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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沧兰 第三十二章:冰雪之忆(1)

小说:暮雨沧兰  作者:暮雨菖兰  回目录  举报

幽暗的林地一眼望不到头,在如此昏暗的树林中穿梭实是极为困难,更何况暮菖兰觉得天香续命露的药力正在缓缓褪去,她明显能感到身体逐渐衰弱,这或许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若非有那神药,浑身是伤的她恐怕连地牢都逃不出来。

和慕容彦云分开已有多时了,不知道他能否成功逃脱......毕竟这一次,他不仅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更是将整个慕容世家的声誉都赌上了,仅仅是为自己这个凡女,彦云啊,你明知我心中有了别人,你又何苦对我这么好,如此恩情,我怎么还得起!

林地四下静悄悄的,余声早已远去,暮菖兰咬着牙四下看了看,慕容彦云要她在户县北郊相见,自己只需要一路向南,可刚才的慌乱之间,自己早已迷失了方向,若妄图用天上的北极星定位,那是枉然,因为今日月光皎洁,实在看不到多少星星。眼见已然迷路,暮菖兰心中慌了神,如今自己迷路,慕容公子又有危险,说不定夜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实乃万分危急之时。

就在暮菖兰百感交集之时,她猛地一脚踩空,而面前正是一个草坡,暮菖兰惊呼了一声后身子便不由自主滚了下去。

这个草坡不算陡,可其间的枝条仍旧让暮菖兰身上多了几道伤口,所幸这里并无荆棘,否则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呜......”暮菖兰躺在草坡下的平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翻过身,随即扶住一棵树站了起来。

四下望去,这里是两片林地,林地之间的间隔正是这个草坡,暮菖兰本以为会就此找到出林的道路,可这时她才绝望地发现这不过是从一片森林到了另一片森林。

“可恶......这可怎么办.......”绝望之下,暮菖兰竟然喊出了声来。

“哼......”

不知何时,空气中传来了这个冷冷的“哼”字,暮菖兰大惊之余连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扭过头去,快得脖子都要扭伤了。不知何时,旁边林地的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女子,白衣翩翩,长发垂膝,秀美绝伦的面容以及充满寒意的蓝眼睛,加上白衣四周那淡淡的银光,实不知是人是仙,亦或是妖是鬼。

“你......你是何人?”暮菖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知对方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你就是那个凡女?那个让彦云朝思暮想,甚至连性命和家族荣耀都不要了的人?”

“你是......”这一刻,暮菖兰忽然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了,秀美的容颜,飘逸的白衣,君临天下的气质,甚至那寒冰般的目光,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拥有这绝世的风华,让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终身难忘。

“慕......慕容门主......”暮菖兰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衣女子秀眉轻扬,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值得彦云这样对你,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慕容门主高高在......在上,自然不......不会将其他人放在......放在眼里......”暮菖兰喘气道。

白衣女子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不过她并未在意暮菖兰的话,而是直接问了句:“你爱彦云吗?”

面对对方这忽如其来的一问,暮菖兰又惊又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的声音很平静,但不怒自威,其中蕴藏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爱”这个字是多么难以回答,问世间,情为何物,自己所爱唯沧行一人,可对他呢?那个唯一给过自己男人关怀的人呢?自己很想说“爱”,但这就意味着背叛沧行,背叛断刃,若说“喜欢”,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现在细细想来,如果在沧行之前先认识彦云,或者沧行还活着,就不会有今天的迷惘了。可真爱......一个是还没来得及爱便死了,另一个是想爱却又不能爱......苍天啊!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见暮菖兰怔怔说不出话来,双目中的情感已翻来覆去变幻了无数次,白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讥讽道:“连敢都不敢,还说什么真爱......彦云为你做了那么多,真是不值得。”

寒光一闪,不知什么时候,一柄长剑稳稳插在了暮菖兰面前,这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钢剑,一看便知是慕容府的上上之作。

“想让我放你走?那可没那么容易。”白衣女子冷冷道。

“慕容门主!”

“多说无益。”

暮菖兰愣住了,她万料不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且不说自己已重伤在身,就算自己完好无损,那也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如今出现这么一条拦路虎,自己实是没有任何胜算,面对如此高贵冷艳的冰雪女王,暮菖兰心中只有渐渐弥散的寒意。

“拔剑。”

对方声音还是静如止水,如风平浪静的湖面,但就这波澜不惊的两个字,却若皇帝圣旨一般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但面对这个白衣女子,这沉重的负担又让自己的右手抬不起来。

但最终,暮菖兰还是颤抖着拔出了地上的长剑,这把剑虽为钢制,但并不沉,至少比断刃轻多了。一想到断刃,暮菖兰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如今一事无成不说,连断刃也弄丢了。

“再伤心也没用。你若是个就此放弃的懦夫,那我也不需要再留你性命了,你这样的蝼蚁根本不配让彦云爱你。”白衣女子轻声道。

就此放弃......自己是否真的该就此放弃了......慕容飞雪,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赢的,根本不可能有胜算,就算是沧行在世,也未必是她对手。如今妹妹走失,断刃遗弃,自己重伤在身,孤身一人对抗断魂门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自己真的很想就此放弃,早赴黄泉与他相见......

