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多钟，柯传民用农世通的手机与乡长联系好了，让他们中午到政府村中心饭店去吃饭。
季霞不愿去，说我还要给学生上课，这出头露面的事我先不去，你们怎么定我都同意。于是，三个老头子每人打着一把伞，冒着零星小雨往政府村蹅去。
这地方的粘土真是不一般，只要雨水把地渗透，路上的烂泥就像糖稀一样，脚陷下去很难拔出来，弄不好鞋子还会被粘掉。更讨厌的是，烂泥顺着鞋子往上“爬”，往鞋壳拉里“钻”，一走一滑，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如果天晴了，太阳和风很快就会把蹅得乱七八糟的稀泥变成坚硬如石、高低不平的“狼牙路”，稍不注意就可能崴伤脚或被绊倒。你说这泥泞路能走什么车？
“你别看这不受欢迎的白粘土，它非常适合种植秀发草。”农世通说，“这可能是我们这一带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听农世通又提起秀发草，柯传民笑着说：“世通，你的女儿也是个才女呀！”
然后他又说：“绝了，真绝了！你生了这对儿女，儿子叫农家乐，闺女叫农敏（民）乐，你们爷儿仨也是‘三农’啊！有了你们这‘三农’，我们家乡的‘三农’就有希望了。”
季休武“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乖乖！真是的。”
“老民叔还真能联系。”农世通也笑了，“不过，我们爷儿仨虽说没有那么大本事，但都有这个心愿。”
他们笑了一会儿，季休武又开始骂老天爷，说晴得好好的，下个啥雨！
“还不下雨，农民以后吃啥？就这都有点儿晚了。”柯传民说，“再过几天就到惊蛰了，下个节气就是春分，再不下透雨小麦就不能返青了。”
又往前蹅了一段路，季休武说：“这条路要是修好了，能给柯季村带来许多好处，真是一件积大德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乡里、村里为什么不把这一条路修好呢？”农世通问。
柯传民说：“嚷嚷过多少年，也捐过款，也集过资，就是路修不起来。”
“钱，都让那群王八羔子喝掉了！”季休武骂，“路咋能修起来？”
“前年请了两个人来测量过，”柯传民又说，“就这一眼能看到头的路测量了3天，花了一万多块，你说这钱是怎么用的？就两个测量员，一天3顿都在饭店开两桌酒席，有多少钱搁得住他们这样扑腾？没有办法哟！谁能制止住？”
“妈的……”季休武又骂，“我看还是应该搞‘四清’！”
“搞‘四清’？”柯传民看季休武一眼说，“搞‘八清’都不行！现在一批比一批坏，上梁不正下梁歪，市里、县里都是那个样，乡里、村里还能好得了？”
农世通没怎么搭话，只是有意无意地用“嗯”、“噢”来应付着。他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这样的情况在报刊上、电视上见得多了，没有什么稀奇的。他思考的是这条路应该如何修。
等到柯传民和季休武把话题转到这条路怎么修，修多宽，是修水泥路还是修柏油路的时候，农世通才集中了注意力。
他说：“根据我们目前的财力，路不能修得太宽，只要大卡车能交会就行了。”
“对！”柯传民说，“路基不要变，用不着动两边的耕地，也不用修桥，最多埋下两道过路的涵管就可以了。”
“世通，你打算修柏油路还是修水泥路？”季休武问。
农世通说：“这也请老民叔去调研一下，看看修什么路更合算一些。”
他们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又走一会儿，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蹅完了这几里路，而且各个都是满头大汗。
他们仨来到政府村最好的中心饭店，与老板商量办一桌酒席的事儿。
老板问：“你们是付现钱还是记账。”
农世通问：“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老板说：“你不是本地人吧？这里的规矩你不懂，老柯清楚。”
柯传民伸手张开五指说：“就这样，让5个点行吧？”
老板摇下头说：“让5个点我就要亏本了，哪能干呢！”
柯传民拍拍老板的肩膀说：“以后俺们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你不能只顾这一次，还要考虑今后的生意。”
“那好，我让你两个点，百分之三十七，可以了吧？”
