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元旦快到了，柯季村又准备为六对青年男女举办集体婚礼。村委会主任卜贵虎，按照去年柯忠臣的办法，还准备把新人们拉到省城去组织个“一日游”，让他们受点儿教育。
在这六对青年中，除了卜贵男（傻妮）是本村的姑娘之外，其他五个女孩，都是附近各村的人——柯季村彻底结束了“姑娘只出不进”的历史。
季如森听说要让他们到省城去，就和父母商量说：“趁这个机会，我和贵男去看看如意好不好？听说那个监狱离省城不远。”
父亲季兆岭想了一会儿说：“那不合适吧！你们结婚是喜事儿，你带着她到监狱里去，多不吉利呀！再说，负责人和开车的司机也不一定同意。”
正当他们商量这个事情的时候，卜贵男来到他家。她听说季如森想到监狱去看弟弟，就告诉他们说：“听小姑卜月娥说，他们打算过了元旦，带着爷爷去看看如意，不知是真是假。”
“是你月娥姑姑亲口讲的？”父亲急忙问，“是什么时候讲的？”
“就是昨天晚上，她给我送去两套衣服和五百块钱时，亲口讲的。”
“哎呀！怎么感谢人家呀！农经理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好人啊！”季兆岭看着儿子和媳妇说，“你们这次就不要去了。卜月娥亲口说的话绝对不会变，如果你俩愿意去看如意的话，就等和你爷爷一起去，路上也好照顾他老人家。”
元旦假期结束那天晚上，农世通在季休武和季霞的陪同下又去看望老人季休云，并告诉他说：“如果你的身体能行的话，明天就准备一下，后天我们一起到省城去，看看你的孙子如意。”
“能行，能行，我的身体没有事儿。”老人高兴地说，“太感谢你们了。我……”
“老爷子做梦都想着这件事儿呢！”儿媳妇张运抢过话头说，“为这事儿他盼了很长时间了，说只要能看到如意好好的，死了也能闭眼了。”
“这是人之长情，不都是为了关爱下一代嘛！”农世通说，“我们准备去一辆中巴车，你们两家人都可以去看看，这对于服刑中的季如意来说，也是难得的亲情感教。”
“哟！车子能坐下吗？”张运喜悦地说，“中午我们管饭，找个大饭店，好好撮一顿，感谢感谢你们。”
“乖乖，你有这份心就好。”季休武看着侄媳妇说，“钱不要你出，我买单。”
“咳！那能让你老人家破费。”季霞说，“有我在，轮不到你买单。”
卜月娥取得驾照以后，第一次单独驾驶中巴车往返省城一趟，来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中了。吃过晚饭，她和丈夫拿着换洗的衣服，到敬农浴池新开设的“双人间”里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回来后，夫妻俩就一同钻进了被窝。
“季老板还真能想点子，开设的几个‘双人间’条件真不错，比在家里洗澡强多了。”妻子说，“虽然贵了点儿，但还是有不少人排队等着。”
“是啊！现在老年人越来越多，分别到大池子里去洗不方便，也不放心。让子女们陪着吧，又不好意思。”丈夫说，“虽然多花几块钱，但老两口子可以互相搓搓背，多好啊！所以，才有人排队等着。”
“排队等着的不只是老两口子，小两口子排队等着的也不少。你回来这几年，家家都富裕了，花钱不像以前那样困难了，这都是你给大家带来的福气。”
“哎！不能这样讲，功劳是大家的，不能归结到我一个人身上。尤其是你，更不能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妻子为丈夫卖好，惹人笑话。”
“你放心吧！虽然是实事求是的话，但我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夸自己的丈夫。”
“怎么样？今天累不累？”丈夫转变话题问。
“累倒是没觉得累。”妻子说，“就是……刚上高速的时候，看到别人的车老是超我，心里有点儿急；你还不停地‘慢点，慢点’，所以我……”
“你头一次单独跑长途，尤其是在高速公路上，车速超过八十迈，我就身上有点儿发麻，所以就让你‘慢点，慢点’。车里坐着十多个人，还有八十多岁的老人，我的心真是有点儿提着。”
“伯，万一……”她不说了。
在这个话坎儿上她讲出“万一”，虽然没有下文，但农世通也估计到她要讲什么内容，所以就说：“没有‘万一’，快睡觉吧！”
“伯，万一我要是因车祸死了，你怎么办？”
“瞎讲！讲说没有万一，就是没有万一，快睡觉吧！”
他又用哄孩子睡觉的办法，在她身上轻轻地拍着说：“不要胡思乱想了，累一天了，快睡吧！”仍后，他又哼着寻首摇篮曲。
卜月娥以反常态，更睡不着了，她轻轻地翻了下身说：
“伯，万一我要是先走了，你千万不能寻死觅活、哭鼻子抹泪的，那样会丧失男人的气度；你要冷静对待，然后妥善处理，千万别因失去我而一蹶不振。
“失去我以后，你也不能就此独身，一定要尽快与二姨结合，她不仅是我的忘年之交，也是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她十几岁就把你锁定在心中，几十年始终不忘，这是难能可贵、人间少有的。
“伯，如果你真心爱我，就应该尊重我的安排，满足我的愿望，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另一个世界享受到你对我的爱，才能……”
“你疯了，胡扯什么？”他突然采取措施，不让她再说下去。