“小兰儿,总会有希望的。”可每当自己要绝望的时候,他温柔的声音总会在自己的心扉里久久回荡,在无数人的帮助下,自己才走到今日这一步,而面前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对手......

“为了他们......我要活下去!”

剑光一闪,虽为钢剑,但那耀眼的白虹却如断刃在世,这是暮菖兰拼尽全力的一击。当月光洒下这片静谧的林地时,长剑轻颤,犹如共鸣,在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月光都包绕在了那个腾空而起的身影周围,暮菖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能清晰感受到这月光的力量。

黑云移过,空中的皓月刹那间明亮了许多,更多的月光倾泻而下,穿透层层树叶,照亮了整个树林。便在这月光之中,暮菖兰一剑击出,这一剑不仅为了死去的沧行,也要为正在血战的彦云,更是为了不能就此放弃的自己!剑指处,无论是何人,也无论她有多么强大,赌上武者的信念,赌上光明的未来,这一击都绝不能松手。

此时,月光正化为一点点的力量缓缓融入暮菖兰体内,没想到在这最绝望的时候,在自己此生面对的最强大敌人的时候,这一招终于回来了......钢剑上激荡出的花瓣与天上明亮的皓月,仿佛都在召唤着这惊世骇俗的最后一式,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幻剑诀!”

月光之下,幻影徒生,十余个暮菖兰挺剑刺来,但对面的白衣女子根本不为所动,眼见十余柄长剑齐至,白衣女子竟是简单一侧身,暮菖兰一剑刺空之时心中已是大吃一惊,对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真身,丝毫不被幻影和幻剑所扰。

但见剑光幻影之中,白衣女子几乎是原地不动,只靠侧身、仰头、俯背便躲过了暮菖兰的每一剑,眼见十余剑下来,白衣女子仍旧安如泰山,而暮菖兰却已气喘吁吁。但这时候,幻影所过的地上已留下了一些东西。

白衣女子熟练地躲着对手的每一招,同时她也看到了地上的东西。所谓影过留痕,地上所留下的正是一个圆形的不知名的图案,面对这个图案,白衣女子的嘴角竟若有若无地抽动了一下。

“凝风诀!”

长剑起处,强风混杂着无数花瓣将白衣女子包围在了图案中央,强风如钢刀一般削向正中的敌人。但见此招凌厉,白衣女子冷冷一笑,大袖一挥的同时竟顺着强风腾空而起,但这正是暮菖兰想要的。

“慕容门主,接招吧!飞燕诀!”

刹那间,月光再起,剑刃上的银光化为了耀眼的白虹,如皓月般闪亮的剑刃斩向了同样皓洁如雪的白衣女子。

空中的白衣女子在强风中躲闪着对手的每一剑,剑起处,花瓣四溢,但仍旧稳如泰山的白衣女子脸上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异。

风渐渐弱了,纵然剑刃上月光闪耀,但出剑却越来越僵硬,天香续命露的药力正在褪去。暮菖兰不甘心,不甘心这一切就这么完了......视野之中,那个靓丽的白影越来越模糊,留下的只有深蓝色的天空与正中央不断闪耀的明月。

“这......就是死亡的意味么......”

一口鲜血喷出,她再也刺不出一剑了。她与白影同时从空中落下,白影是那么从容,那么潇洒,而她却如断线的木偶一样径直摔了下来。

一声闷响后,暮菖兰摔在地上不动了,而白衣女子则轻飘飘落在了她的身旁。面对这个已经倒下的女人,白衣女子的脸上并无半点愤怒,相反,她的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表情,有一丝的惊异也有一丝的赞许,甚至还有一丝的悲凉。

空中的花瓣缓缓落下,白衣女子轻轻摊开右手,一片兰花花瓣正落在她的手里,美丽而又散发着轻微的兰香。

“没想到......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白衣女子轻轻叹道。

“灵风!幽风!魅风!藏风!”

“嗖嗖嗖嗖!”

四个黑衣蒙面人齐刷刷出现在白衣女子面前并且单膝跪地。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竟如凭空出现一般,四人武功之高令人匪夷所思。

“大小姐请下令!”四人齐道,同时各自深邃的双目中都闪过一丝精光。

白衣女子略一颔首后背过身去,略微仰头说道:“把这个女子带回慕容府,别让任何人知道。”

“大小姐放心!”

一阵风一样的声音传过,等白衣女子再回过身来时,那四个黑衣人与地上的暮菖兰早已不在了。望着四周深邃的黑暗,白衣女子冷峻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就像刚做了一件令她宽慰的事一样。如今那四人早已带着暮菖兰离去,剩下的事便是收拾这里的残局了。

“彦云......面对那群杂鱼,你可别让我失望了呀......”

白衣女子幽幽一叹,徒步向丛林深处走去。

......

