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天策十二营统领大选已然结束,就在陆修大摆宴席的时候,这边天策已有一半人被残酷的竞争刷了下去,或许正是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与淘汰方才造就了东都之狼们精湛的技艺与钢铁的意志吧。
自长安回来后,慕容飞雪一直都在处理天策府的事情,好在她轻车熟路,加上有林教头及左右卫府将军的帮忙,今年的天策“大洗牌”算是圆满平安得过去了。
此时,洛阳慕容府的一处花园,这里虽无相府那么气派,但在洛阳仍旧首屈一指,作为东都最大的豪门,慕容府即便是一处不知名的花园也装修有致,与相府不同,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虽不名贵,但却被园丁很精巧地安排在了一起。
在一处小湖中的六角亭里,一个高挑的白衣女子正倚栏而立,白衣翩翩,长发垂膝,飘飘然有神仙之概,从她美丽容颜所展露的表情上看,她显然是在等着某个人,而那个人半天都还没来,略微高扬的秀眉之下是一双冰雪般美丽的蓝眼睛。此时,这双美丽的眼睛正盯着湖水中嬉戏的金鱼。
不知过了多久,花园的拱门处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红一白,白的是一位翩翩公子,英俊典雅,而红的是位略上年纪的中年男子,不过看那玉带束冠的商贾样子,显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大老板或者看上去不会武功的大老板。
“草民洛全义叩见大将军。”红衣男子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
“洛家主不必多礼,起来吧。”慕容飞雪略一颔首道。
“大将军,您请慕容公子来接小人,已经是折煞小人了。”这个叫洛全义的红衣男子感激道。
旁边的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说道:“洛家主言重了,洛家主远道而来,我们若不来迎接那才是失礼呢,请入座吧。”
亭中的小方桌上早已摆了几道精致的菜肴,这些都是洛阳著名的凉菜,如燕菜、葱香虎头鲤、海米升百彩等,虽不如相府那样奢华,但贵在新颖雅致。其实细细一看,照样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三人分宾主坐定后,慕容彦云先开口道:“洛家主此次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洛全义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回公子和大将军的话,两位大人有所不知,犬子离家已有三月,草民也听闻九泉之事复出,加上此次还有一趟洛阳的生意,草民自然在家坐不住了。”
“洛家主,飞雪虽不处江湖,但也知道西域已大半是上官家的地盘,你们要越过他们而自己干,想必没那么容易。”慕容飞雪轻声道。
“唉,大将军说的在理呀,谁说不是呢,这上官信霸道蛮横,西域商家哪个不被他打压欺辱,草民欲寻九泉也是无奈之举。”洛全义拱手叹道。
“哼......蛇鼠之行,难成大器,飞雪从不把那个什么上官信放在眼里。”慕容飞雪轻蔑一笑。
“大将军乃文武全才,国之重器,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我辈江湖中人,却不得不受其左右。”洛全义叹道。
“洛家主,上官家势大已是事实,但洛家主妄图用神物来让洛家成为西域霸主,彦云以为不妥。”在旁的慕容彦云看了一眼他的姐姐后略微摇头道。
“慕容公子何出此言?”洛全义吃了一惊。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说道:“洛家主不是想知道少主的行踪吗?彦云前些日子正好见过他。”
“噢?!犬子在哪儿?还望公子明示。”洛全义连忙拱手道。
“长安慈恩寺。”
“长安慈恩寺?”洛全义又是一惊。
“是呀,他也在寻找九泉。不过在彦云看来,九泉乃上古圣物,凡人之力终究太小,与其靠这些虚幻之物,不如用这个实在。”慕容彦云说罢,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想不到犬子竟然去了慈恩寺......公子方才所言虽然在理,可是......”
“洛家主,你们已经控制了盈辉堡,上官家势力虽大,但终究是鞭长莫及。洛家若以盈辉堡为据点,再向西或向南发展,只要能触及到丝路,那便可独霸一方了。所谓强弱自有定数,上官家虽然势大,但上官信乃无谋之辈,而且目前仍无子嗣,在彦云看来,上官家如夏侯家那样衰败的日子只怕不远了。”慕容彦云平静地说道。
这一席话让洛全义目瞪口呆,久久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久闻慕容公子虽身在官府,但江湖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今日得闻高论,真是名不虚传。”
“哪里,这商道的事彦云远不及洛家主,不过洛家主也请放心,洛阳商行的事彦云会留心的。”
洛全义听罢再次拱手相谢,心中不禁思道:“这慕容公子不仅外表儒雅而且内心缜密,处处都能洞察先机,果然名不虚传。其弟尚且如此,那大将军只怕更加深不可测。”想到这里,洛全义偷偷看了一眼慕容飞雪,只见她正若无其事地品着杯中之酒,似乎对两人的对话全不在意,但洛全义明白,她的心中定是清如明镜,早将这一切看透了。
“其实洛家主也不必太担心,此次来洛阳的生意相信洛阳商行也很在意。一路西行若能在盈辉堡有个周转,他们必定非常高兴。不过有一条,彦云虽知此乃商道之事,但毕竟身属慕容家,姐姐又是为官之人,有许多事,彦云是不能出面的。”慕容彦云轻笑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草民明白。”洛全义连忙点头道。
这一日,三人就在这亭**商江湖以及商会之事,各自尽性,待洛全义起身告辞时,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
待霜凌送走洛全义后,这亭中又只剩下了姐弟两人。慕容彦云徐步走到玉栏边,望着水中的金鱼微笑道:“姐,有什么单独想问我的问题就请开口吧,不然您是不会让霜凌去送客的。”
身后仍坐在椅子上的慕容飞雪冷冷一笑,说道:“你还真是敏感。”
“姐姐,请!”慕容彦云轻扬右臂,做出一个儒雅的“请”的姿势。
清风一过,慕容飞雪迎风站了起来,一时间衣衫长发尽起,特别是那垂膝的长发,如黑色波浪一样在风中轻轻翻滚着。
“你在长安停了那么久,是何缘故?”慕容飞雪也轻轻走到了玉栏边,凝望着水中的鱼群。
“呵......我就知道您要问这个......”慕容彦云轻扬剑眉。
“回答我的问题。”慕容飞雪不为所动。
“我只是......留恋了一下长安的景色罢了......”慕容彦云轻轻耸了耸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慕容飞雪轻声一笑,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信不信由您。”
慕容飞雪冷冷“哼”了一声,轻声道:“是什么让你宁可放下府内诸多事务,也要在你并不喜欢的长安待上许久。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此言一出,慕容彦云略微一愣,随即释然地笑道:“不愧是姐姐......”
