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学新正和老伴儿生气呢！
为啥？就是为农世通和卜月娥搞对象的事情。
卜学新从外面听到消息后，当时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震惊，气愤，恼怒，羞愧，心疼。
他咋也想不到农世通会干出这种事来：一个老棺材瓤子要娶人家的黄花闺女，这和旧社会的老财主霸占少女有啥两样？
月娥呀月娥，难道你疯了吗？咋能和他在一起？你，你算是给俺老卜家的人丢尽了脸，早知道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让你爸活埋了你！
卜学新真的是痛心疾首、无脸见人，就好像让老卜家的闺女们都不穿衣服上大街似的，难堪，耻辱，无地自容。这事如果出在别人身上说不定还好一点儿，单单出在卜月娥身上，这不仅使他颜面上过不去，而且内心深处也隐隐作疼。
如果说卜月娥有救命恩人的话，这个堂伯卜学新可算是第一个。
当年，他跟着卜月涛疾步赶到现场，痛斥卜学仁并把他打走之后，立即从土坑里把刚满月的侄女抱起来搂在怀里，然后就急急忙忙送给了堂弟媳妇。
石道梅泪水满面地接过女儿，捧起来亲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卜学新，说大哥，你把这孩子抱回去吧，就当是喂着一条小狗，在家里她迟早是要丢命的。
当时，卜学新啥也没想就从石道梅手里接过卜月娥，也捧起来亲了亲。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孩子递了回去，说你先护着她，等我和你嫂子商量商量再说，如果她同意的话……
柯兰桂坚决不同意，还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对我讲实话，这丫头是不是你的种？她要真是你的亲骨肉，我就领着，否则，没门儿！
卜学新气得直摇头：你，你胡说啥！你也是有孩子的母亲，咋能这样狠心，就看着他把这条小生命毁掉？
柯兰桂白眼瞪着丈夫说：他敢！明儿我去，我看他还想不想活了；不就是罚一百块钱吗？你替他交上就是了。
果真，柯兰桂当着石道梅的面把卜学仁没头没脸地臭骂一顿，说你也几十岁的人了，还在大队里混了几年，你就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我对你讲：小月娥要是有个好歹，我第一个去政府告你！
至此，这起谋杀未遂的命案就这样“私了”了。
卜学仁虽然不敢再对卜月娥下毒手，但还是把她当作“异己”。直到“无事生非”的张运多次在公开场合承认并检讨自己是“瞎说”、“开玩笑过火”之后，才算洗清了卜学新与石道梅的冤枉。
对于这件事，卜学仁虽然在外面从不提起，但在家里扔把这事儿当作老婆的一大“罪状”，想起来就把她绑起来“清洗清洗”。
石道梅有冤没处喊，有苦没处诉，只好忍着痛苦流泪，有时甚至还流点鲜血。
柯兰桂虽然没有“听风就是雨”，但多少也还是有点“醋意”；她虽然信任丈夫，也知道石道梅没有那个胆儿，但她还是恨张运，骂她“那女人说话像拉稀，出气都有嗅味！”当然了，有时也在她的头脑中冒出“苍蝇不叮无孔蛋”的想法。
卜学新喜欢这个侄女，虽然不是因为人们的流言蜚语，但它是诱因，更主要的还是卜月娥的乖巧和对他的亲近。虽然她不是他的种，却也连着他的心。正像他老伴儿柯兰桂所说，他疼爱月娥胜过疼爱他的两个儿子。
现在，卜月娥要嫁给比她大四十多岁的农世通，你说，他卜学新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
卜学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家的，进门后就让老伴儿立即去大院把孙女卜贵英找回来。
柯兰桂问有啥事这样着急？他说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弄啥？
柯兰桂看见丈夫脸色铁青，知道他的“驴脾气”又犯了，也不和他顶，就去大院找卜贵英。
卜贵英问奶奶：“爷爷找我什么事儿？”
奶奶就把情况对她讲了。
她又问：“你知道农舅爷和月娥的事了吗？”
柯兰桂点点头说：“你姨奶对我讲了。”
卜贵英还问：“这事你跟爷爷讲了吗？”
奶奶摇摇头说：“没有，你姨奶说先不对他讲。”
卜贵英点点头说：“爷爷找我肯定是为这事儿。”
卜贵英领着奶奶出了大院往家走，进门就看见爷爷气乎乎地坐在椅子上。
她想了想说：“爷爷，你找我有啥事？”