长安,大唐帝都,天子脚下,大牢被劫乃是奇耻大辱,这件事本应天下皆知,但事实却是长安府严密地封锁了消息。除了少数知情人外,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呢。长安府府尹秦万安自是将此事告诉了陆修,但无奈没有拿住刺客,亦无人看见刺客的真面目,加上重病好转的刘晋元不断在向陆修施压,辅以慕容飞雪的旁敲侧击,这件事只得暂时作罢,没有告诉皇上。

对于秦万安,自然是保住了头顶的乌纱帽,刺客堂而皇之冲进长安府大牢从容救走重犯,若被皇上知道岂能不革职查办。对于陆修,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损失。但对于断魂门,则是重大的损失,且不说血影堂十二杀手只剩下一人,浪费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每每想到这里就让夜莺气得牙根发痒。

“到底是什么阻止了你?”吴远寒至今都还没想明白。

“寒冰!”夜莺的回答也是充满了怨恨。

“寒冰?!”吴远寒显然觉得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夜莺一拳砸在墙上,愤怒地说道:“可恶!我没有骗您!就是寒冰!那东西似乎故意阻挡我,而且只阻挡我一个人!其余的杀手和江湖人士都被放了过去。”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就算是妖怪,以你的轻功也能甩掉的呀!”吴远寒惊道。

“可我没有甩掉它......”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你都一筹莫展......”吴远寒更吃惊了。

夜莺轻叹了一口气,回想着那夜如水般变幻莫测的寒冰,自己当时真的是使出浑身解数想用轻功摆脱它,但无论自己怎么跑,自己面前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堵薄薄的冰墙,可以打碎,但打碎后仍旧会重新聚集,它真正的目的正是阻止自己,好让那两人成功逃掉。

“难道......真的是有神灵救他们?”夜莺喃喃道。

“寒冰......”吴远寒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老夫暂时也没想明白,不过老夫会帮你搞清楚的。”

“可恶......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杀她了!”

......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终于到了。在东都洛阳,虽然已有了相当长的预热期,但真正到了这一天时,整个洛阳城还是沸腾了。城中的烟花已然放了起来,从一面,接着从两面,再接着从四面八方,它渲染着天空的繁星,也渲染着人民心中的喜庆。

洛阳城大街上早已人山人海,仿佛每个人滴一滴汗就能下一场大雨,在东西两市放着各式各样的烟花,只见几颗“星星”猛然一飞冲天,随后在天空绽放出了无数小“星星”。

与此同时,大街上的灯会、社火、喝酒、猜谜、放烟花等活动按部就班进行着,因为这元宵节不光是一个“眼睛”的节日,更是一个“嘴巴”的节日。

与外面浓厚的节日气氛相同,慕容府同样张灯结彩,慕容飞雪前些日子委托管家买的各种彩灯全部挂了起来,五颜六色,分外好看。洛阳的权贵们纷纷在白天前来拜访,送上自己的节日问候,但更深一层原因自然是借此机会讨好巴结一下这如日中天的慕容世家。

此时的府中已有不少人上街看灯游玩去了,但在西苑的一栋三层阁楼里,有两个人还久久没有离开。一个俊美的男子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但与他英气逼人的容貌不同的是,他的身子却遍体鳞伤,刀口、箭伤应有尽有,在他旁边的圆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物,一位蓝衣少年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霜凌已经出去了吧?”慕容彦云喃喃道。

“是的,过节嘛,霜凌姐总是开心得不得了。”钟雨说着将一张小药布贴在了慕容彦云左背的伤口上。

钻心的疼痛让慕容彦云剑眉微蹙,咬牙说道:“想不到......这药性质这么烈......真不知道裴大夫从他那药王师父那里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

“公子忍忍吧......这药是裴大夫一手炮制的。”钟雨叹道,随后又补了句:“公子......其实大小姐说得对......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万一......”

“钟雨!”

“唉......”

慕容彦云轻声笑了笑,说道:“钟雨呀,你又可曾明白......”

“不,公子,钟雨明白......”

听到钟雨这黯然的一句话,慕容彦云心中一沉,当初自己夸下海口要将暮菖兰和暮雨惜都带回来,可如今呢?暮菖兰重伤在身,暮雨惜生死不明,这该如何是好!

见慕容彦云的脸色也黯了下去,钟雨心中一痛,也知道他其实比自己更担心暮雨惜的安危。可如今长安风波刚过,若非大小姐和刘大人出手,局面是很难收拾的。如今好不容易将事情平息下来,确实不宜再有更大的行动。

“姐姐呢?”慕容彦云忽然问了句。

“刚才天策府的张将军来找大小姐,肯定是府中有什么事吧,也许天策府的将士们也该过过节了。”钟雨叹道。

“噢......”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这些日子是把她累的够呛,但......”随着话锋的一转,慕容彦云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公子?”

“但她为何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呢......”慕容彦云喃喃道。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一个冰冷而又轻飘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慕容彦云与钟雨均是各自一惊,连忙闪电般扭头向门口望去。果然,一个冰雪般冷厉的白衣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清风拂过她垂膝的秀发,泛起一丝丝黑色的细浪。

“大......大小姐!”钟雨连忙迎了上去。

“姐,您终究还是来了......怎么,张将军已经走了?”慕容彦云轻声一笑。

慕容飞雪略一颔首,权当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后她缓缓走进屋内,冰蓝色的双眼不经意间便移到了桌上那杂七杂八的药物。

“大小姐......”