“既然你心中已有了决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喜欢上一个凡女很容易,但爱上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我实在看不出那个凡女有什么好。”慕容飞雪用略带一丝不屑的口吻说道。
“姐,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一问。”
“什么?”慕容飞雪白了他一眼。
“您有过真爱么?”
“管你什么事。”慕容飞雪再次白了他一眼。
慕容彦云仰天一笑,说道:“姐姐乃人中龙凤,细细想来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人有资格娶您,不过姐呀,您也老大不小......”
“你说什么!”
在一股绝望的寒冷袭来之前,慕容彦云连忙改口道:“没什么,没什么。”
“哼,休想转移话题,我告诉你,那个凡女若要进我慕容家的大门,我第一个不同意。”
“姐......”慕容彦云再次恢复了平静,这一次,即便是慕容飞雪也听出这一个“姐”字中所蕴含的沉稳与冷静,显然后面接着的一句话是他很认真的话了,这一直是他的习惯。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
即使过了一个月,但相府的喜庆之色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对于偏远地方的官员来说,一个月根本不够他们走到京城的,所以陆修还得抽出时间接待一些晚来的边疆大吏。
此时,仍旧在东书院,陆修静静地坐在书桌后,他的面前是一位略上年纪的灰衫男子。
“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陆修带着满意的神色冲灰衫男子说道。
“陆相出手果然不凡。”灰衫男子媚笑道。
“那么......”
“这个自然,无须陆相担心。”灰衫男子笑着拿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
“这......就是那个价值连城的宝物?”陆修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略显陈旧的包裹。
“陆相,人不可貌相,宝物亦然。”灰衫男子说着轻轻打开了包裹。
“这是?!”
包裹打开之时,一柄古旧的青铜铁色的长剑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陆修紧紧凝视着这不甚华丽的剑身,忽然他脸色铁青,胸口不断起伏着,紧接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就快喘不过气来。灰衫男子一惊,连忙将布重新盖在了剑上,陆修这才缓过劲来。
“陆相,您没事儿吧?”灰衫男子关切地问。
“这......这到底是何......何物?”陆修仍旧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
“这是七星龙渊剑。”灰衫男子答道。
听到这话,陆修大惊失色,拍案惊道:“你说什么?七星龙渊剑?!”
“相信陆相刚才那如临深渊的恐惧感不会是假的吧。”灰衫男子拈须道。
陆修一把抓过那个包裹,随后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揭下剑上的灰布,这柄古旧的长剑再次缓缓露了出来。这一次,陆修再也不敢凝视剑身了,而是走马观花般地将长剑通看了一遍。
“七星龙渊......这真的是七星龙渊......”陆修的脸上俨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相觉得此剑是否配得上‘价值连城’四字呢?”灰衫男子轻笑道。
“哎呀,吴师爷呀,这简直是无价之宝呀!”陆修兴奋得有些发抖。
灰衫男子“呵呵”一笑,拱手道:“陆相既然喜欢,此剑便献与大人了。”
“就为了那个女子?你们竟愿意用这无价之宝换那女子的一条性命?看来那女子也非凡人呀。”陆修略带嘲讽地笑道。
“那女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灰衫男子平静地回答道。
“呵,放心吧,你们既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本相,本相又怎会让你们失望?本相早就告诉了长安府,你们的仇人永远都逃不出长安府的地牢。”陆修笑道。
“陆相,那大理寺那边......”
“哈哈哈哈,那老东西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不得不佩服你们那位夜莺姑娘,下手真是恰到好处,又没有要他命,又能暂时废了他,不过你们无须担心,就算那老东西醒过来了,本相也能独自对付大理寺。”
“多谢陆相关怀,小人感激不尽,除了此剑,相信东洋商行也会感陆相大恩的。”灰衫男子拱手道。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既如此,容小人告退。”
“好说好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可再找本相。”
“陆相大恩,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告退。”
“不送。”
......