“你坐下，我问你。”卜学新铁青着脸看着卜贵英，难以启齿似地说，“农世通，他是不是和月娥……”
卜贵英没急着回答，扭头看着奶奶。
卜学新火气很大地嚷：“看她弄啥？我问你！没问她！”
“爷爷，你管这事干啥？婚姻自由，父母都不能包办，你能管得了吗？再说了，人家双方自愿，合理合法……”
卜贵英还没说完，卜学新“蹭”地一下站起来，扯着嗓子叫开了：“合啥理？合啥法？六十多岁的人去糟蹋人家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还有没有道德和良心！他……我……”
卜贵英看爷爷好像气糊涂了，有理也不敢再辨了，只好默默地坐着，任凭爷爷责怪、谩骂农世通。
老头子气冲斗牛地嚷了一阵，然后对卜贵英下命令：“你赶快回去把行李搬回来，不要再到大院去了，要离开那个老不正经，离开那个老色鬼，离那个老混蛋远远的，俺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柯兰桂不干了：“你不要骂世通，这件事全怪你侄女，若不是她……”
卜贵英见爷爷和奶奶吵了起来，就乘机溜出门去搬救兵，直到柯兰菊和季霞来到之后，老俩口才停火。
季霞说：“大姐夫，你为这事儿生气上火值得吗？应该吗？过去你当队长的时候给沟西季家处理这种事儿，你讲婚姻法不也头头是道吗？怎么现在都忘了呢？你说他们哪点儿不合理？哪点儿不合法？你就认为他俩年龄差距大，辈份不符是吗？这两项婚姻法上有规定吗？我说你是越老越糊涂，没事儿找事儿，你想背上个‘破坏婚姻自由’的罪名？”
一串机关枪似的言语，卜学新蔫了：他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季霞看他的明火被压下去了，就改变了腔调，一阵好言相劝：“你不能凭着一时地气愤就让贵英搬回来，你这样做会产生啥样的影响？这不是留茬子给人家掰吗？农世通和月娥搞对象，与贵英有啥关系？”
“他老糊涂了！”柯兰桂插上一句。
季霞又说：“大姐夫，你不能只凭一时一事的不满就全盘否定农世通的人格，他是那种‘老不正经’的人吗？‘老色鬼’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合适吗？别说他对小孩子们，就是与我们，他也没说过一句不尊重对方的话呀！”
后来，柯兰菊又说了一阵子，卜学新总算是点了头。表面上不说什么了，可他内心还是愤愤不平。
在憎恨农世通的同时，他也暗暗地骂卜学仁：不知你死到哪去了，老婆不管，孩子你也不管吗？不行，我得让卜月涛把他找回来。
卜月涛这几天也像霜打的嫩黄瓜——蔫巴几的。
以前，听他老婆唐彩萌吹过枕头风，说“农世通有可能要成为你妹夫”，当时他还在老婆的身上拧了一把。
唐彩萌说：你别不相信，弄不好是真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唐彩萌察觉这个苗头之后，开始也不理解卜月娥：相差几十岁呀！就算你俩的寿命一样长，你也得守40年的寡呀！人一辈子有几个40年？婚姻是闹着玩的吗？这是终生大事，终生大事不考虑终身，考虑啥？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个角度想的。他的人品再好，钱财再多，你也不能……
反过来她又想，是呀！也有一定的道理：先过上舒心的日子，他死了以后再找一个就是了；只要条件好，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女人要找个合适的男人还不容易吗？还是她年轻啊，想得开。
唐彩萌不光是在心里琢磨，同时还把她的“理论”和卜月娥成家之后与自己家的关系都一点一滴地往丈夫头脑中灌。就这样，卜月涛也跟着老婆婆慢慢地转弯子，虽然还不情愿妹妹这样做，但已经没有誓不两立的情绪了。
农世通到他家过年的时候，唐彩萌又跟他说：“怎么样？你看见了吧？月娥的神态和举止像对待‘干爹’吗？俨然一对夫妻。”
卜月涛没反对老婆的说法，只是叹了口气，算表示默认了。
卜月娥向家人公布自己的选择后说：“请哥、嫂原谅，我誓死不改变主意，活着是农伯的人，死了是农伯的鬼；我决心跟他活在一起，死在一起，烂在一起；别说十年八，就是能在一起三年五年，那怕是一年半载，我也不后悔。”
做为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卜月涛还能说什么呢？他能把妹妹怎么样？毕竟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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