钟雨惊讶地看着慕容飞雪走到圆桌旁,拿起未贴完的药布,轻轻抖了抖,随后熟练地将其覆盖在了慕容彦云背部的一处伤口上。上次大爆炸留下的伤痕都还没有完全褪去,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年纪轻轻的俊雅公子,如今已是多伤在身,想到这里,慕容飞雪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姐,您不用这么伤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慕容彦云平静地说。

慕容飞雪冷冷“哼”了一声,静静地问道:“值得么?”

“没有值不值,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听到这句话,慕容飞雪并不感到意外,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她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一样。

“你还年轻,哪里明白情的滋味。”慕容飞雪冷冷说着,又熟练地撕开了几张药布。

“我可明白多了,老姐,您这岁数可......哎哟!”

慕容彦云负痛叫了一声,因为慕容飞雪正将一张药布狠狠按在了他右肩的伤口上,这里曾被夜莺的黑箭一箭贯穿,显然疼痛非凡,加上慕容飞雪又是故意用力按下去的。

“好好给我养伤!”慕容飞雪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待疼痛过后,慕容彦云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好了,姐,玩笑开够了,您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她?”

“见什么?”慕容飞雪秀眉微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慕容彦云轻笑一声,说道:“姐,这点事就别藏着掖着了吧,还要我点明吗?况且您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

“你就这么着急要见她?知道她安全还不够吗?”慕容飞雪冷嘲道。

慕容彦云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您是怕我因思念她而不肯安心养伤,所以只让我知道她很安全却不让我见她。但现在已过去那么多天了,我的伤早无大碍,难道还要把她藏着?”

慕容飞雪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慕容彦云一愣,一时间没答上话,但过了没一会儿,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感激地说道:“姐,谢谢您......”

慕容飞雪秀眉一扬,不冷不热地说道:“谢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要再想不出,那就不配是您的弟弟了。您这是想明白了,特意带我去见她。”慕容彦云笑道。

虽然被这个弟弟猜中了心思,但慕容飞雪脸上并无太多表示,只是不知不觉加快了手中的工作,旦夕之间便把慕容彦云所有伤口的药都换完了。

“裴大夫的药虽然很恶心......不过确实很管用......”慕容彦云调侃着穿上了衣服。

“但也会留疤的......”慕容飞雪略有忧伤地说。

慕容彦云顿了顿,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姐,我们现在就出发?”

慕容飞雪略一颔首,大袖一挥,率先走出了房间。

“公子......”见慕容彦云也站了起来,钟雨似乎有话要说。

“钟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姐姐会想办法的......”慕容彦云安慰道。

“谢谢公子......”钟雨感激道。

慕容府虽比不上相府,但这“洛阳第一豪门”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从慕容彦云的住处出来后,走过一片甚大的人工园林,其间假山、水池、石桥、树林,应有尽有,这里正是慕容府内人造林的一部分。在这园林之中,正有一栋两层,宽如一座小宫殿的长方形房子,房门上并无牌匾,但慕容彦云知道这里是著名的无名阁。

“妙......”慕容彦云点头赞道,这里虽然不够隐蔽,但确实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慕容飞雪轻飘飘走上阶梯,来到了大门前,慕容彦云连忙紧随其后。

“怎么,这么着急?”见慕容彦云这么迅速,慕容飞雪勾起嘴角冷嘲道。

“没有,只是......”

“只是有些冲动?”

“姐!”

慕容飞雪冷冷哼了一声,推开了房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四个黑影从屋中闪过,随即再无声息。慕容彦云淡淡一笑,心中赞道:“果然,有他们四个在,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来吧......”

诺大的屋内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些寻常的桌椅,在屋内正中靠墙的台阶上,有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的正是熟睡的暮菖兰。

慕容彦云再也忍不住,一下走了上去。木床上的她宁静而又安详,双眸紧闭,像是正在梦中遨游。看着这平静的玉容,慕容彦云心中一痛,再次后悔那次要是没有离开长安就好了,若那时自己在,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如今她失去了兵刃,失去了妹妹,孤零零躺在这里不省人事,不知道苍天为何要如此不公地对待她。

“她失去再多,但至少还有你......”

不知何时,慕容飞雪也站了上来,看着一脸忧伤的慕容彦云静静补了一句。

“姐,这种话可不像是您说的,您不是不让她进这个家门么......”慕容彦云微笑道。

“是么?那我现在就把她丢出去。”面对如此调侃,慕容飞雪秀眉一扬,争锋相对地说道。

“别别别,姐,我开玩笑的......”

“哼,自从见了她之后,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好了,姐,她何时会醒来?”

慕容飞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毕竟她伤得太重了,我也说不准。天香续命露虽可让她逃跑时容光焕发,但药效一过,她会变得比原来更虚弱。不过......能保住小命已经很不错了......”

“姐!”

“怎么?”

“就没有什么神药可以......”

“没有!哼,你私自拿走天香续命露,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还敢向我提这样的要求?”慕容飞雪秀眉一扬,绝美的脸上有了一丝愠色。

但慕容彦云似乎并不恼,只是笑道:“您早就原谅我了,不然不会心平气和和我讨论这些......”