喧嚣的尘埃在瞬间化为虚无,一片黑暗似乎永无止境,这究竟是在哪儿?就在犹豫时,刚才深邃的黑暗又化为了苍茫的白色,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忽然,白色之中出现了一个黑洞,洞中时有时无的微光仿佛在召唤自己,那里就是黄泉的入口?亦或是地狱的大门?不多时,微光如游蛇一般开始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如河流一般流淌起来。
“我.....这是死了吗......”
忽然出现的一束蓝光化为了一连串陌生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回响着。
“妈的,这娘们儿真是一毛不拔,穷得要命。”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这到底是哪儿,难道真的到了鬼界之门?小鬼们已经准备动手敲诈自己了吗?
“是呀,看这娘们儿穿得不差,想不到却是个穷鬼。”
“妈的,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来探监的都没有,看来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主儿。”
“大哥,你说这婆娘就一穷鬼,除了有点姿色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关在我长安府的大牢里?来我们这儿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进长安府的大牢?”
“我哪儿知道,大人只说这个囚犯的命有人买下了,所以叫我们好好看着。”
“买命?都要秋后问斩的人了,还买什么命?真他妈邪门儿。”
暮菖兰猛地睁开了眼,一股钻心的刺痛让她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谁知就连这吸气都还带着一股股余痛。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墙上的火烛能让她暂时看见眼前的情景,暮菖兰奋力想睁开全部的眼睛,可她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眼前模糊的影子不过是自己凌乱的长发,她想张口说话,可发现自己的喉咙犹如卡了一块石头一般,只能发出几个无声的字符,她想动动手,可手腕处钢铁般的冰冷告诉自己:自己的双手正被铁链拴着,而且呈一个吊起的姿势。除了双手外,双腿也没好到哪儿去,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然麻木,鲜血混着泥沙,也许能缓和一下如影随形的刺痛。
暮菖兰不知道现在的她有多惨,但渐渐清醒的头脑让她开始努力环顾四周,静静分析当下的情形,显然自己被关在了牢房里,说不定还刚受过一阵毒打。
“哟,这娘们儿醒了。”牢门口的衙役笑了。
“呵,老子还以为她死透了呢。”另一个小胡子衙役冷笑道。
“可怜呀,关在这里也就罢了,还无人来探监,啧啧,死了也是个穷鬼。”
那个没有胡子的衙役走到牢门口,冲暮菖兰冷笑道:“哼,我与大哥守你这么多天,却连一点油水也没捞到,不知你是哪儿来的丧门星,真是晦气!”
“是呀,你的亲戚呢!都下了大狱了,还不来看你吗?”那个小胡子衙役冷笑道。
面对这两个低俗而又凶恶的衙役,暮菖兰不想多费口舌,更何况自己的身子几乎到了极限,即便想说话也没那么容易。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感谢那扇牢门,牢门既封闭了自己也保护了自己,但这一下,自己恐怕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余生了。
想到这里,暮菖兰肠子都悔青了,若非自己那么心急去找洛闻天,便不会坠入这圈套,自己早已被人算计却还傻乎乎地一头钻进别人布下的口袋,不仅自己身陷囹圄,更害得雨惜也陷入了危险之中,暮菖兰呀暮菖兰,你自己的贱命死不足惜,可雨惜要有个三长两短,这罪名岂是你担当得起的!
“雨......惜......”
少许泪水在干枯的眼眶中打转,但却没有流下来,在这两个恶人面前,绝不能怯弱,否则只会迎来更多的羞辱。
“这婆娘真是一毛不拔。”小胡子衙役无奈地啐了一口。
“喂,你这女的到底有没有亲戚呀!”
此话刚说完,两个衙役猛地止住了话头,在这昏暗的牢房尽头似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在这冷清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响亮。
“咔哒......咔哒......咔哒......”
这声音十分清脆,细细一听,分明是一个人走路的声音,不快不慢,不轻不重,犹如黑暗中回荡的低语。
“谁!”
两个衙役一脸紧张,连忙各自紧握住腰间的官刀,这可是长安府的大牢,是谁!究竟如此从容,如此诡异!
暮菖兰静静地听着这清脆的脚步声,刚开始,她也不知道是谁,但仅仅一会儿,暮菖兰的嘴角便勾起了一丝无力的苦笑,这个声音不会错,这是高跟踩在石板上所发出的声音......看来自己的死期提前到了......
黑暗之中,一个苗条的人影若隐若现,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这个身影似乎越来越清晰,而黑影之上的两抹血红也更加令人恐惧......
“你......你是谁?”小胡子衙役目瞪口呆地盯着来访者,显然他不断发抖的双腿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
来者的黑斗篷在这昏暗之中显得更加神秘,但阴影中的面容却更令人惊异,从这半张脸上看到的是一张美艳非凡的容貌,可惜那血色的瞳孔却总令人浑身发颤,当美与恐惧并存时,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你是谁......来......来此何干!”
黑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在她的右手上已然多了一块方形的金色令牌。就在两个衙役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时,一道金色的弧线划过,令牌落进了那个小胡子衙役的怀里,那人连忙慌乱地接住,定睛一看,这是长安府的令牌。
“开门。”黑衣女子冷冷道。
面对如此气势的来访者,两人纵然有十万个疑问也只得咽回肚子里,随即乖乖打开牢门。
暮菖兰双眼一直看着面前的地板,直到那里多了一双穿着黑色高跟长靴的脚。
“你......你......来......了......”此言一出,暮菖兰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有气无力,低如耳语。
“嗯,是我。”夜莺的声音也很平静。
暮菖兰苦笑一声,没有抬起头,只是继续低着头说道:“你......你......想让......让我......怎......么......死......”
