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明杰抬起头看看不远处大厦外边安装的巨大液晶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连忙拿起小铁盆，将里面的硬币和零钞一股脑倒进一个随身携带来的塑料袋里，拿起东西转身钻进身后的巷子里。
阴暗的巷子与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各式发光的广告牌，只在路边竖立稀疏的几盏散发出昏黄光芒的路灯。
狭窄的巷子勉强能通过一辆三轮车，随处摆放着装得满满的甚至溢出垃圾的垃圾桶，墙角下四散堆放着一袋袋的垃圾，地上流淌着发臭的潲水，蟑螂在被丢弃的烂菜叶和被丢弃后已经腐烂的动物内脏上爬动着。
巷子里弥漫着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的怪臭味。
脏、乱、臭，这里是光鲜繁华的都市的阴暗面，城市的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呼呼呼~呼呼呼~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阴暗的巷子里快速跑动着。
扯着肥大又肮脏的衣服，毛明杰喘着粗气，踩着一双旧人字拖在巷子里跑得飞快。
“完蛋了，完蛋了，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看来今天要迟到了，希望那些家伙不要发飙才好！怎么这么不注意忘了时间呢！”
一边低声喃喃，一边循着熟悉的道路使出吃奶的劲跑着，一想到“那些家伙”，毛明杰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这帮家伙绝对是狠角色。
辍学后变得无所事事的毛明杰经常在学校附近到处乱逛，远远地隔着围墙羡慕地看着学校里面穿着校服在操场上追逐玩闹的同学。这时附近的混混老大强哥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强哥，一米八的个头，牛高马大，一头莫西干鸡冠头染成了金黄色，裤子上挂着带着一截铁链，这所小学附近街道的混混老大，在学校乃至附近都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在学校上学时毛明杰曾经有一次亲眼看到过他和他的马仔们在校门口跟本校的几个高年级学生发生冲突。
扭打成一团的混乱人群中，强哥在人群里面很好找，一头显眼的金色鸡冠发，面目狰狞地抓着一根手腕粗的钢管，挥着钢质水管朝一个被他逮住的男同学背上，手臂上狠狠地砸了下去，直到那个男同学满脸鲜血扑倒在水泥地上趴着一动不动，还走上跟前脚尖对着他的小腹狠狠补上了两三脚······
不久后警察终于赶到现场并且将打架的两伙人都带走了，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同学随即被送到医院治疗。
没过几天，强哥跟没事人一样身后跟着几个马仔，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出现。
很快所有学生都知道了强哥的“回归”，都对这个金发瘟神感到更加的畏惧。
心狠手辣，被警察抓走也能很快跟没事人一样回来，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强哥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
毛明杰还读书时，平时远远见到他都是绕道走的。
“那个，强哥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见到自己躲不过去，毛明杰怯怯问道。
“小子，你叫毛明杰是吧。”强哥双手插兜，站在毛明杰跟前俯视着他问道。
“嗯!”毛明杰知道学校里面有很多不良都是强哥的跟班，撒谎是没用的，说不定会被揍得更惨，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给你介绍一个来钱容易的工作，每天光坐着啥都不用做就行了，一天两百，当天就可以结算，你干不干？”
听到强哥的话后毛明杰十分惊讶，强哥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他居然还会介绍别人工作！混混老大什么时候从良了？
不过他说的工作对毛明杰很有诱惑，像他这样的小孩是没人愿意招工的，犹豫了一会之后毛明杰抬头看着强哥的脸小心地问道：“真的只是每天坐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行了，每天都有两百块？”
“呵呵，小子，强哥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要不是看到你很可怜，我才不会给你介绍这个活，你不想干拉到，想干这活的人多了去了，说吧！到底是干还是不干一句话！”强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行，这工作我干了！谢谢强哥”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毛明杰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走，跟我去一个地方，去拿你上班时的“工作服”。”强哥见毛明杰答应之后转身就走，毛明杰连忙跟了上去。
··········
每天干坐在街角当乞丐，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很难受，毛明杰有点郁闷了，完全不明白强哥让自己天天干坐在这角落到底是什么意思？
每天啥都不用做，只要扮乞丐就能挣两百块，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天天在工地累死累活，每天也只有一百多的血汗钱。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在“上班”几天后，从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消退后毛明杰就觉得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首先就是强哥了，像他这样一个十足十的“烂仔”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好人了！还有就是这份匪夷所思的工作，让他心里有股不踏实的感觉。
通过一番仔细观察，毛明杰发现有一些人一两天就会“施舍”给他几张一元纸钞，这十分的可疑，于是毛明杰偷偷翻开钞票，看看里面隐藏有什么玄机，通过仔细对比他发现这些人每次不管丢给他多少张钱，里面一定夹杂着一张钞票上写着：货：三颗，茅坑，周X，XX日XX时碰面等字眼。
毛明杰猜测强哥他们肯定是做什么非法买卖，“三颗”等应该是他们交易的物件数目，“茅坑”等应该是交易地点的暗号，而“周X，XX日XX时碰面”就是他们约定的时间了，自己应该就是他们交易的中间人了。