“你!”被自己这个弟弟一阵抢白,慕容飞雪竟一时语塞。

“不过无论如何,我相信她会醒过来的。”慕容彦云叹道。

慕容飞雪未再说话,只是仍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玉人,绝美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慕容彦云再次开口。

慕容飞雪秀眉扬了扬,权当听见了这句话。

“您救她回来,除了为了我以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您自己的原因......她身上哪一点打动了您这个冰美人的?”慕容彦云平静地问道。

慕容飞雪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话。

“好了,姐,您这一个‘哼’字便表明我已猜到了您的心思,既然猜中了,那就大方告诉我吧。”慕容彦云轻笑道。

慕容飞雪不满地白了慕容彦云一眼,又将目光再次转移到了暮菖兰身上,有好一会儿,慕容飞雪的表情仍旧冷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冰蓝色眼中的寒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温和。

“姐?”慕容彦云见她表情有异,连忙呼唤了一声。

“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慕容飞雪平静地说。

“谁?”慕容彦云一愣。

“一个唯一打败过我的人......”

“什么?”慕容彦云一惊:“我还以为您的冰丽龙啸枪此生未逢一败,没想到......”

“都过去好多年了......”慕容飞雪轻声一叹,双眸中波光涌动,仿佛陷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口中喃喃道:“未逢一败......哼......又有谁能真正无敌于天下呢......但正是那个人,让我找到了武学之道......”

慕容彦云此时也已从刚才的惊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来自己敬重万分的姐姐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那说来听听吧,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您留下如此不可磨灭的映像......”

“一定要说么?”慕容飞雪轻声道。

“姐,如果暮姑娘真的和您心中那个人有联系,说出来又有何不可呢?”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

美丽的秦岭真可谓四处皆风景,北有终南山,南有司云崖,处于北面的终南山更是千峰叠翠,景色优美,素有“仙都”之称。这里地形险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果如《史记》中所言,此乃“天下之阻”。纵然此山险峻,可山中风光却是秀丽万千,也难怪李白要赋诗“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自然,托兴每不浅。”

此时,就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一人一马正缓步而行。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白女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一二岁,一副绝美的容颜、一袭华丽的白衣、一头垂膝的长发,俨然一位豪门千金。但她看上去却并不高兴,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怨恨之气,愤恨之间,不禁拉着马加快了脚步。

“你这匹蠢马,爹爹把你给我,不是让我来拉着你走路的!上山没力气驮我,难道走路还走不过我吗?!”白衣女子停了下来,踹了那匹白马一脚。白马负痛哼了一声,想要后退几步,可缰绳又在白衣女子手里,这一退,加之对方手中一拉,白马哀鸣了一声后趁势跪了下来。

“哼,真是没用。”白衣女子不屑地说。

白马跪地后本想借此歇息一会儿,但碍于白衣女子手中的马鞭,又不得不挣扎着站起身来。

白衣女子抬眼望了望前方无尽的山路,怨恨道:“爹爹也真是的,大老远让我从武威往洛阳赶,还只给了我这匹烂马,而那小子却可以坐车去洛阳,真是不公平!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处处都不如那个蠢弟弟!真是的,还不如在武威练我的枪呢!眼见我都打遍西域无敌手了,再让我打遍中原无敌手,岂不是更好!”

“走吧,你这蠢马!”白衣女子再次拉着白马上路了。

沿着山路向上,除了云雾缭绕的山峰外一眼望不到头,密布的山林间除了歌唱的鸟儿外也别无其他。白衣女子拉着那匹马艰难地向上走着,同时不忘嘴里冒出一大堆骂骂咧咧的话。

时至正午,艳阳高照,白衣女子的火气似乎更上了一层楼,不断鞭打着那匹白马。雪白的马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令人触目惊心,但她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一人一马就这么极不愉快地踏上了一截山坡,但见这里花草密布,林地之间已隐隐有溪水之声,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可惜白衣女子并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美景,因为对于要赶路的她来说,树木越多越会阻碍自己。

“可恶,连这山林也要来阻挡我吗!”

白衣女子盛怒之下猛地从马背上拿过一支银色的长枪,右臂用力一挥,但见枪风扫过之处,树木齐断,地上的花草也齐齐拦腰而断,凭借着这股劲力,白衣女子的正前方果然开阔了不少。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抓过白马的缰绳又继续向前走去。此后,正前方但凡有花草树木,无不被白衣女子挥枪扫断,便是靠这霸道,一人一马在山林中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走不到一会儿,白衣女子似乎放慢了脚步,因为她问到了空气中渐渐弥散开来的花香,前方的林木也渐渐减少,当白衣女子拉着白马走出来时,她不禁吃了一惊。

在她的正前方俨然有一片花的海洋,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应有尽有,各种花儿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眼前的花海四周边沿茂盛的林木,加上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峰,甚至是身后潺潺的溪水,恍如人间仙境。

白衣女子楞了一阵,显然在她的印象中,终南山并不曾有如此美景。

“再美的东西,如果阻挡了我的去路,那也只有死路一条......”白衣女子喃喃道。

银色的枪尖再次凝聚起死亡的旋风,这一回,面前的一切都将被毁在这怒火之下!

