子都铺好了,你俩在里屋,我带孩子在外屋睡。
那女的执意不肯放开孩子,说她小,没离开过我。
柯传芳说你们既然愿意成夫妻,孩子在身边不方便吧?
那女的说没事儿,孩子小,还不懂事儿。
柯兰杨当然理解母亲的用意,心想这么做也不合适:如果她是真心,就不用着急;如果她是骗子,更要防止她粘上我,让我上当。
他说:妈呀,你就和她母女俩在里屋睡吧,凑合一夜再说。
母亲既认为儿子不好意思,又惦记着被子里的“东西”,便对那女人说:你们娘儿俩到里屋睡吧,我到他舅母家去住。
柯兰杨还想劝阻,却见妈妈对他挤眼,心里明白了。
柯传芳抱着被子出门不久,那女的就带着孩子在里屋睡了。
柯兰杨睡在外屋,不声不响地倾听着里屋的动静。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那女人悄悄地起来,慢慢地走到外屋,小声问:哎,你睡着了吗?
柯兰杨装睡着,还轻轻发出点鼾声。
她又问了一遍,并轻轻地触碰了柯兰杨一下,认为他确实“沉睡着”,就悄悄地回里屋去了。
柯兰杨侧耳细听:开抽屉的声音,开箱子的声音,翻腾衣服的声音……
他知道钱被妈妈拿走了,不理她,心想那些破衣服你也不会要,随便翻去吧。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女人又从里屋出来了。
她跳蹭到柯兰杨身边问:你睡着了吗?
柯兰杨假装被惊醒的样子说:你……
那女人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柯兰杨拒绝,说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那女人很固执,说我既然想跟你过,也得先试试你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办男人的事儿,不然的话等结婚以后就晚了。
听了这话,柯兰杨觉得也在理——人家知道你残废到啥程度?
那女人当然是有经验的行手,三十多岁的童男子只得任她摆布。
那一夜,柯兰杨身上的汗水几乎没有干过。
还是季霞说得好:有些女人虽然是“鬼火”,但被她们绕花了眼的男人们却把她们看成太阳;柯兰杨虽然没把“鬼火”看成太阳,却也看成是一盆暖烘烘的木炭火。所以……
那女人虽然没找到钱,却找到了残疾小伙子的滋味。
而柯兰杨呢?明明是被人家残忍地玩弄一夜,累得筋疲力尽不说,还认为自己占了便宜——这就是有些男人的可悲之处。
第二天早晨,明知道那女人不可能成为妻子的柯兰杨,还是狠了狠心,让母亲给她四百元钱作路费,幻想她能按时回来成亲。
结果没出他的预料: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女人走了也就算了,可她丢下的孩子却成了粘在身上的膏药,一时半会儿揭不下来。往哪送呢?送给谁呢?只好养着,孩子是无辜的嘛!
不过也好,柯兰杨总算有了女儿。
六七岁的孩子也记事了。
她说那女的不是她的母亲,她母亲去年死了;她说爸爸没蹲监狱,在家卖水果,经常打她。她说带她来的那个女人经常和爸爸在一起。她说我姓何,叫柳柳,今年七岁……
柯兰杨问那女孩儿想不想回家,她摇头;问她想不想爸爸,她也摇头。
他说:你叫我爸爸、给我做女儿好不好?她点点头。
柯兰杨伸手去拉她,那孩子很温顺地贴在他面前。
柯兰杨还能说啥呢?
小女孩很机灵,也很听话,张口爸爸、闭口奶奶,叫得很甜。
柯传芳也喜欢这个小孙女。
柯兰杨按照柯家的辈份给她起个名子叫柯忠柳,就把她送到小学校去读书了。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柳柳放学回来后抱住柯兰杨的头,低声说:爸爸,我看见带我来的那个爷爷了。
柯兰杨一愣,说哪个爷爷?他在哪里?
柳柳拉他出来,指一下站在大桥头上的那个人说:就是那个人。
柯兰杨一看:咳!正是卜学仁。
柯兰杨低声问柳柳:那个爷爷是从哪里把你们带来的?
柳柳说:在一个汽车站。他对阿姨(就是那女人)说你家有钱,还说弄到手以后要分给他一半,还说……
按照柯传芳的意思,要去找卜学仁了解了解,到底咋回事儿?
柯兰杨说:算了吧!不要去踩那脬狗屎了,他最多也就是想从中得点外财,真正的底细他也不一定知道,惹那个麻烦弄啥。
后来,卜学仁确实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喊过柳柳。
柳柳回来对爸爸说这事,柯兰杨告诉她,说那个爷爷不好,是个坏蛋,你不要对他说啥,更不能跟他去;你要是跟他走了,他就会把你卖给人贩子或者……
从那以后,柳柳一看到卜学仁就跑;卜学仁也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她了。
小学毕业以后,柳柳考上了初中。
大概是8月初的一天,派出所的副所长带着两个人来找柯兰杨,告诉他:那个留长头发的男人就是柳柳的生父,另一个是当地(穿便衣)的民警。
一听这话,柯兰杨就明白了,说他们是来要孩子的吧?
副所长点点头,说是。
柯传芳听说他们来要柳柳,顿时火冒三丈:我这么大年纪,儿子又是个残废人,俺们养活这孩子,又供她上学,容易吗?再说,这孩子一不是俺偷的,二不是俺买的,是人家扔在这里的,临走还骗俺几百块钱;现在孩子都考上中学了,他说要就要,难道你们就不讲一点理吗?
柯兰杨劝妈妈:不要讲那些了,俺相信所长,相信政府,相信他们会按照有关法律处理的。
副所长说:大娘,你儿子讲得对,我们会秉公办事的,不会让你枉费功夫白花钱,他们得给你一定的补赏;但孩子终归是人家的,你们又没有合法的收养手续,不得不给人家。
孩子被找了回来,她靠在奶奶怀里大哭,说什么也不走。
柯兰杨把她拉到面前,对她说了许多道理,但她就是抱着爸爸的脖子不松手。
就这样,柳柳被几个人分别劝说了几个小时,她还是坚决不走。
她的生父掏出一叠钱给她,还向她许了好多愿,但她不要他的钱,坚决不愿跟父亲走。
柳柳哭得像个小泪人。
柯传芳也哭得两眼红肿。
周春贤和乡亲们以及柳柳的老师、同学也都哭了。
柯兰杨强忍着泪水帮她收拾东西。
柳柳哭着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撕下一页,又找出笔来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就叠了叠攥在手里,然后偷偷地塞给柯兰杨。
柯忠柳最终也没能战胜大人们,尽管她放声大哭,还是被那个留着长发、三分像男七分像女的父亲抱上了汽车。
柯传芳娘儿俩伤心地望着远去的汽车流了一会眼泪,然后都被乡亲们搀扶着回到了的家。
等劝说、安慰他们的人都走了,柯兰杨才想起柳柳塞给他的纸条。
他擦干眼泪,把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地写着:
奶奶,你永远是我的奶奶。
爸爸,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柯忠柳8月5日
柯兰杨看过,泪水又涌了出来。他把纸照原样叠好握在手里,然后紧紧地贴在心口窝。
他闭上眼睛,柳柳哭着向他招手的画面再一次啃啮他的心。
后来,柯兰杨终于找到了柳柳小学毕业时的照片底板,并托人到县城照相馆放大一张照片。
从此,那个扎着两条小辫、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小女孩,就成了这个残疾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项内容:她不仅使他经常品味着酸辣苦甜的滋味,而更多的是给他带来许多美好的遐想和希望。
当然,在他心中也添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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