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就在清明节那天夜里，华东地区普降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柯传民在白土岭打回电话，说这里下了大雨，地里的农活不能干了。
农世通说你听天气形势了吗？得几天下呢！让几个骨干在那等着，你回来吧，天晴以后再去。
下雨天室外的活都停了，农世通除每天坚持到猪场转一趟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满足农艳的要求。
他把自前年从沿河煤矿医院回来后，怎样在柯季村开展调查，怎么组成经济实体，如何制定和实施“双龙计划”，等等，毫不保留地都向农艳叙述了。
当然，也讲到了他和卜月娥之间的关系变化、发展情况，虽然不像讲别的情况畅快，但在农艳的一再追问下，总算从始至终地讲了。
农艳仍不满足他的讲述，又问：“你认为卜月娥对你的爱是发自内心的吗？”
农世通回答说：“据我的观察、分析和感受，她是从内心真诚爱我的。”
“难道她没有一点别的目的吗？比如说你的地位，你的养老金，你的房产，你的实体股份，等等。”
想了一会儿，农世通轻轻地摇摇头说：“月娥爱我，嫁给我，不会是为了这些，那孩子是重感情轻钱财的。”
“目前她可能没有这些想法，你能保证她以后没有吗？”农艳又问。
“人是活物，不可能一成不变。随着环境和时间的变化，人的思想也可能发生变化，这一点我很难预测。如果她一旦不爱我了，我不会强求她；我会同意她、支持她离开我，去找她爱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不是受骗上当了吗？”
“我不这样认为。白头到老、善始善终的婚姻固然好，但它不可能在人类婚姻中占百分之百的比例；如果不是对方一开始就有不良企图的话，即使婚姻失败了，也不能说另一方就是上当受骗。我认为卜月娥的本质是好的，心地是善良的，应该是个有良心的人，我相信她不会做损害自己名望的事情。”
农艳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了许多问题，农世通都作了回答。
她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然后说：“叔啊！我还要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们的年龄有这么大差距，身体条件和生理状况肯定也有一定的差异，请问你们夫妻之间的私生活和谐吗？年纪轻轻的她能满意吗？”
农世通双手抹了抺脸，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叔叔不便回答你，如果你非想知道不可的话，你可以去问月娥，也许她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农艳当然不会放过卜月娥。她这次来找农世通，本来只想写一篇纪实文学，现在又想构思一部中篇小说，其题材就是这对老少夫妻的忘年之恋。
卜月娥的智商虽然不及这个女作家，但她也不是木瓜脑袋；尤其是和农世通接触以来，不要说书本了，就是农世通的言传身教也使这个“机灵鬼”长了许多知识。她虽然和农艳畅谈了几次，但还没发现有“失言”的地方，更不用说出现什么“漏洞”了。
农艳说：“因为你的婚恋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所以也肯定有它的别样性，想请你谈谈这方面的感受。”
卜月娥说：“我的恋爱是初恋，是不是与别人的恋爱有区别，我不清楚。如果让我说出所有的感受，那不是一时半时能讲完的。我看这样：今晚上采取问答式，你提问题我回答，怎么样？”
“那好。”农艳说，“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找个年龄可以算作爷爷辈的老人做丈夫，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卜月娥想了一会儿说：
“首先要明确一个问题：不是我‘找’老人，也不是老人‘找’我，应该说我们俩是有情人相遇，不存在谁‘找’谁的问题。
“我认为真正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找的，如果说是‘找’，那找的只是对象而不是爱情。‘对象’和‘爱情’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动机’只能与‘找’挂钩，和‘遇’没有关系；所以，我们俩是相遇的一对，任何一方都不存在动机问题。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所以我们就结合了。”
“在你们夫妻之间，老与少的差距是怎样缩小或消除的？还存在不存在‘代沟’问题？”
“人家都说纯真的爱情姓‘痴’，叫‘痴情’。‘痴情’是不在乎年龄大小或其它问题的，所以，在我们夫妻之间虽然年龄存在一定的‘差’，但‘距’并不大，几乎等于零，更没有什么‘代沟’之类的东西。如果你一定要追问为什么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我们的爱情是真诚的爱情，是圣洁的爱情，没有掺杂和揉进其它任何东西。”
“你们从相遇到现在还不足两年，你们的爱情过程也不是很长，你有什么根据说你们的爱情是‘真诚的’、‘圣洁的’呢？”
“爱情是否真诚，是否圣洁，不在于它的过程长短，而在于构成爱情的元素是否纯洁，是否全面。在我们的爱情中，存在着强烈的情感、真正的和谐与美好的愿望，据此，可以断定我们的爱情是永恒的、牢不可破的——它完整、牢固，没有缺失。”
“哟！这样说来，你们的爱情是符合‘爱情三角形理论’的了？”
“不但符合，而且还有所超越：在我们这个‘三角形’中，还有力顶三个角的支架，那就是无私、无怨、无悔。”
农艳放下笔，抬眼望一下卜月娥，想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想问一下，在你对他的爱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报恩’的成份吗？如果有的话，能占多大比例？
“这个问题我很难确切地回答你，只能谈谈本人的感受。先前是他救了我，对我有大恩，我要报答——决心侍候他终身。经过长时间地接触之后，他那高尚的人品和可敬的风范感染了我，便产生了对他的爱，而且越爱越深；如果他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即使我会报恩，也绝不会爱他。所以，我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对我的恩。因此，‘报恩的成份’在我对他的爱中不占比例；不过，它是我产生爱的原动力，或者说它为我产生爱提供了前提和机遇。”
“有人说你俩的恋爱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他根本不想娶你作妻子，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这绝不是内核。他不想娶我并不等于他不爱我。我正是从他‘千方百计不愿娶我’的行为中感受到他是真正的爱我。实践证明：我凭着心灵感受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果这样说，在你们这场‘生死恋爱’中，他的做法是不是让人有‘做秀’之嫌疑。”
“有这种‘嫌疑’的人都是不理解或不了解他的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的爱是纯正的，其出发点是专爱对方的，根本不考虑对自己如何，否则，爱的纯洁度就有了问题——这大概可以算是‘特殊爱情’和一般爱情的区别吧！”
“听说你为了得到他，遇到不少‘艰难险阻’；为了冲破阻力，你连命都不顾，这是真的吗？你为啥要这样做？‘舍命求爱’值得吗？”
“我不否认这一点，也确实豁出命了，这不是感情冲动，是爱的力量。我确切地感到：他不但是我生活的支柱，而且是我生存的灵魂；生活没有支柱，就会一塌胡涂，生存没有灵魂，便是一俱行尸走肉。你想，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难道‘舍命求爱’不值得吗？”
农艳被卜月娥的回答触动了。
她暗暗地告诫自己：卜月娥不像一般的农村姑娘，不能随便乱问，不宜问些没有水平或者“太露”的问题。
但是，经过反复考虑，她还是问：“你们夫妻之间虽然恩恩爱爱，但年龄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难道生理上的差异能被感情消除吗？尤其是在，那方面，你是否有满足感？”
卜月娥笑一下，很有把握地说：“我料定你会问这类问题的，这方面的问题属于个人隐私，我可以不回答你；但考虑到你喊他叔叔，又是年轻的女作家，我如实地告诉你：我虽然没有强烈的要求，但每次都感到很满足。”
卜月娥用肯定的谎言，不仅堵住了农艳的嘴，而且也堵住了她在这方面的思路。从那以后，农艳再也没有提出类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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