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卜月娥来到南荒岗子，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到这个使人胆怯的地方。说来也怪，自从她在这里举手宣誓，特别是那天晚上与农世通一齐跪下对着坟墓磕头以后，不但消除了原来对这个地方的恐惧感，而且还产生了亲切感。
她想：没见过面的“公婆”一定很喜欢我。
卜月娥在荒岗子上转了一个圈，最后来到那座“合墓”的坟前喃喃自语：两位老人家，您们的儿子为了开发这片荒地，要在这里修建猪圈，不能为您们留下地盘了，请二老搬一次家。这并非您儿子不孝顺，实在是无法照顾您们了，请原谅。
她心有所思地往回走，刚到小学校，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跑到她面前焦急地说：“姐，快！二大娘受伤了，让你赶快回家去。”
卜月娥跟着小女孩子拼命往前跑，刚跑到巷子口，小女孩又说：“二大娘不在你家，在俺家。”
卜月娥跟在她后边不解地问：“咋会在你家？”
小女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跑，边跑边说：“你去了就知道。”
到了门口，小女孩子推开门说：“你进去吧，二大娘就在屋里。”
卜月娥进屋一看，心中顿时生疑：灯光下，石道梅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旁边坐着几个中、青年妇女围着她，各个都是难看的脸色。
她顾不得观察其它情况，急忙走到石道梅面前说：“妈，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石道梅见女儿来到，泪流满面地哽咽着说：“月娥啊，你回心转意吧！不要嫁给，农世通了，他比你大得太多，将来你得守多少年的寡呀！”
卜月娥知道上当了。她要去拉母亲，却被两个婶子拦住了。她扭头找那个女孩子，早已不见踪影。她要出去，晚了，门已被插上，一个婶子还靠在门上。
“你们想干啥？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办见不得人的事情？开门！让我和妈回家！”卜月娥怒气冲冲地说，“是谁出的这个鬼主意？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你们知道不知道？快开门让我们出去！”
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喘气的声音。
卜月娥气愤地瞪着其他几个人，厉声道：“你们搞什么名堂？要私设公堂？私开监狱？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懂不懂？快放我出去！”
她拉起石道梅走到门口，使劲开门，不成功。
“月娥，你出不去，门从外面锁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婶子说。
卜月娥踢了几下门，转过脸来嚎叫：“这是谁出的坏主意？到底想干啥？”
然后她就气愤地坐下了。
“月娥呀！俺们来劝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听信农老头子的花言巧语。他为啥不找柯兰菊，也不找季霞，单单找你？那是因为你年轻、漂亮，他当然想玩弄你了。”
“放屁！”卜月娥突然站起来，“农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好歹，俺们劝你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老卜家的脸面、为了你好吗？”又一个婶子说。
“为了老卜家的脸面？”卜月娥反驳，“老卜家的闺女哪个不找对象？哪个不嫁人？她们找对象嫁人都不丢脸面，为啥到我找对象就丢老卜家的脸面？”
“是呀！你说这是为啥？为啥你的那些同族姑姑、姐姐们出嫁时，老卜家的人都欢欢喜喜，而你找对象就出面阻拦呢？这不是明摆着吗？因为你不应该和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搞对象，这是丢人现眼的事，这是往卜家人的脸上抹黑，这是让老卜家的人出门抬不起头来，这是……”
“你这是哪辈子的歪理？六十多岁的人就不能找？非要找个二十多岁的？国家有这个规定吗？我嫁人是我个人的事，不是你们大家的事；我不嫌他年纪大，我愿意跟他过，碍着你们啥事？你们这不是无事生非吗？找个年纪大的丈夫就那么丢人？就让你们抬不起头来？你们不知道卜家祖上有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嫁给六十多岁的财主刘偏头吗？这近百年来，老卜家哪个人出去抬不起头了？老卜家的人……”
卜月娥气坏了，连她们家族“不光彩的历史”都亮了出来。
“月娥呀！你也别发火，嫂子比你大不了几岁，希望你能听听我的意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说，“女人活着为了啥？不就是生儿育女、吃喝玩乐吗？你找个那么大的老头子，虽然他的钱财多，生活条件好，可能也很疼爱你；但是，总会有使你痛苦的地方，比如说，你一个青春女孩儿，整天陪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一天两天觉不出啥来，时间长了你咋能受得了？何必要忍受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呢？当然了，他救过你，你感恩是对的，也可以作点儿牺牲，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也无所谓，但你要终生报答他就使人不可思议了。”
“有啥不可思议的？”卜月娥气愤地说，“我……”
“你别急，让我把话讲完。”少妇用手势打断卜月娥的话，接着说，“你不要口口声声说他救过你的命，那是牵强附会、夸大其词。不就三个小痞子吗？你也不是十岁八岁，二十多岁的大闺女，三个小子能要了你的命？如果农老头子不下车，你不但丢不了命，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定的好处呢！对你有啥妨碍？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儿！月娥，你觉得嫂子讲得有没有道理？”
卜月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个少妇，咬牙切齿地说：
“有‘道理’！不但有‘道理’，而且你还有‘实践’！你不就是按照这条‘道理’活着吗？现在我才明白：你轮流在几个男人之间求欢，就是为了摆脱‘难以忍受的痛苦’；为了吃喝玩乐，你可以坐台，可以‘接客’，也可以进拘留所。
“但有一条我还不懂：既然你活着是为了生儿育女，那为啥要一个接一个的去刮宫、去流产呢？那不也是你的儿女吗？
“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你那种对生命的态度我不敢苟同。你为了享受，任何耻辱都不在乎，我不行，我是宁死不屈，宁丢命不受辱！当时如果是你话，根本用不着别人去救，别说三个小痞子，就是十个八个你也不在乎，而且得到的‘好处’会更多。可我卜月娥做不到这一点——我下决心与他们拼命。
“哼！你也有脸来劝说我？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不觉得你给娘、婆二家丢人吗？当然了，现在你还不是卜家族里合法的媳妇，所以，我劝你不要恬不知耻地称作嫂子；你不怕丢人，我还嫌寒碜呢！你枉生一副贱皮囊，一点人味都没有，臭婊子！浪货！”
“你……”少妇气得脸发白，要动手打卜月娥，几个中年女人同时“嗳！”了一声，一个婶子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卜月娥趁机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少妇正要还手，却被几个女人抱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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