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卜月娥对农世通说：
“我的妈咧！以前只听讲张运说话粗鲁，啥话都敢讲，这回我可见识了。她把那几个女人骂得狗血喷头，凡是男人们带出来的脏话，她一句也没丢，什么……什么……我都感到一阵阵脸热。
“最后她又训斥她们：‘平时看你几个还算聪明，遇到这事咋就混蛋了呢？你们还认为月娥是老卜家的人吗？不是了！就像你们现在不是娘家的人一样，她已经是农世通的老婆、是老农家的人了。
“知道农世通是啥人吗？我跟你们讲：他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白虎星’；你们的胆子也真大，竟敢往老虎身上捅！我看你们是老鼠找猫谈恋爱——玩命！”
农世通笑了起来，摇着头说：“哎呀！真是没想到，我回到故乡才一年多，竟被你们塑造成神仙了。太可笑了，简旨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卜月娥微笑着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神仙。”
农世通止住笑声说：“你也这么认为，就不怕这只‘白老虎’吃了你？”
“不怕！我就希望你吃了我。”卜月娥说，“希望你把我吞进去，化成你的血，长成你的肉，变成你的……”
然后，她就猛地一下扑倒在他怀里。
农世通问：“张运那么凶，那几个女人没反驳？”
卜月娥说：“谁敢！一个个都像瘟鸡，耷拉着头不吭气。”
“金桃和银杏也不敢说话？”
“她俩根本没进屋。门响时我听到金桃说：‘你进去跟她们讲讲，让月娥回去就是了，俺俩就不进去了。’那两个女人又辣又奸，始终没露面。”
农世通又叹口气说：“这次让你娘儿俩受惊了，都怪我，当时你害怕吗？”
卜月娥说：“刚进屋的时候看到妈的两眼发直，我真有点儿害怕。听妈说过话以后一点也不怕了，知道妈也是被她们骗去的，气得我两眼直冒金花，真想把她几个都杀了；特别是那个‘小婊子’，平时我就恨她。”
农世通扶起卜月娥，两手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你在善良、温柔之下还藏着杀机，是什么力量使你这样勇敢？”
“是，爱情吧！你说呢？”卜月娥的脸上荡漾着幸福，又说，“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也听人家讲过，说‘爱情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我不以为然。现在有体会了：我对你的爱就好比山涧中倾泄下来的洪水，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即便是冲不垮、漫不过的巨石大坝，它也会从石缝中迸发出来。”
“噢！爱情，有这么大的力量？”农世通说，“过去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在又有人说‘爱情的有效期只有两年半’，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卜月娥说：“这种说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它是对那些‘一见锺情’或者‘双方合意’的普通爱情而言，真挚的、有一定基础的爱情是不会这样‘短命’的，比如你和丹秀姐的爱情就不是这样，更不用说俺俩之间的爱情了。”
农世通甜美地笑一下说：“俺俩之间的爱情……”
“俺俩之间的爱情和一般的爱情不同。”卜月娥抢过来说，“俺们的爱情不但以‘救命之恩’为前提，而且还有‘生死与共’做基础；普通的爱情只是‘情爱’，俺俩的爱情是‘恩爱’，你说，它怎么能和一般的爱情相同呢？所以，俺俩的爱情是长效的、永恒的，它的效力一定会与我们的生命共存。”
农世通甜美的笑容消失了，轻叹一声说：
“月娥啊！你不要把期望值定得太高，也不要对我太痴心、太迷信了，我不是神，也不是仙，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的缺点、毛病、坏脾气也不少。人家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当前你是看不出我的坏处来，甚至把缺点也看成是优点，所以就认为我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老人。
“你也不要把我们之间的爱情想得多么神圣，多么与众一同。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旦长期在一起生活，夫妻之间不可能一点矛盾不发生；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年龄差距大的夫妻之间，客观上就存在着矛盾，所以，你也要有思想准备。”
卜月娥认真地说：
“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反复想过：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嘛！你不是说‘不承认矛盾的人是不懂科学的人’吗？关键是看如何处理矛盾。有人说‘一山难存二虎，即使是雌雄各一，也有争食的时候’嘛！
“我想好了：俺俩既不做‘一山二虎’，也不学并肩生长的双木。你看过《刘三姐》那部电影吧！‘山中只有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你就是山中的一棵参天大树，我就是附在树干上的一棵青藤，顺你而生，顺你而长，永远不和你发生矛盾。伯，你说行吗？”
农世通抬起头来说：“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会尽其所有，让‘青藤’月月常青、年年茂盛；让你……”
卜月娥突然抱住他的头疯狂了一阵，然后说：“今天这件事儿你不要难过，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我听你的话，不和她们计较，‘只当开个过了点儿火的玩笑’。可我妈被她们吓得不轻，我拉她出门回家的时候，她哆嗦了一路子，到家还没停止呢！”
农世通说：“你抽时间多回去陪陪她，劝劝她，跟她讲清道理，解除恐惧感就好了。有机会我和老陈说说，让他多安慰安慰你妈。”
“你不能亲自去安慰安慰她吗？”卜月娥说。
“我……”农世通欲说又止。
卜月娥看他欲说又止，像哄孩子似的说：“你是怕丈母娘还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妈对你……唉，哪个丈母娘不疼女婿！”
农世通笑笑：“说怕，也怕；说不好意思，也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
“可笑！你还怕我妈？她有什么可怕的？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怕。一是怕她，再叫我‘大哥’；二是，怕她受局促。”农世通说，“当然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比我还小。不过，我也打算挤时间去帮她宽宽心。”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卜月娥严肃地说：“伯，你说这件事儿，就是金桃、银杏她们几个妇女干的吗？”
农世通摇摇头说：“不可能，肯定有男人插手，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个人。”
“我大伯会不会……”卜月娥犹豫地说，“他找过我妈和我哥，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肯定窝着气。”
农世通说：“虽然不能肯定这主意就是他亲自出的，但他可能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对咱俩的事儿最为恼火。”
卜月娥“唉”的一声叹了口长气，然后说：
“其实，我对大伯最亲，他也确实很疼我。小时候我常到他家去玩，只要大伯在家，他总是抱起我来，亲我，和我说话，直到大妈对他翻白眼或发脾气，他才很不情愿地把我放下。
“记得刚上小学那年，有一次我背着书包跟贵英一起进了他家的门，大伯蹲下来亲我，说‘娥子，把书包放下，在这吃饭，啊！’
“大妈从厨房出来了，二话没说，就把书包套在我头上，然后推我出门，说‘你又来这弄啥？快回家吧！你妈等你吃饭呢！’
“有时候，大伯还背着大妈给我东西吃；我上学的时候他还偷偷地给过我零钱，后来……
“唉！现在，大伯肯定是恨透我了。”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
“不光是恨，也有爱，恨是因爱而生。”农世通说，“正因为他疼爱你，所以才恼恨你。你说，为什么那个称‘嫂子’的人要打你，其他人抱住她不让打？”
“这……”卜月娥呆呆地看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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