“再让一个点，百分之三十八！”季休武也听明白了，说“三十八，你能发！”
老板看看他们，笑着问：“几位老人家，你们大概是花自己的钱吧？”
“算你猜对了，”柯传民说，“我们的确是自己掏腰包。”
价格商定之后，服务小姐就把他们领到后边的一个单间里；他们坐在大圆桌边的椅子上，喝着小姐送来的茶水。
柯传民告诉农世通，说我们这里到饭店请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付现款的都给回扣，一般是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三十五；今天我们是顶尖的，给百分之八。如果不付现款，吃过记账的，暂时没有回扣，老板不会掏腰包，什么时候付款，什么时候才根据具体情况给你回扣一点。但不管给多少回扣，发票还是按原来的价钱开。
“我们不开虚数发票，按实际付款数开就行了。”农世通说。
“还是按原价开好，”柯传民说，“这账将来进成本，不是可以少交点税吗？”
“我们又不打算偷税漏税，”农世通笑笑，“虚开的那一部分会计不好做账。”
柯传民说这个你放心，现在的会计都懂这些，都会搞“合理避税”。
季休武也知道一点，但没有柯传民精通，所以他只是慢慢地抽烟。
农世通看看手表，说11点多了，是不是再打个电话或者是去请他们一下？
“你放心地等吧！到时候他们会来的。”柯传民很有把握地说，“现在他们还在麻将桌上呢！这些干部，别说还提前打了招呼，就是不打招呼，他们得到消息也会主动来，吃喝从来用不着去人请。”
“现在的干部都长着一个狗鼻子，”季休武说得更形象，“只要哪里有酒肉的香味，他们都会摇着尾巴往里钻，赶都赶不走，还用请？”
果然不出所言，12点整，七个人一阵来到了饭店；没人迎，没人带，他们就直接走到后边的单间里。
农世通站起来与他认识的乡长、书记握手。
柯传民也分别和他们打着招呼。
季休武坐着没动，也不打招呼，只是掏出香烟一支一支地往他们面前甩。
乡长看看他，说“武爷今天抽好烟了嘛！”
“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嘛！”季休武也看看他，“我哪舍得抽这么好的烟。”
来人坐定，正好十位：乡长季如安和书记吴作伟分别坐在农世通左右，柯传民和季休武分别和乡长、书记挨着，然后其他人围坐。
服务小姐端菜倒酒，忙来忙去，个个脸上都像开了花，有几个还十分亲热地向乡长、书记和其他干部们打招呼。
酒和菜都是当地最高档次的，来吃喝的人没有不满意的表示。
因为农世通是去年宣传过的老英雄，所以他们多少有点儿拘束；特别是乡长和书记，还一个劲地拍马屁：“老英雄回乡办企业，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更要好好地向你学习。老英雄今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着办的事情，不要客气，只管吩咐就是了，我们一业大力支持。”
说实在的，他们还真是从心眼里敬佩而又畏惧农世通。
他们或多或少地了解到农世通的一些人事关系，知道他在县里、市里乃至省里都有战友；据说那个即将上任的年轻女县长的父亲，也是与农世通一起当兵的。所以，他们没有得罪这老头子的必要，关系搞好了，说不定还能扯着这条线往上爬一爬呢！
酒足饭饱以后，乡长和书记都表现得很慷慨：“土地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办，你们也可以先动工；修路的事我们全力支持，如果能抽出资金，乡里一定承担一部分；其他事都好办，你们大胆地干吧，我们会对你们鼎力相助的。”
回来的路上，季休武拿着没喝完的半瓶酒说：“今天这群兔崽子们好像长了点觉悟，尽拣好听的话讲，还都表现得很谦虚。你看，5瓶酒都没喝完，要是平常8斤酒也剩不下，他们哪个不得斤把！”
“不是他们长了觉悟，”柯传民说，“而是多少有点儿怕，不敢在世通面前放肆。”
“不会是这样吧！”农世通说，“我又不是他们的上级领导，也掌握不了他们的命运，他们何以怕我？”
“他们不能小看你。”柯传民又说，“凭道行，他们那个能跟你相比？今后，我们有你这棵大树罩着，有些事情可能要好办些。”
“这不假。”季休武也接上话茬，“俺们世通怎么着也算是‘县太爷’呀！他们敢把你当小菜吃？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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