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候，曲天芝去商场购物路过区政府门前的绿草地时，一男一女两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男人四十几岁，女的三十几岁。那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一根黄橙橙的东西给曲天芝看，说是金条，那个女人说“老娘住院急需用钱”。要曲天芝帮忙把金条换成现金，曲天芝虽然尖酸刻薄，那是对天兆，对外人，特别是老人或病人是蛮有同情心的，老娘有病住院，慈悲心蠕动，心想，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于病危总比谋财害命好，是行善积德的事，管它是”浮屠”还是”浮肿”买根便宜金条也合情合理，不偷不抢，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当时曲天芝身上只有一千多块钱，离一万元差了许都，曲天芝咬牙跺脚把所有的现金加上耳坠，戒指，项链摘下来给那两个人换来这根金条。回到家时才醒悟，急用现金的人怎么会用金条换首饰？回头去找那两个人时早已没了踪影，曲天芝大呼受骗。
“金条”放在茶几上，曲天芝已经磨掉了那层表皮，露出了乌黑的质地，是块铅锭。用曲天芝的话说“当时掂量过，挺重的”天兆道“重的不都是金子”。像穿着华丽的外衣说着满嘴过年话的人一样，肉里装的是肮脏和丑陋。天兆劝曲天芝别上火，去了旧的买新的。曲天芝仍然喋喋不休地埋怨天兆“你要是能赚钱，我能图上这点小便宜吗？”无能和无钱像两把利剑直刺在天兆心窝上。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天兆想“被骗的是刀俎，自己是鱼肉，家庭，钱是衡量夫妻地位的天平，有几位人妻视丈夫的天平翘起，把丈夫的地位摆在金钱之上呢”？天兆把屈辱、无能将自己紧紧地裹在线毯里。夜，不欢而眠。
可怜的女人：一旦步入婚姻的殿堂，在殿堂下筑起栖身的巢穴，同时也卷进了追求金钱的漩涡，爱和金钱在漩涡中翻滚厮杀，血淋淋惨不忍睹，不是不爱你，只是更爱钱，有钱的男人总能驾轻就熟的被爱。
爱：拿钱来，没钱还谈什么爱，傻小子。
叶兆基把自己尘封数月的“奔驰S500”缓缓地挪出车库开上大路，车向Y区政府办公大楼驰去。
叶兆基和廖书记一同走进电梯，叶兆基心想“他妈的这小子可能也是一宿没睡，吃不准干些啥勾当，否则怎么会这样子，跟自己打埋伏？”两个人在电梯里谁也不出声，眼睛告诉了对方的一切：你小子是一脸的倒霉相，八成要贪事。走进廖书记办公室时，叶兆基动了下手机。
廖书记的办公室是叶兆基花费了很多心思特别装修的，豪华、气派，在Y区乃至在江城市都独一无二，里外大套间两百多平，仅卫生间四十四平，装修费八十八万。集住宿、办公、排泄为一条龙的服务区，所用器具都是进口超现代化，用叶兆基的话说“十年也不落后”总统套房也为之逊色，值得一提的是廖书记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廖书记亲笔书法字画七律自勉、笔走龙蛇的狂草，苍劲有力，潇洒飘逸，字体颇像南宋岳飞临摹诸葛亮《前出师表》豪迈大气。诗曰：
何期吾辈入新宫
尤记儿时垄上行
三亩薄田渡日月
粗茶淡饭填腹胸
山坳跃出斑斓气
澜底飞来搅海龙
身居庙堂想庶民
心中常亮警示灯
懂诗的人读来赞为好诗，寓意亢长，明快简洁，颇有吾日三省吾身清廉之雅气，人如其诗，诗映其人，如诗、如字，同僚，下属懂与不懂，通与不通，看与不看，只喊一个字“好”。如一个光腚皇上在众目睽睽下大臣们在夸他的新衣。好诗好字地夸了几年叶兆基已是江郎才尽，再多夸一句都害臊的要死，白抓挠肝地不敢造次，终于等到虔诚的教徒廖书记欣赏完自己的大作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阿门。廖书记喝口叶兆基早已泡好的陈年“普洱”，吸了口苏烟道“有事吗”？
“听说市纪委来人查那几项大工程了，是吗”叶兆基急切的问
“娘西皮，是，说写完报告再告诉我们”廖书记说
叶兆基猴急的道“廖书记，等写完报告就晚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廖书记双眉紧锁道“我们？什么意思”。
叶兆基张口结舌，话在嘴里打转。内心道“狗娘养的，真他妈的能装孙子，给你那一千多万不就是从这几项大工程中挪腾出来的吗”！死了老婆娶小姘乐的嘴都合不上地收了钱，要出事了脸像哭丧一样不认账，想的容易，于是，叶兆基还是压下怒气温和地道“廖书记，有事我可以承担，你也得帮我呀，真要出事对谁都不好”。
“你出事，别人有什么不好的，谁的责任谁承担”廖书记说：
说的是哪的话，叶兆基心想“这忍属他妈养汉老婆的，提起裤子不认账了，你不认账老子笔笔有账，老子死也得抓你垫背”叶兆基被廖书记的话气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叫嚷道“给你那一千多万就是这几个大工程的钱，你太健忘了，一千多万你得承担”。叶兆基的喊声在大会楼里回响。
廖书记被叶兆基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他没想叶兆基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你小子长本事了，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跟孙子似的求自己帮你升官，管工程项目，指风流屁股，安慰你老婆大脑区政府的时候了，廖书记的确有大将风度，仍不急不躁道：啊，你说的那一千多万呐，那是给上市公司张总借的流动资金，至于你是从哪弄的我不感兴趣，张总马上就还上了，廖书记说的轻松，平静的如一泓清水甘甜带着苦涩。
这说的还是他妈人话吗？办的是人事吗？叶兆基在心里一连骂了十几个他妈的，嘴上还是温文尔雅道“你不仁，我不义，现在就去自首”。