夜莺秀眉一扬,冷冷道:“你就这么想死?”
“要杀......要......要剐......悉......听......尊......便......”
夜莺冷冷“哼”了一声,静静地说道:“你当然会死,但想死得那么痛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暮菖兰苦笑一声,咬牙问道:“雨惜......在哪儿......”
“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她在哪儿!”暮菖兰用尽全力想要吼出来,可还是细若蚊音。
“她在吴师爷手里。”夜莺淡淡道。
“你......你......你们把她怎么......怎么样了!是不是......是不是也如我......我这般!啊......”暮菖兰愤怒地说道,可终究还是因身子剧痛而呻吟了一声。
夜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她还好......至少暂时还好......”
“放......放了她!你......你的......你的仇人......是我!”
“这由不得我。”夜莺的回答简洁而又果断。
“你......”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夜莺冷冷道。
“可恶......那我的......我的剑呢!”
“也在吴师爷手里。”
“可恶......”
夜莺轻轻伸出右手抓住暮菖兰的头发将她的头提了起来,这样夜莺得以看见她那满是血污的脸,同样,暮菖兰也看到了黑暗中那双冷漠无情的红眼睛。
“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杀你的机会了......”
“那......你......你可......可不能......再......浪费了......”
“你说的对,我不能再浪费了。”
“哼......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都冲我来!别去害雨惜!”
夜莺冷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右手,暮菖兰的头随即又垂了下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许抬头都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夜莺松开手后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子,高跟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在这牢房里显得格外响亮,犹如那死神降临前的脚步声。
“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相信你已经体验过了,而且应该比我更深刻......”
“......”
“可......可你既然明白......为何......为何又要对我做出同样的事!”
暮菖兰有口难辩,当初若知道龙千山是她爱人,自己又如何下得去手,更何况当时让龙千山毙命的直接原因并非自己,而是血肉傀儡的毒血,但......虽不是死于自己之手,却也是因自己而死,全怪当初自己那一剑......夜莺要取自己性命,那也没有办法了,可是沧行......还有雨惜......
“君......香......姐......”
“我不再是你姐姐,你也不再是我妹妹。”
听完这话,暮菖兰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说道这里,夜莺的话语柔和平静了下来,仿佛真的是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在嘲讽这个跪在她面前的阶下囚:“昔日南宫彦死后,我便独自离开了洛阳,本想就此收手,不再理会江湖之事。可叹......血雨腥风惯了的我......想要彻底拜托那宿命还真没那么容易......”
“然......然后你就.....就......遇见了......龙千山......”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暮菖兰眼冒金星,一口血喷在了旁边的石板上。
“不许你在我面前直呼他的名字!”
“不错,我们就是在龙山镇相遇了。那个梨花盛开的季节,我们在四明山脚下的龙山镇相遇了。那时的他还是岭南龙家的英俊儒雅的少家主,对于我这个眼里只有鲜血的人来说,他有许多神奇的方面值得我去探寻。”说到这里,夜莺的话语又轻了一些,仿佛也是在耳语了:“那一年的梨花开得也特别早,在四明山的梨花丛中,是他让我第一次心中忘却了杀戮,也忘却了凌音阁那些不愉快,甚至忘却了叶大哥,凌风,静儿和你。”说罢,夜莺轻轻解下了她颈间那个银色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那一抹血迹在周围银色的包绕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他对我表达爱慕的时候送给我的,相传这是住在遥远的西方的人们最看重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但我确实很喜欢......既喜欢这个神奇的物件,也喜欢那个能不断带给我惊喜的人......”夜莺看着手中那染血的十字架平静地说道。
“此后,我们便一同创立了断魂门,但当初的名字不叫这个,而是叫龙韵阁,断魂门这名字是我改的,所有阻挠我们的人都得死.......”说到这里,夜莺冷冷看了看低着头,嘴角还在淌血的暮菖兰,随即又平静地说道:“千山是个很有计划,也很有远见的人,他把所有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好,包括与明州夏侯家以及明州知州吴远寒的关系,那年的千山在梨花丛中发下了要将这个门派发扬为南方第一大帮,超越当年的林家堡,超越今天的四大世家的宏愿。我当然很高兴我的爱人这么年轻有为,在帮派里我们共同奋斗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后来......随着明州知州家的大火......随着吴师爷的到来......似乎变得有一点不一样了......千山的计划更加宏伟,他做事情也越来越缜密,越来越有风范,按道理来说这应该更让我高兴,但那几年我却再没有像前些年那样高兴过......也许他的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了吧,毕竟在吴师爷的帮助下,断魂门发展得越来越大,来投奔我们的高手也越来越多......他超越明州夏侯家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直到......”
“直......到......什......么......”