“喝!”

伴随着一声娇叱,枪尖起处,即便是花海中的花草也纷纷拦腰而断,刹那间漫天飞红,破碎的花瓣伴着折断的根茎四散飞舞,而白衣女子则十分享受这恶狠狠的愉悦。

就这样,白衣女子再次拉着白马向前走去,而她面前则是一堆堆花草的残根,白衣女子脚上的白长靴毫无顾忌地踩在这些残根的上面。

一人一马继续向前,可前方却出现了与众不同的一丝白色,细看之下,在诸多花草的环抱中有一株与周边花儿都不一样的花,花儿通体雪白,如剑一样的叶子骄傲地指着天空,一副铮铮傲骨让白衣女子也不由得为之一愣。她没想到终南山上还有这等不知名的罕见花草。

“哼......”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右臂一扬,但见枪尖扫过,一股凌厉霸道的劲风径直袭向了那株独特的花儿,誓要让其灰飞烟灭。

可就在这时,空气中猛然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与白衣女子的刚猛之力不同,这股力量如水一般润滑,温柔,但就是这看似柔弱之力,已不知不觉将白衣女子的劲力化为了无形。

“这位姑娘,这株菖兰又名‘剑兰’,乃是岭南才有的花卉,如今在这终南山上生长已是十分不易。姑娘既已毁了那么多花草,又何苦要再毁这一朵呢......”空气中,一个宁淡得令人恍惚的声音缓缓传来。

“谁!”

牵马的白衣女子大惊,连忙四下张望着。

“姑娘,这里并非下山的路,也请姑娘不要再毁坏这些可怜的花草了......”

不知何时,在花海旁边的树林下,已有一人婷婷而立,白衣女子猛然扭过头,当她顺着声音看见说话之人时,不禁又吃了一惊。

这也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与牵马女子的白衣不同,这位女子身上不过是一袭朴素的白纱衣,但就是这看似朴素的衣服,却充满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配上那女子宁淡却又清丽绝俗的容貌以及同样垂膝的黑发,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女。

牵马的白衣女子惊异地看着这个同样白衣翩翩,长发垂膝,但又和自己迥然不同的女子,阳光之下,林中女子的白衣似乎还泛着淡淡的白光。此人是何处的仙女?亦或是何处的精怪?

“你......”牵马的白衣女子一时语塞。

“这位姑娘,这里的花儿都是我种的,包括这株菖兰。姑娘寻不到路可以理解,但这里确实不是下山的路,也请姑娘不要再动手了。”树下的白衣女子平静地说道。

牵马女子愣了好一会儿,显然她还没从对方这宁淡脱俗的声音及气质中回过神来,但毕竟她也非等闲之辈,楞了一会儿后嘴角上扬,浮起一丝冷笑,回道:“本姑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么?!”

说罢,牵马的白衣女子再次力贯右臂,一枪向那株菖兰削去,可刚猛的枪风再次撞上了那股无形的力量,继而又化为了虚无。

“姑娘何苦如此执着......”不知何时,林下的白衣女子已轻轻走到了那株菖兰旁,便是这随意的一站,宁静淡雅,云淡风轻之中实是稳如泰山。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阻挡本姑娘了路了?!”牵马的白衣女子恨恨道。

“请姑娘原路返回,此非下山之路。”对方的回答仍旧静如止水。

“知道本姑娘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牵马女子将长枪用力往地上一拄,冷冷道:“本姑娘这支枪杀遍西域,未逢一败,慕容飞雪之名你可听过?挡我者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白衣女子似乎仍旧不为所动,只是略一颔首,平静地说道:“慕容姑娘久居西域,未逢一败实是厉害,但姑娘若执意要毁了这些花儿,我也不能不管。”

“呵!”慕容飞雪冷冷一笑,说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白光一闪,慕容飞雪已然出招,银色的枪尖直指白衣女子的面门,可对方此时此刻却还是平静如常,眼见枪尖便要刺穿对方的脸,可猛然之间,一团白袖舞过,一阵无形而又缠绵的袖风竟然将银枪逼了回来。慕容飞雪一惊,便在这一惊之间,对方大袖一挥,一条雪白的白绫从她袖中飞出,白绫间携带的一股连绵而又阴柔的劲力瞬间笼罩了慕容飞雪全身,慕容飞雪大惊之间连忙飘身后退,可就在慕容飞雪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迎面一条白绫飞来,白绫尖正轻轻点在慕容飞雪横着的长枪杆上,继而又是一股连绵的力量将慕容飞雪本已后退的身子进一步向后推了几分,慕容飞雪在后退了近十丈后方才停下来。

便在这一攻一守之间,慕容飞雪发现自己已然被赶出了花海的范围,对方仅用了一招以及一条白绫便将自己逼出了花海,实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想到这里,慕容飞雪又惊又怒,心中升起的也绝不是恐惧,而是一股深深的渴望与战意。

“好好好,想不到这么多年,本姑娘终于遇见对手了!”慕容飞雪冷笑道。

“姑娘请回吧,不必再斗了。”

“哼,少啰嗦,看枪!”