从注意到这一些“好心人”经常往铁盆里投纸钞后，毛明杰心里就莫名的不安起来，尤其是发现那些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看，瘦削、面无血色、眼神稍微暗淡是大部分人的特征时，他就觉得很不妙，毛明杰知道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自己十有八九是上贼船了，心里有些恐惧起来。
晃晃头收回飘远的思绪，毛明杰手用力地抓紧了塑料袋，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要怪只怪当初禁不住诱惑，轻易相信强哥，真以为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结果被拐上了贼船。现在如果自己不想干的话强哥绝对会想到自己发现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说不定刚说出要“辞职”，接下来就被他灭口了也不一定。
在想出解决的办法之前，毛明杰决定只能先装做啥也不知道，继续当“乞丐”下去，以后慢慢想办法脱身。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跑了大概有两条街，毛明杰终于来到了约定的一个巷子口。
路灯下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子里一个金色鸡冠头，眉目间带着一丝狠戾之色的男人正坐在驾驶座上不耐烦地抽着烟，一只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不住地用手指敲着车门。
车后座上一个脸色有点惨白的男子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快给老子滚过来，你这王八蛋害老子等了你半个多小时了，你知道不！”
见到毛明杰从巷子里出来，强哥立即对着他吼道。
“对···对不起，强哥，今天我忘了时间了，真的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毛明杰一边将袋子递给强哥，一边小心翼翼说道。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如果以后你要是再敢迟到让我等你，我就打断你的腿，这次扇你一巴掌给你长点记性。记住了！”
接过袋子后，强哥反手在毛明杰脸上扇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警告道。丢下两张钞票后开车离开了。
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毛明杰愤恨地瞪着逐渐驶远融入漆黑巷子的黑色轿车，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由于太过用力都发白了。
呸！
毛明杰对着轿车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呼~
好一会儿后毛明杰深吸一口气，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低头向着一个方向慢慢走着。
在毛明杰离开一会儿后，一辆没打车灯的深绿色的越野车从另一个漆黑的巷子口缓缓驶出。
“周队，我是小张，发现陈强与另一名男子和一个小孩有接触，男子看起来似乎是陈强的上线，那个小孩应该是帮陈强做事的，小孩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越野车副驾驶座上，一个带着无框眼镜，头发梳的很整齐，穿着蓝色衬衣，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男子按着别在衣领上的对讲机麦克风说道。
陈强，就是混混阿强的本名。
“收到，男子和小男孩的身份我们正在匹配你们传回来的图像，通过户籍系统里的资料进行确认，小张你和小叶先回来，由B组接替你们跟踪陈强，你们先休息一下，但是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最近人手比较紧只能幸苦一些了。”耳机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了解，我和小叶现在就回去。”
眼镜男耸耸肩，对坐在驾驶座开车的同僚说到：“周队让我们先休息一下，B组来接我们的班。让我们随时待命。”
呼~
穿着白色衬衫，坐在驾驶座上的另外一名比较年轻的警察重重吁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哎！这跟踪人的活真是累人啊！不能跟丢也不能被发现，脑袋里的一根弦得一直绷得紧紧的。”
咕咕咕~
一放松下来，年轻警察的肚子就叫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安静的车子里面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听见。
这让他感到有点尴尬。
“唉！中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就只啃了一个面包”
“呵呵，干我们警察这一行的就这样了，我比你早两年从警校毕业出来，现在已经习惯了。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晚饭看来不能回家吃了。”
副驾驶座上带着无框眼镜的警察呵呵笑道。
说着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婆，今晚我有任务就不回家吃饭了，什么？哦！晚上也可能回不去了，你跟儿子不用等我早点睡吧！······”
·········
在银都市闹市区的一家高档夜总会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
一个浑身痞气，鸡冠头染成了金黄色的男子走下车来，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一丝狠戾和目空一切的张狂神色。
“第三层开一个贵宾包房，这是赏你的小费”陈强对门口迎上来的男服务生吩咐道，两根手指从钱包里夹出一张钞票递给他。
“谢谢强哥，两位请跟我来！”
服务员熟络地收下小费，满脸堆笑，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哥，我经常来这间夜总会玩，挺不错的，嘿嘿嘿，大哥我跟你说，这里面有特殊服务，只有一些上档次的客人才知道，有几个小姐长得很不错，活儿也挺棒的！”
陈强转过头，满脸堆笑地对着后面一个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脸色有些病态苍白的男子热情介绍道。
“走吧！”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点了点头。