“龙山镇的覆灭......为了铸造那个怪物......千山毁灭了一个小镇......我不知道他是哪里看来的秘术,我也不知道那个怪物是否真得能让我们就此崛起,但我一直不赞成他那样做,门派崛起靠的是真功夫,靠一个怪物算什么本事......当时我以为千山不爱我了,但我错了,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计划,他仍然对我呵护有加......每年的梨花,我们也从没有落下,无论千山再怎么忙,他也一定会陪我去看梨花......也许是这缠绵的爱意,也许是吴师爷那深谋的远虑......让我对他的计划不再有什么疑问......在见识了那怪物的强悍之后,无论愿意与否,它若真的能让断魂门就此强大,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说到这里,夜莺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扭过头冷冷看了看暮菖兰,用略带愤恨的语气说道:“是你打破了这一切,打破了千山的未来,也打破了断魂门的未来,更打破了我的未来......”说完再次抓着暮菖兰的头发将她的头提了起来。
“我心中不止一次得想,那一晚打开血影大厅机关的人不是你该多好!可偏偏为什么就是你!为什么是你,兰影,武功高到足够闯进来,智慧也高到足够找到那个机关,甚至还能杀了千山!你在干了这么多事情后,你还指望我能原谅你吗?!”
暮菖兰听罢惨淡一笑,无奈地说:“你......这么恨我......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
“只是又要把你那把破剑送往蜀山?”夜莺冷冷嘲笑道,松开了右手,暮菖兰的头又一次垂了下来,她现在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你们还夺走了......幽......幽兰剑......和......和......七星龙渊剑......可......可恶......”
夜莺冷冷一笑,嘲讽道:“我对你那几把破剑没兴趣,不过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你......你们......勾......勾结官府!”
“没那么简单。”夜莺眯了眯眼。
“哼......”
夜莺再次来回踱起步子来,口中平静地说道:“其实在河西见到的那一次,我就该杀了你,可碍于上官家的势力我没有动手。等你到了长安的时候,吴师爷就制定了这个计划,在客栈中,我听到了你和你妹妹的对话,可叹我离你并不算远,但你竟然还没有发现我......不得不说你的洞察力真是越来越差了......”夜莺冷冷一笑,续道:“我知道你在找紫月灵台,因此吴师爷才定下这个连环计,让洛闻天表示出他知道紫月灵台的信息,同时让你去寻找热海,而这个......你是不可能短期内找到的......因此为了让你在洛闻天离开长安前一晚去找他,我们让那个书生将那本热海之书卖给你。其实要打破这个计划很简单,那一夜你不去慈恩寺就可以了,谁知你真的那么心急,那本书你都不仔细翻来看看吗?关于热海的记载不过短短一页,你就带着这样的书慌慌张张去了慈恩寺?”
“可......可恶......你......你们把......把刘大人和洛少主......怎......怎么......么样了!”
“他们没事,只是暂时受伤罢了。”
“你们......为了我......要......要去害多少......多少无辜......无辜的人!”
“那一夜在皇甫府你就该死了,让你苟延残喘了那么多日已经很便宜你了,与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你当初要是死在了皇甫府,哪儿还有后面这么多事?”夜莺眯着眼冷笑道。
“可......可......可你还是失算了......”暮菖兰忽然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曾经的姐姐面前做出嘲讽的笑容。
夜莺没有回话,黑暗之中,那抹血红只是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我若......我若被判斩首......那......那就没有死在你的......你的手上了......你......你若要现在杀......杀了我......那就是......与官府作对......他们不会放过你和你的......你的断魂门!”
这一席话说完,夜莺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和愤怒。
“我不知道吴师爷到底在搞什么鬼,不然在慈恩寺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夜莺愤恨道。
暮菖兰无奈一笑,咬牙道:“那......那这一次......你可得抓紧......抓紧时间了......”
黑暗中的人影忽然蹲了下来,这一次暮菖兰没有抬头就能看见夜莺离近的脸,曾经冷厉无情的容颜上有的只是些许不甘和愤怒。
“小兰。”
“......”
“我不会让你死于宵小之手的,虽然你该死,但我会让你死得其所,这是我唯一还能为活着的你而做的。在你死了之后,我会拿过那把断剑,然后送往蜀山,从此以后我与你两不相欠。”
看着这位曾经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姐姐,凌音阁的一幕幕不断在暮菖兰的脑海中回荡,她不禁再次感叹命运为何这么不公平,为何要让曾经的好姐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或许自己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彻底终结这纠葛的宿命吧......可是沧行......可是雨惜......
“君......香......姐......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事......”
“你说。”
“替我救出雨惜......别......别让她受苦......”
“你死了之后我会做的。”
“谢......谢谢......”
......
东都洛阳的宜风坊内一直坐落着洛阳最大的豪门:慕容世家,自从天策之主从长安回来后,这里就一直门庭若市,各式各样的访客纷纷来拜访这位威震天下但又不为多少人所见的天策大将军,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近一个月,这让慕容飞雪十分恼火。
“公子!公子!”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慕容府东院响起,一个蓝衣女子快步穿过这些精致的园林径直奔向一栋白色的阁楼。
“公子!”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吱呀”一声,门后出现一个蓝衣少年,见到如此兴奋的蓝衣女子后,少年一脸的惊异。
“钟雨,公子呢!”
“额......在楼上呢......霜凌姐,您这是......”
“你个小鬼头,真是笨得可以,今天什么日子?”霜凌说着用手指敲了敲那个叫钟雨的蓝衣少年的头。
“哎哟,疼!我......我怎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钟雨捂着头叫屈道。
“诺,这个。”霜凌指了指楼廊上的红灯。
“噢!”钟雨恍然大悟:“今天是花灯节呀!”