白光再次闪动,这一回,银色的长枪若破云的飞虹,径直击向了花海旁那个波澜不惊的女子......

......

“那后来呢,你们谁赢了?”慕容彦云略有些吃惊,他也万料不到终南山上还有这等人物。

“我们滚滚斗了两百招。”慕容飞雪简单地说。

“姐,不要避重就轻呀,我是想问谁赢了?”慕容彦云笑道。

慕容飞雪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呢?!”

......

夕阳的余晖尽情地洒向了这片五彩缤纷的大地,但纵是再美的夕阳,没有欣赏它的人,那也不过是孤芳自赏,难登大雅之堂。

便是在这终南山的花海旁,慕容飞雪坐在地上吃惊地盯着指着自己面门的一根柳枝,而柳枝的另一头握在那个白衣女子手里。

旁边地上的银枪在夕阳下还泛着微薄的银光,慕容飞雪颤抖的双手终究没有再握住它。

“我......竟然......败了......”慕容飞雪不敢相信这一切,这种连梦里都不会发生的事情竟然真实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我,西域霸主,连上官信都不是我对手的人,竟然会在这荒山之上败给一个养花种草的女子!堂堂慕容世家的骄傲,竟会败给一个无名之人!更别说耀眼的银枪败给了一支灰暗的柳条。

“你......你......”慕容飞雪又惊又怒,百感交集的她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衣女子收了柳条,平静地说道:“慕容姑娘请回吧,下山的路在那边。”说罢,左臂轻扬,犹如仙人指路。

“你!你!”慕容飞雪气得说不出话来,战败的耻辱让她不禁全身颤抖起来,但再生气也没用,若非对方手下留情,此时自己早已重伤在身了。

白衣女子略一颔首,权当行了一礼,随后转过身,便在这落日的余晖中缓缓向花海中心走去,白衣翩翩,长发垂膝,恍若御风而去的仙子。慕容飞雪盛怒之下,不禁再次感慨:此人到底是谁!如此美貌、如此气质、如此武功,难道真的是天上的神女下凡?自己败在这样一个人手上,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

“一年之后我还会再回来!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打败你!”

冲着她仙女般背影的这一吼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挽回今日惨败的事实。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我是慕容飞雪,我绝不允许这世上还有比我强大的存在,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妖怪,我一定会报仇雪耻!

......

“一根柳条......难怪您那年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而且性子也大变了......”慕容彦云用充满回忆的口吻轻声说道。

“一根柳条......在我自认为枪术大成的时候,她用一根柳条打败了我,哼,这还真是讽刺......”慕容飞雪自嘲道:“更有意思的是,当时我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您知道她在哪儿,这便足够。”慕容彦云笑道。

“那一年的故事我就不用再讲了吧。”

慕容彦云轻声一笑,说道:“确实不用啦,至少您没骂我蠢弟弟了,看着您性情大变,爹还以为您疯了呢......”

慕容飞雪不满地哼了一声。

......

一年之后的慕容飞雪毕竟脱了不少稚气,纵然仍是那一袭华丽的白衣,但比起昔日的浮躁,今日的她冷静了许多,而在她面前,也仍旧是那个波澜不惊,静如止水的玉人。

“慕容姑娘,您还要再战么?”白衣女子的声音仍旧平静得令人抓狂。

“去年我败于你之手,我早说过我会报仇雪耻,今日败的人必将是你!”

白衣女子星辰般美丽的双眼静静地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银枪,平静的脸上仍旧不带一丝表情。

清风徐来,花海之旁,两人的白衣长发尽起,恍若两位花间斗法的神女。

“慕容姑娘既已决定,那我也没有办法。”白衣女子似有些无奈地叹道。

“少啰嗦,亮兵刃吧!”

“慕容姑娘请吧。”白衣女子略一颔首,双手仍旧空空如也。

“亮兵刃!我不与空手之人决斗!”慕容飞雪面露愠色。

“姑娘尽管请。”白衣女子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顿时,又是一股盛怒涌上慕容飞雪心头,对方竟然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既然对方如此心高气傲,那就不要怪自己手下无情了!

“好一个尽管请,这可是你说的!”

白光一闪,银枪闪着耀眼的银光,若天空中划过的流星,直击那白衣女子的胸膛。这一次,自己誓要将昔日战败的耻辱全部讨回!

......

听到这里,慕容彦云不由得“呵呵”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慕容飞雪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姐,您若这样去与她决斗,那可是必败无疑了。”慕容彦云毫不掩饰地笑道。

“哼......”

“姐,说吧,这一次您顶了多久?”

“两日。”

......

