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日上午，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黑色塑料包，在大院门口来回走了几趟，然后就一个劲地向大院里面探望。
农世通小声问柯兰菊：“哎，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文玉刚？”
柯兰菊看了几眼说：“时间太长了，变化太大了，认不清。”
农世通说我出去问问。
他把文玉刚领进大院，让他先到办公室坐下休息，然后招呼柯兰菊。
柯兰菊走到季霞屋里，见她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瞪瞪地瞅着眼前的墙壁，像一尊雕像一样，也不看一眼进来的是谁。
她悄悄地走到季霞身后，两手扶着她的肩膀，歪头看着她的脸，小声说：“文玉刚来了，在办公室里坐着呢，是让他进这屋里来、还是你到那屋里去看他？”
季霞扭头瞅瞅柯兰菊，有点生气地说：“你们多管闲事，我认得他是谁？他凭什么要到我屋里来？我凭什么要去看他？”
柯兰菊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阵，还是没有作用，急得直跺脚。
农世通发现柯兰菊好长时间没出来，估计是没有结果，就小声地嘱咐文玉刚几句，也走进了季霞的屋。结果，他也没有说服季霞，只好和柯兰菊一起出来了。
柯兰芝招呼大家吃饭，季霞很顺当地走进厨房。
农世通劝文玉刚也到厨房去吃饭，文玉刚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他俩还没走到厨房，就听见季霞在厨房里大声嚷：“滚！我们没有饭给不认识的人吃，进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文玉刚还没见到季霞的面，就耷拉着脑袋退回到办公室里了。
“季霞，你这样做是不妥的，”农世通说，“罪犯也得给饭吃嘛！何况他是，何况他还不是罪犯！”
说完，他就示意卜月娥。
卜月娥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就拿了一个盘子，把各样菜都搛上一点，然后盛碗米饭又拿双筷子往外走。
季霞瞪眼问卜月娥：“你这要干什么？”
卜月娥一怔，然后笑笑说：“季老师，我到宿舍里去吃，防止他偷我们的东西。”
季霞想说“他不是那种人”，但她没说出口，看着卜月娥把饭菜端出了厨房。
卜月娥当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她把饭菜端到办公室放在文玉刚面前，然后小声慢语地说：“你吃吧！不吃点儿饭怎么行？季老师还在气头上，也可能是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其实，她心里决不想这样做，只是……”
停一下她又说：“你看，我把饭菜端出来她不是没阻拦吗？你快吃吧！趁热。”
自从儿子文炳嘉“五一”前离家，文玉刚就吃不好睡不着，整天半夜地揣摩：季霞能不能原谅我呢？会不会绝情呢？万一她绝了情我该怎么办？
尤其是前天下午文炳嘉回来以后，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昨天，他只吃了两个煮鸡蛋。
今天早晨起来，想着要吃饱一些，“准备挨饿”，就出去买了不少油条、豆浆和茶叶蛋，端到家里还是吃不下去，咬着牙喝了点豆浆。
现在，他虽然饿了，但仍然不想吃。
卜月娥见他不吃，又劝了一会儿。
文玉刚看着眼前这位热情的姑娘，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他说：“谢谢你，我真的不饿，真吃不下去，你还是端回去吧！”
卜月娥看着他，心里也有些不太好受。
她说：“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不过我看你也是一位很善良的老人。你不要灰心丧气，季老师是好人，我是她的学生，我了解她。我相信农伯的分析：她心中的火气积得太多了，时间太长了，现在你一来，她肯定会有一个消火散气的过程。农伯说，只要你有诚意和耐心，最终她会接受你的。”
听了卜月娥的话，文玉刚突然想起儿子说过农世通和卜月娥的事。他猜测着面前这个姑娘很可能就是卜月娥，不然的话她怎么能说出农世通的想法呢？
文玉刚抬起头来说：“好吧，我吃。谢谢你。姑娘，你也快去吃饭吧！”
说罢，他就操起了筷子，挟起一根菜叶。
卜月娥毕竟年轻，她看到文玉刚拿起筷子搛菜，又催着她快回去吃饭，认为大功告成，高兴地回到厨房。
当然，她不会忘记向农伯暗示：他开始吃了。
谁知道卜月娥这些无声的动作没有逃过季霞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受骗”了，立刻放下碗筷，一阵风似的跑到办公室，操起碗盘出了门，然后“啪”的一声摔到院子里。
季霞痛摔碗盘之后，没有再回到厨房继续吃饭，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屋里，门一关，就躺下了。
其实，文玉刚并没有吃饭。卜月娥刚出门，他就放下了筷子，坐着发愣。
现在，他的泪水并非为受了“夺碗之辱”而流，而偏偏是为夺碗之人而流。
唉！二十年了，总算见她一面了，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表情，但她毕竟是季霞呀！毕竟是自己爱过而且她也爱过自己的人啊！
他想到与她结婚时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想到与她离婚时的那个成熟而丰盈的女人，现在……现在她也如此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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