“怎么样,叫上公子,咱们去逛灯市。”霜凌兴奋地说。
钟雨笑了笑,说道:“霜凌姐,我是没什么意见的,至于公子什么意见,您还是上去问问他吧。”
“走吧,公子一定会同意的。”
这栋阁楼有三层,两人来到第二层后见空无一人于是又到了第三层。这一层的房门没有关,一阵阵宁淡的茶香从屋里缓缓飘出来,闻之令人神爽,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红木门旁,悄悄探出半个头向屋内张望着。
“公子在哪儿呢?”两人四下搜寻着。
“在那儿!”
屋子的另一头,露台旁边,一个闲散的白影正倚栏而立,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他略显闲散和慵懒,虽仍不失那清新淡雅之气,但在这孤独的背影身后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若非旁边还煮着一壶清茶,只怕真的让人觉得慕容公子正独自忧叹呢。
“公子自长安回来后就经常这样。”钟雨叹道。
“小鬼头懂什么,那是公子范相思病了!”
“想谁?”
“你傻呀!那个绿衣姑娘呀!”霜凌说着又用手指敲了敲钟雨的头。
“哎哟,疼!您说就说吧,为何总爱敲我的头!”钟雨捂着头叫道。
“谁叫你这么笨。”
“越敲越笨啦!”
“你们有事吗?”
“额......公子......”
“公子!”
霜凌与钟雨相互吐了吐舌头然后一起走到了露台,来到慕容彦云身旁。
“何事?”慕容彦云望着远方的天空平静地问道。
“公子,今日是洛阳的花灯节,咱们去逛逛灯市吧。”霜凌开门见山地说。
“是呀,公子,自长安回来后与其在这儿天天思念......额......不如去逛逛吧,听说大小姐也在派人买灯呢。”钟雨也附和道。
“花灯节......”慕容彦云喃喃道,双目变得有些迷惘。
“对呀,花灯节!咱们去看看吧,权当散散心了。”霜凌兴奋地说。
慕容彦云轻声一笑,这两个小鬼头说得有些道理,自长安回来后,就算再思念她也没什么用了,毕竟她还有她的命运,可自己又是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匆匆分别,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她独自去面对她的命运。可是......慕容世家......这华丽的门府犹如一把无形的枷锁,将自己牢牢拴在了这里......可叹人世间的命运就是这么无情......
“公子?”见慕容彦云面若沉思,钟雨不安地呼唤道。
“你们真的想去?”慕容彦云轻声问。
“当然啦!”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嗯,这样也好......”
“那公子,咱们就说定啦!”
“这事儿你们告诉姐姐了吗?”慕容彦云忽然问道。
“还没呢,大小姐近日可忙坏了,她自己是肯定没时间去的啦。”霜凌笑道。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静静地说道:“若如此......那就不用告诉她了。”
洛阳的花灯节虽然比不上广西和吐蕃,但在中原大地也别有一番韵味,而且灯节长达五日,堪称全大唐最长的灯节。这五日间,全城不仅张灯结彩,而且大道上仕女出游、放火漆、打秋千,歌声达旦,自宜风坊到洛阳南市几乎是灯火通明,甚至连明堂也挂上了众多彩灯。
现在才未时,但洛阳大街上已有不少人了,四处都是欢声笑语,父母带着孩子,丈夫带着妻子,尽情享受着人间欢乐。
“哇,这街上还真是热闹!”霜凌开心地说。
“大小姐来不了还真是可惜了呢。”钟雨笑道。
慕容彦云四下看了看,洛阳毕竟不再是大唐的第一首都了,纵然繁花似锦又如何比得过长安呢。说到长安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慕容彦云心中又是一沉。
“公子?”
“我们走吧。”慕容彦云说罢率先走在了前面。
在去南市的路上,街道旁已有了不少彩灯,红的、黄的、绿的,就像挂在屋外的彩虹。霜凌与钟雨不停地四处观赏着,但走在前面的慕容彦云却是面色平和,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忧伤。
“公子!您看那盏蓝灯好大!”
“公子,您看,那不是打糕么,真香!”
“哇!还有桂花糕!”
两人一路上拼命想转移慕容彦云的注意力,可慕容彦云仍旧不为所动,双目仍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洛阳的繁华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走不了一会儿,慕容彦云忽然停住了,这忽如其来的一停让霜凌和钟雨险些撞在他身上。就在霜凌欲张口问怎么回事时,慕容彦云开口道:“我们靠两条腿走到南市不知要多久,索性寻一辆车吧。”说罢优雅地一招手,还真的就有一辆马车立即停在了三人旁边。
“三位去哪儿?”车夫惊讶于这三人的打扮,看来必来自于某个豪门。
“南市。”
“好嘞!”
坐在马车上那是如风一般拂过街道两旁的风景,灯、活、人、歌、曲,飞驰之下的它们不断交织着洛阳的繁华。坐在旁边的霜凌和钟雨开心得不得了,或许是被这两人的欢乐气氛所感染,一直平静如水的慕容彦云竟然露出了微笑,说道:“还未到过年的时节,但洛阳城却已等不及了。”
“公子!”
“公子,您!”
“两位,到了南市咱们可得好好看看。”
“公子,您终于......”
“我并非只知道沉浸在回忆中,只是有些时候......”