两日两夜,山河风云几乎为之变色,终南山花海之旁,处处是战斗过的痕迹,但这一切也是徒劳,又一次,不错,又一次,仅仅一年之后,又一次,面对着白衣女子手中的木剑,慕容飞雪心中的耻辱感若烈火一样充满了全身,上千招呀,千招之后竟然还是败了。

慕容飞雪的右手紧紧握着长枪,但她没有时间再抬起枪尖了,因为对方的剑尖正指着自己的胸膛。

白衣女子缓缓收起手中的木剑,平静地说:“慕容姑娘请回吧。”

慕容飞雪此时恨得压根发痒,千招之后,自己内力大损,一来再次体会了战败的耻辱,而来自己若再动手,恐怕也没力气打了,可恨一年之功,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白衣女子默默地看着慕容飞雪脸上的不甘,见她久久不肯离去,脸上尽显懊悔与愤恨,不禁也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慕容飞雪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姑娘,别让戾气战胜了你自己,你是武学奇才,若不能冲破这层束缚,那才是可惜得紧呢。”白衣女子只是平静地留下了这一句话。

此言一出,慕容飞雪不由得全身一颤,戾气......自己正的是戾气太重了吗......那一刻,慕容飞雪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当初那么争强好胜,为何那么得理不饶人,包括对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弟弟,十余年的不败或许真的让自己变得更加狂妄,一年前,当自己带着好强与愤怒来到终南山时,难道就注定了这耻辱的失败吗?!

夕阳渐渐落下,一年前,也是在这夕阳之中,自己带着复仇之心离开了这里,一年后的今天,战败的耻辱将这颗心重新洗刷了一遍。但今日与当年不同......这一次,在落日的余晖中,自己或许真的发现了武学的真谛,自己也头一次沉下心来,用冷静的目光看待眼前的胜利者:宁淡平静,既不锋芒毕露,也不争强好胜,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宁淡,常年与花草为伴的她早已不知是何种心境,但无论是什么心境,都不是凡人可以随意猜度的。面对如此出尘绝俗的人,自己岂有不败之理......

落日的余晖中,眼见白衣女子又要消失在了光的尽头,久久默然的慕容飞雪终于开口了:“姑娘请留个姓名!两年之后,飞雪还会再回来的!”

“龙。”

留下了这一个字后,白衣女子便不见了,即如四散的余晖,又如弥散的花香,令人感慨万千......

......

“或许这一次才是真正改变了您......”慕容彦云幽幽叹了一口气。

“对......”慕容飞雪略一颔首,冰蓝色的眼中尽是深深的回忆:“是她,彻底改变了我......”

“这最后的两年,我见证了您的努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改变了这么多,今日得闻,真是令人惊叹......”慕容彦云轻声道。

“戾气......彦云......昔日我争强好胜之心太强,终不能窥觊武学的真义,它让我走了近二十年的弯路。我很高兴你没有我当初那暴脾气,因为现在看来,真是武学大忌......”慕容飞雪轻叹道。

“果然呀......”慕容彦云仰面一笑,赞道:“能改变您一生的人才有资格战胜您吧......”

听到这一席话,慕容飞雪已面露些许忧伤。

“姐姐......”这是难得的几次能切实看见自己敬爱的姐姐做出如此表情,慕容彦云想安慰她,但这两字一出,他也发现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无名的忧伤。

“彦云......那种感觉你未必明白,她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

“姐,我知道那种感觉。”慕容彦云沉声道。

慕容飞雪轻轻闭上眼,那一刻,往事又如画卷一样一幅幅在她脑海中展现。

“我想......”说到这里,慕容彦云深情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暮菖兰,续道:“姐姐是寻到了龙姑娘的唯一传人了吧......”

“所以,我救她并非是为了你。”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说道:“为了我也好,不为了我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此后您还去看过她么?”

慕容飞雪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看着床上的暮菖兰静静说道:“还有什么好看的......徒增伤心而已......呵,可叹我再也没有机会战胜她了......”

“其实......有一个对手也挺好的......”慕容彦云略有神往地说:“可惜我没有机会一睹龙姑娘的尊容......”

“她是天下最美的人。”慕容飞雪淡淡道。

这话一出,慕容彦云先是一惊,随即淡淡一笑,自己的姐姐已经是倾国倾城之容,想不到这个风华绝世的姐姐竟说天下最美之人另有其人,也罢,毕竟是她此生最崇敬的人,必也是绝色美人吧。

想到这里,慕容彦云又幽幽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喜欢之人,竟是姐姐最崇敬之人的徒弟,不过想到这里,慕容彦云开口道:“姐,您可知暮姑娘还有一个妹妹?”

“是那个叫暮雨惜的小姑娘么?”慕容飞雪静静道。

“不错,显然她也被那群人抓走了。”

“你还没有打探到她的消息?”

“没有......”

“我会让幽风、凌风、魅风、藏风去打探的,你放心吧。”慕容飞雪淡淡道。

“姐姐......”

见慕容彦云面露异色,慕容飞雪冷冷一笑,说道:“怎么,不相信我?”

“不......”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说道:“我是想说,谢谢您!”

“哼......先别急着说谢谢。”慕容飞雪嘴角上钩,平静地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结果都一样。”

“你!”

“好了,姐姐,这最后一扇记忆之门,您打算什么时候打开?我想,第三次对决以及此后发生的一切,才是您最宝贵的回忆吧。”慕容彦云微笑道。

“第三次......”慕容飞雪喃喃道,双目中的寒光很快化为了一片波光,仿佛她的心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姐姐,我知道龙姑娘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但这段回忆如果独藏心底,那会忧坏身子的......说出来,才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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