“那好哇”廖书记波澜不惊道“坦白从宽，行法机关会考虑自首情节量刑时能少判几年”。叶兆基嘴唇发紫，浑身如筛米的抖，伴君如伴虎，人情薄如沙，人情，这哪还他妈的有人情味！他掏出手机，把音量放到最大道“廖书记，你刚才说的话全录在这里”叶兆基举着手机给廖书记看，手机里播放着进屋后两个人的对话，廖书记心里骂道“娘西皮，偷录我的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知道叶兆基攻于心计，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谨慎到这地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自己的独白。几句独白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手脚锁上铁镣送进四面高墙的监狱。
廖书记平生最怕有人背后打黑枪，怕啥来啥，那乌黑的枪口仿佛顶在脑后，冷风嗖嗖的，只要叶兆基走出房门，等于脑后的枪瞬时打响，他仿佛觉得身体冰冷，听到死亡前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肢体由冰冷逐渐变得僵硬。
廖书记和叶兆基有共同之处，追逐权利，酷爱金钱，攻于心计，贪婪女色。叶兆基的特点是朝前看，一直显露着向上攀爬的野心，对属下和同僚不屑一顾。而廖书记与叶兆基不同的是，他习惯朝后看，剑走偏锋，危险永远来自于身后，警惕那些阿谀奉承、唯命是从的人。奉承于狼烟四起江山易主，是从在卧薪尝胆翘曲惶惶的生命，所以他对这些人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于是，叶兆基每次给他钱，他都清楚地记下时间，地点，钞票的张数，甚至是钞票的号码都记得清清楚楚，之后计划好退路，筑起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屏障。千年的狐狸掉入陷阱，面对生死，博是最佳的选择，人生能有几次博，不博就只有灭亡，灭亡不属于自己。他把恐惧，脆弱化作彪悍抓狂。也不知怎么来到叶兆基身边，猝不及防地把叶兆基拿着手机的手扣住，另一只手去夺手机。叶兆基做梦也没想到廖书记会动粗，会有失谦谦君子风度的动作。叶兆基哪里肯轻易的让他把手机抢走，保住手机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生命，两个人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世界里展开了生与死的抢夺。抢的，死活都要抢到。保的，死活都要保住不能被抢走。难分难解，正准备大打出手时，门外“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雕塑般地停在那儿，胳膊缠在一起，腿在一块别着，脸贴着脸弓着身子同时朝门那边看，又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狼狈相。“谁”廖书记问。无声！廖书记先松开了手，叶兆基忙去把门拉开“噢，张---张大爷你怎么在这儿呢？”
张大爷是清洁工，掏下水道的那个老张头，他每天提前一小时到大楼打扫卫生，今天和往日一样走上九层楼梯时听廖书记屋里有嚷叫声。他把扫帚倚在门框上想从门缝里窥视究竟，连水都泼不进去的门与框哪能让他那混浊的目光直射，好在耳朵和眼睛都在按部就班地各有责任，分工明确。大楼里所有人都叫的老张头被叶兆基该换了尊称的张大爷平时的老张头把耳朵贴在了凉爽的门框上，顿时里边传出来的声音即清楚又让他清醒“一千多万，广场绿地，土地，大楼，凤尾河，自首，判刑”狗日的，全让你们贪了，为了钱，愚人也会急中生智，敲龟孙子一竹竿。老张头该换尊称的张大爷飞起一脚把手中的扫帚踢飞，重重的砸在门上。
“张大爷，您别走，屋里坐”叶兆基道。
“我没想走”老张头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进屋坐在了廖书记的沙发上。
廖书记急忙递过来“软中华”叶兆基把陈年普洱倒上，老张头抽着软中华，喝着陈年普洱心里那个乐啊，我老张头也有享受局级领导待遇的时候，人那，不知什么时候身价就能由贱变贵，他用上下两颗黑黄搭配的门牙叼着烟，心里的竹竿力度趋于轻重，既不能敲轻，也不能敲死，目的是敲出钱来，至于多少敲着看。叶兆基和廖书记在老张头面前看着这个土老帽在等级悬殊的位置上装蒜，一种被扯住蛋的疼痛，有什么办法，命在人家手里攥着，能当孙子才是真正的大爷，忍。
叶兆基道“张大爷都听见什么了”
“什么都听到了，补偿款、土地款，大楼资金，凤尾河总有一千多万吧”。老张头慢悠悠的说道。廖书记心想，这回算是完了，老张头知道就等于全Y区的人都知道了，上访人要是知道了不用蘸酌料就得把自己吞了，他道“我拿的那些钱是为了公司发展生产，您听错了”。
“那好哇，我去报告上级奖励你”老张头起身要走。
你要走出这房间，我就得走进牢房，廖书记说道“张大爷，你打算怎么办，咱们直截了当”
俗话说“见面分一半，三一三十一”老张头狮子大开口道。
“太多了”
“你说多少”老张头话里带着让步道。
“五十万，不少了，给你现金”廖书记道
“一百万，少一个子也不谈”老张头坚持道
“就一百万，明天下午来拿钱，不许对任何人说，从今以后就没这回事”叶兆基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张头带着光辉灿烂的脸走出了廖书记的办公室，回头补充道“明天下午三点拿不到钱，我可去上级给你们送表扬信呐”。
老张头消失在楼道里，屋里留下两张哭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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