服务员领着两人走过装饰华丽的大厅，乘电梯来到了贵宾包间的楼层。
这家夜总会开设在位于银都市中心商业区的一座大楼里，生意十分火爆，夜总会根据消费的层次分为三个区域，第一层包括舞厅在内，所有客人都可以活动的公共活动区域，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私人包间区域，其中第三层的规格比第二层高级的多，是高档包间。
层次越高，价格也越贵，第三层包间的客人都是一些大富豪和一些身份很高的人。
包间房门关上后，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开口对陈强道：“有人跟踪我们，准确来说是有人跟踪你。”
陈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大哥，你不会搞错了吧！咱们做事这么隐秘，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几个月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心里带着一丝侥幸的期盼，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彻底将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掐灭。
“不会有错的！从我上车之后就感到有人一直在偷窥着我们，呵呵，他们的跟踪水平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说已经是很好了，但是他们跟踪的是我。”
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
嗡嗡嗡
一阵轻微的振翅声响起，一只拇指大小的灰色飞蛾落到他的指尖上，趴在上面用前面两只爪子捋着眼睛。
他一边微笑看着飞蛾，一边慢慢继续说道：“在我这些能干的小可爱面前，他们想要偷偷跟踪我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谓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几个月以来生意已经做开了，树大招风，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一些线索的，你在外面抛头露脸被盯上也是预料之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强哥一眼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听着男子说话的陈强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声问道。
“放心吧！现在警察没有直接冲进来抓我们，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证据。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
男子胸有成竹地说道，言语中透露出一股从容淡定，一点也没有把这些警察放在眼里。
呼~
听到这句话陈强松了口气，大哥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没问题了。随即又担心地问道：“但是大哥现在条子已经盯上我们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不怕警察，但是他还是怕的呀！
“那生意还是继续做下去吗？现在条子手上没有证据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是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如果继续做下去，他们一直这样盯着我们，迟早也会被他们找到证据的！”
陈强不安地说道。
“嗯！”男子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静静思考着，眼睛不停闪烁着，在打算着什么，陈强见他正在想事情，大气也不敢喘地站在一旁，生怕弄出什么声音打扰了他，惹得他恼怒。
“这样吧！你手上还有多少货物？”
过一会儿后男子突然出声问道。
“最近生意越来越好，现在我手头也没多少了，剩下大概一千五百克，过几天就能卖完了。”
陈强连忙回应。
“这些货买完后你暂时消停一段时间，另外，第四街的地下室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那里？”
男子吩咐完陈强后突然问道。
“除了我以外应该没人知道了，等等，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带了那个姓毛的小子去了那里一次，就是刚才跟我们见过面的那个小子，除了他就没其他人知道那个地方了。怎么了大哥？那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最近放了一批比较“特别”的货物在那里，别问我那些货物是什么，这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知道那里对我们很重要就可以了，别多问，该你拿的好处都不会少你的。”
男子淡淡回道，语气有点生硬，显然对于陈强让其他人到那里去有点生气。
“是，我知道了大哥，以后我会注意的，现在警察已经盯上我们了，今晚跟他接头，警察肯定知道他了，那小子又知道那个地下室，万一警察去找他问话，那······”
陈强不由有些担心，从大哥这么谨慎的态度来看，第四街那个地下室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如果毛明杰告诉警察那个地下室的存在，要是万一被警察查出什么来，那可不是打架斗殴的事了，估计够他枪毙好几次了。
“你只要做好我吩咐让你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这个小子不用你管，我来处理就行了。”
男子挥挥手说道。
接着男子对着旁边的空气嘴唇一阵蠕动。
虽然就在桌子对面，但是陈强完全听不见自己老大在对谁说话、说些什么。
脸色苍白的男子说完后包间房门锁发出喀嚓一声轻微的响动，房门打开，然后又迅速关上了。
似乎有什么人出去了，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进出过包厢。
陈强看了看门口方向，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咽了咽口水，转头又看了看坐在对面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男子，把刚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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