“钟雨知道,那叫身不由己。”钟雨笑道。
洛阳的南市位于洛水以南,思顺坊以东,沿着长夏门至南向北可以直达思顺坊,但若从城西的宜风坊走则要横跨半个洛阳城,在这期间可以欣赏大半个洛阳城的风景,而且南市往北走又是穿城而过的洛水支流,在洛水两岸还可以逛街,泛舟,以及享受各种沿河美食。
马车疾驰而过,带起一缕缕尘土,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南驶去。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喧闹声也越来越强,显然南市已经越来越近了。
“你们可知道这花灯节的来历?”慕容彦云忽然问道。
“不知道......”钟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笨死啦你,不过我可知道。”旁边的霜凌骄傲地说。
“噢?说来听听。”慕容彦云剑眉轻扬。
“和一个传说有关,嗯......相传古时候有一种鸟,迷路后坠入凡间,然后被一个猎人射死了,后来天帝震怒,要用天火来惩罚人间。眼见人世就要毁灭,人们急中生智,在天帝降火那天,人们张灯结彩,无数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天帝在天上向下看去,以为人间已经陷入了火海,于是就没有降下天火,人间因此得救。后来为了纪念这件事,就有了花灯节。”霜凌一字一句地说道。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赞道:“不错,正是如此。”
有了马车的帮忙,去南市就很快了,眼见前方市面越来越多、灯光越来越亮、人声越来越鼎沸,慕容彦云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深了几分。
“公子,这趟咱们没白来吧。”霜凌笑道。
南市是洛阳两大集市之一,位于洛水以南,嘉善坊以北,思顺坊以东,水太坊以西,轮面积实为洛阳第一大市,比北市大上三分之一,这里汇聚了洛阳最好最多的商家,在这花灯节之际,更加显得与众不同。
“哇,好热闹!”下车后,钟雨眼前一亮,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哎!孩子他爹,快来看呀!”
“杜兄,这次咱们来洛阳可得好好看看这花灯节!”
“哇!娘亲,这灯好漂亮!”
“各位客官快来看看这彩灯哟!自家手工制作,绝对精品!”
“公子,您看这灯节,大小姐来不了真的是她的一大损失呀!”霜凌也由衷说道。
“你们两个想要什么,尽管去挑吧。”慕容彦云微笑道。
“啊?不......不是......我们今天请您来,只是不希望您......额......”霜凌惊道。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走吧,咱们四处看看。”慕容彦云略一颔首,带头向前走去。
南市不愧是南市,琳琅满目的商店让人目不暇接,衣服、首饰、酒店、药店、铁匠,应有尽有,而冬季的水果也陆陆续续运到了洛阳,因此这里的水果摊也是遍布四处,即便是霜凌与钟雨这样久居洛阳的人不禁也看花眼了。
慕容彦云静静地在前面走着,深邃的双目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壮丽的繁华,心中不由自主又想到若她也在这里就好了,可天下之大,自长安一别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公子!您看这石榴!”钟雨在一处水果摊前停下了。
“哎,钟雨,这果子是很漂亮,像无数小小的宝石。”霜凌也围了上来。
“两位好眼力呀,老朽这果子都是自己种的。”摊主笑道。
“大爷,怎么卖的?”
“五十文。”
“不过小鬼头,咱们若是要买可以回去叫府上来订吧,全带回去也不在话下呀。”霜凌说道。
“霜凌姐,逛街买东西讲究的就是个气氛,咱们要是什么都让管家来订了,咱还逛个什么劲儿呀。”钟雨眨着眼说道。
“额,你这小鬼头说得也有道理。”
“公子!您也来看看呀!”
慕容彦云徐步走过来静静一看,这石榴的果实确实滋润饱满,如粒粒漂亮的红宝石,也算难得的佳果了,看来钟雨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喜欢就买吧,带些回去给姐姐也好。”慕容彦云轻笑道。
“好嘞,老爷爷,给我来一百文的,不,两百文的,对,就两百文的!”钟雨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嘞!”
“大小姐会喜欢这个吗?”霜凌疑惑道。
“她呀......哼......她喜不喜欢是她的事,我们给不给她带那就是我们的事了......”慕容彦云轻声道。
三人一行在南市转了许久,毕竟节日气氛犹如一个神奇的染缸,可以让任何心情不好的人都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沉浸在这片刻的安乐之中。当三人走到一家酒店旁时,店中的酒香以及店中喧闹的声音瞬间吸引了霜凌的鼻子和耳朵。
“天间客栈!这名字真有意思,死人来喝酒的地方吗?”霜凌掩口笑道。
“不对吧......”钟雨一脸的疑惑。
“进去坐坐吧,我也觉得这酒香有些与众不同。”慕容彦云说罢,率先走了进去。
这家店所处位置虽然不是特别突出,而且名字也有些另类,但大堂中的人可是不少,小二忙得都不能第一时间接待新的来客,三人在门旁站了好一会儿,小二才一脸大汗地迎上来。
“小二,这是什么酒?”不等小二开口,慕容彦云率先问道。
“公子真厉害,这么远都能闻到,这酒叫青柠酒,可是我们店的特色呢。”小二自豪地笑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儿。”旁边的霜凌嘟囔道。
“那这儿还有座位吗,我看大堂里都坐满了呀。”钟雨问道。
“有有有,楼上还有座位,三位快请。”
小二将三人带到二楼一个靠窗的座位后笑吟吟地问道:“三位客官想要什么?”