她使劲掀开他的手继续说：“伯，我既没疯，也不胡扯，只想说出心里的话，不说出来心里难受；自从学驾驶技术开始，我心里就产生了这些话，万一没有机会把这些话对你说出来，那就是我的罪孽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尊重你的‘安排’，满足你的‘愿望’。”他无奈何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尤其是操作方向盘的时候，千万不能想这些东西，能做到吗？”
“没事儿，你放心吧！只要握住方向盘，我就集中精力操作，其它什么事儿也不想了，还能有那个‘万一’吗？”说完，她就躺在丈夫的臂弯里睡着了。
马年腊月二十三那天，“猪经纪”肖德开来到柯季村，在别人的指点下，他在综合楼“经理办公室”找到了农世通。
肖德开进门就说：“农经理，你还认识我吗？”
农世通抬头看着他，然后笑笑说：“认识，认识，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但我记忆不忘，你就是政府村做猪生意的肖老板，对吧？请坐，请坐。”
卜月娥听到说话声，急忙从里屋出来，泡了一杯茶放在肖德开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钱多芬和小凤了吗？”
“我是昨天晚上到家的，见到她娘儿俩了。”肖德开急忙站起来说，“真没想到，你们这样关心我的老婆孩子，我太感谢你们了。”
巧在这时，卜月涛来向农世通汇报工作，没曾想遇到了肖德开。
肖德开虽然感到突然，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卜月涛的手说：“你兄妹俩都在这里，我今天来就是向你们请罪的，我对不起你们全家人，我……”
农世通看到卜月涛脸色有点儿变化，立刻抢过话头说：“公安交警不是做过结论了吗？既然你不负事故责任，就说明你没有过错；他们兄妹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怪罪你。”
“虽然你们通情达理不责怪我，但毕竟让你们失去了一位亲人。”肖德开从包里掏出一捆钞票说，“这五万块钱你们收下，就算是我给你们谢罪了。”
卜月涛和卜月娥都说不要，肖德开坚持要给，互相推让着。
农世通说：“肖老板，算了吧！上次补偿的那两万元他们都捐给小学校了，怎么还会收你这些钱呢？你有这种心意和精神，说明你是一位能信得过的朋友，今后你们多交往就是了。”
肖德开千恩万谢地表白后说：“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你们忙吧！我到工艺制品厂去看看。”
然后，他提起包，分别与农世通、卜月涛、卜月娥握手告别。
卜月涛汇报完工作刚出门，卜贵虎带着七个外村人进来了。
农世通起身一看，都认识：他们分别是附近七个村的一把手。
卜贵虎说：“农经理……”
“别说了，我知道是咋回事儿。”农世通截过话头说：
“你们的思想为什么这样顽固呢？大道理、小道理我都和你们讲过多遍，你们为什么不理解呢？我知道你们各村都获得了好收成，村民们的腰包里都有了钱，都想排排场场地招待我们一顿，表示你们的喜悦心情，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能受得了吗？
“我再和你们讲一遍：如果你们非要坚持这么办，可以，我接受你们的邀请，但丑话讲在前头，招待之后，我要当场宣布：明年不在你们村租一亩土地！
“我说话算话，你们那个愿意？现在就可以表态。”
七八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卜贵虎挥着手说：“好了，别笑了！我说不行，你们非要来不可，这回死心了吧？都快回去准备过大年吧！”
“等等，我还有几句话。”农世通说:
“你们回村以后告诉村民们：农友公司的‘五大领导’感谢他们的情意，祝福各家羊年顺利，再发大财！我们不是各村的行政领导，春节期间就不去给你们拜年了；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招集你们来商量春播事宜。
“我还要提醒你们各位，不能假借招待我们的名义开支公款；建议你们向柯季村领导班子学习，不用公款吃喝，不……”
送走外村的七个干部之后，卜贵虎回过头来对农世通说：“农经理，外村的你可以拒绝，本村的还要依旧吧？不然的话，前年没轮到的村民有意见。”
“唉！”农世通摇摇头说，“这样做很不好，可是……”
“有啥不好的？按照村民们的说法，你们是‘劳苦功高’，人家心甘情愿请你们吃顿便饭，是为了表示谢意，有啥不好的？这就是人心所向嘛！”卜贵虎说，“如果从另一角度讲，你们到各家去吃顿便饭，也是密切群众关系、与村民同甘共苦的一种方式，有什么坏处呢！”
“好吧！”农世通说，“还按前年的办法，你们村委会研究安排吧！”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卜贵虎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说，“今年我们是采取抓阄儿的办法：把前年请过你们的农户除外，谁抓到哪个号就是哪天，中午和晚上都明确好了。”
农世通无奈地笑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好吧，就算是‘人心所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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