“就要这青柠酒,再随便来点下酒菜就好了。”慕容彦云平静地说。
“好嘞,三位客官稍等。”
小二去后,慕容彦云细细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个靠窗的位置,隔着窗户可以看见旁边热闹的街道,而在二楼的其他地方还有不少方桌,不少来客也正在这里大吃大喝,楼下楼上均是人声鼎沸,今日这家店真是财源滚滚。
“酒菜来喽!”
没过多久,小二便端着菜盘旋风般赶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公子,来!”钟雨说着就要帮慕容彦云倒酒,但却被他挡开了。
“公子?”
“钟雨,霜凌,今晚难得同聚在这小店,你们不用把我当少主,今夜我们同是旅人。”慕容彦云说着将三个杯子都倒满,刹那间酒香四溢,令人沉醉。
“公子......这......”霜凌与钟雨面面相觑,慕容世家少主为下人倒酒,这......
“怎么,不给我面子?”慕容彦云微微一笑,将酒杯端了起来。
“啊,不敢,不敢......”两人连忙也端起了杯子。
“来,今日一醉方休。”慕容彦云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入口中,清新泔洌且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柠檬味道,堪称果酒中的上品。
“公子若喜欢这个,咱们尽可让管家来这儿采购。”霜凌开心地说,显然她也认为这酒不错。
“霜凌......有时候......有些酒就要在店里喝才有韵味,就像刚才钟雨说买石榴得在集市上买一样。”慕容彦云轻笑道。
“那......咱们给大小姐带些回去?”霜凌又说道。
慕容彦云轻轻摇了摇头,静静地说:“这果酒带回去想必就不新鲜了......况且......姐姐平素很少喝酒......还有就是......”说到这里,慕容彦云淡淡一笑:“你就不怕姐姐又说你四处闲逛么?”
“啊?这......”霜凌一愣,这层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三人边喝边聊间,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刀客打扮的男子兴冲冲走了上来。两人在旁边最后一张空桌上坐下,为首那个刀疤脸拍着桌子大叫道:“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两位客官......额......来点什么?”小二被两人的打扮吓了一跳。
“好酒好菜尽管上!”
“好咧!”
小二走后,那两人将长刀放在桌子上,刀疤脸开口道:“妈的,这趟长安之行真是晦气。”
“大哥,您说这慈恩寺平时不都风平浪静吗?怎么弄出这等事来!”旁边那人也愤恨道。
听到“慈恩寺”这三个字,慕容彦云心中一颤,到唇边的酒杯不由自主便停了下来。
“是呀,妈的,老子好不容易去一次慈恩寺,咱想着平时那些和尚不让我们这些粗人进去拜大佛,老子就像晚上悄悄溜进去,结果刚一进去就赶上衙役四处抓人,说什么慈恩寺来了刺客!妈的,老子还认为是在抓我呢!”
“那大哥,不是你的话又是谁呢?”旁边那人忙问。
“两位客官,酒菜来了!”
那个刀疤脸都不把酒倒在杯子里,一把抓过酒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半壶酒下去他的脸上立时有了红晕,刀客满意地抹了抹嘴,说道:“见到了,那小姑娘想刺杀住在慈恩寺里的两个人,被官府拿了个正着,听说被刺杀的有一个人是朝廷命官,叫什么......额......刘大人?”
“什么?刺客是个女子?”另一人惊道。
“是个绿衣女子,看上去挺年轻的,哼,那么年轻就来当刺客。”
“那官府抓住她了吗?”
“嗯,官府中有个高手,那个高手把她拿下了。让人惊奇的是那个高手也是个女的,好像还和刺客认识,叫刺客什么来着......小兰?对,就叫小兰!你是不知道呀,那女的武功好生了得,老子躲在那群衙役后面的林子里连个屁都不敢放!若是被发现了,老子死无葬身之地呀!”
“公子!公子!”
“公子!您这是干什么!”
不用再犹豫,也不用再迟疑,是她!一定是她!想不到这才一个月不到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是刺客,她找洛闻天分明是为了紫月灵台,更让人惊奇的是刘晋元为何也在那里?她绝不会可能是去刺杀刘晋元和洛闻天,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误会!还有那个不知名的高手,她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官府之中!
等等!折剑山庄......品剑大会......
想到这里,慕容彦云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背上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品剑大会上擂台爆炸的那一幕立时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是一个圈套,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圈套!那个高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射出那支黑箭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小兰就危险了!
右侧的白袖已经泛起了薄薄的雾气,那是袖中的穿云在召唤他,它也渴望着那个不知名的对手。
夜风徐来,慕容彦云的酒劲散了大半,化为了一阵冷冷的虚汗。但此时他的头脑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明了。自己必须立刻去长安!每耽误一分钟,她便多一分危险!
“公子!公子!您慢点呀!”
“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呀!”
钟雨和霜凌气喘吁吁地从店里追了出来。
“我要立刻去长安。”
“您是说暮姑娘有危险?那雨惜姑娘也......”钟雨大惊失色。
“我会找到她们两个,你给我留在洛阳!”慕容彦云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雨惜姑娘我也会带回来的,你放心吧!”
“公子!那霜凌也......”
“不!你和钟雨都留在洛阳!”
“公子!”
白影闪过,慕容彦云早没了踪影,只留下惊异万分而又面面相觑的霜凌和钟雨,等他们再举目远望时,雪白的身影早如破空的长箭,划过灯火通明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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