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的北方是连绵不断的四明山,这大山中曾经发生的故事早已无人知晓,但每当晨光从天边照来时,仍能精准地射到山涧之中的一座巨大露台上。曾几何时,晨光总能照亮露台上一个伟岸的身影,仿佛他天生就是光的一部分,但这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露台上换了一个人,伟岸的男子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让人惊奇的是,无论春夏秋冬,这女子总是一身黑衣,漆黑的紧身软甲,漆黑的手套,漆黑的长裤,以及漆黑的高筒高跟长靴,甚至是披风和弓箭都是漆黑的,就像黑夜一样深邃,不禁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就是黑夜本身呢。清风徐来,女子秀美的长发搭在黑披风上一同飞了起来,这是她为数不多得能放下她的黑斗篷从而能让人看见她全部美貌的时刻。
女子抿了抿薄唇,继续望着远方的山林。
不多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黑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冷冷说道:“血影堂您不必再清理了,当年那怪物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毁了也好......”
来访者是个看上去年过半百且身着灰色衣衫的男子,听到女子发话后,静静地接道:“夜莺,你真的要放弃你的血影堂吗?”
夜莺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仰起头说道:“现如今整个断魂门才不到三百人,这还是多亏了您,那么少的人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况且......血影堂的下面就是地牢......您......还是封了它吧......”
夜莺的心思吴远寒当然明白,地牢在她的心中留下的可是永远的痛。
这时,夜莺缓缓转过身来,轻盈地靠在背后的玉栏上,抄着双手,略泛红光的双目静静地盯着吴远寒,平静地说道:“千山当年不听我劝告,执意要铸造那个怪物,但这不全是他的错,最大的错就在于那天晚上溜进断魂门的那个人。一个外人轻松就可以破解那么多机关,那地牢还留着干什么?”
吴远寒坦然迎上夜莺那冰冷的目光,颔首道:“罢了,随你吧。”
夜莺看着吴远寒那一头的白发,年过半百的他或许不该如此,但为了他的兄弟,为了这个断魂门,他已然把他全部的生命都贡献在这里了。这两年,若非他四处张罗,此刻的断魂门还如当年那样,不过是一堆废墟罢了。想到这里,夜莺本想开口谢谢他几句,但朱唇刚刚微启,却又不经意地闭上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夜莺,你不必感谢老夫。”
夜莺秀眉一扬,没想到自己表情上这么细腻的变化都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如今,老夫自己亲人的大仇算是报了,当然,这也多亏了你,老夫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帮你和老夫自己报千山兄的仇这一件事了。至于断魂门未来的发展,夜莺,这重任可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夜莺默然。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另一头的大厅快步走来,然后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门主,人带来了。”
夜莺“嗯”了一声,双目中的红光似乎跳动了一下。
“快走!快点儿!”
伴随着两个黑衣人的怒喝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被带到了露台上,随即被粗暴地丢在地上。
中年人趴在地上,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他颤抖着慢慢抬起目光,正看见他面前夜莺那双高筒长靴的靴尖,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再缓缓仰起头,看到的是夜莺那秀丽冷艳的脸以及寒冰般的目光。
“你们从哪儿弄来的?”看着这个在自己脚下浑身颤抖的人,夜莺修眉微蹙,抬头问那个黑衣人。
“禀门主,这个人见过他。”黑衣人拱手道。
“噢?那行,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问问他。”夜莺一听,似乎有了些兴趣。
见夜莺那满带杀意的微笑,两个黑衣人很知趣地退下了。旁边的吴远寒看了看夜莺,又看了看地上这个人,他似乎已知道夜莺想问什么了,但为了不看那最后可能出现的血腥场面,他最终也选择了退下。
这一下,露台上便只剩下了两个人。夜莺低下头,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还在不断哆嗦的中年人。
“大......大......大人......饶命......命......”中年人在恢复些力气后连忙磕头犹如捣蒜,可见来此之前,断魂门的刑具已让他有了深刻的印象。
“说吧,他在哪儿?”夜莺冷冷问。
“回大人话......他......他就在......青荷镇......”中年人边磕头边说道。
夜莺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道:“青荷镇?你确定就是他吗?要是有半句假话......”
中年男子吓坏了,连忙磕头道:“小的......小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也不敢......欺骗大人......小的......小的只知道他......他是个废人......两年前才到青荷镇定居......后......后来就一直在唐府当厨子......”
“他哪儿残废了?”
“回大......大人话......他......他的膝盖骨好......好像被人剜了......”
夜莺秀眉一扬,冷冷道:“你说他两年前去的青荷镇?”
“他......他看上去不是本地人......是......是两年前才到镇子里来的......当时唐......唐府......招聘厨子......他......他就自愿去应的聘......管......管家见他是个残疾......又没腿又没牙齿......”
“什么?他没有牙齿?”夜莺打断了中年人的话,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惊异。
“确实没......没有......”
“继续说。”夜莺恢复了平静。
“可后来......因......因为他虽然是个残疾.....但......但却做得一手好菜......因此唐老爷才留下了他......这两年......他就一直在唐府当厨子......”
夜莺听罢,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个家伙还有这一手......”
“大人明鉴,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要问的情报已然问完,再问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自己搜索了两年才找到那些蛛丝马迹,如今和这个人的话一对应,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见夜莺有一阵子没说话,那个中年人不禁又哆嗦了起来,跪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显然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心中的恐惧也从未彻底消散过,特别是对方保持沉默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夜莺嘴角轻轻上钩,浮起一丝死亡与冰冷混合着的笑意,轻声道:“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该是奖赏你的时候了吧。”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为大人效力是......是小的......的荣幸.....不敢奢望什么奖赏......”
可就在这时,一支利箭自上而下,贯穿了这个可怜人的头颅,箭头精准地从他的后脑勺穿入,再从他口中穿出,而且速度快到都没有一丝鲜血渗出来。中年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已命丧黄泉,而箭的另一头,则被夜莺轻巧地握在手里。
处理完这个俘虏后,夜莺转过身,重新面对露台外的大山,需要的情报已经到手,那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他。或许千山之死的秘密就会从他开始揭晓吧。
“千山......”
两年了,胸前银色十字架上那一抹淡淡血痕仍旧清晰可见。清风徐来,吹起了这一丝慑人的殷红,也吹起了夜莺那永不停息的复仇之心。
......
经过两年的发展,明州西边那个曾经美丽安详的小山村如今已繁荣了许多。但没有人知道这群人来自于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村子是如何发展起来的。人们所能看到的,就是这个干净、整洁、繁荣的十字形村落。近六百号人居住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享着这如诗如画的田园生活。
看着如今繁荣昌盛的暮霭村,暮菖兰很是高兴,昔日的一万两白银至少三分之二用在了村子的建设上,街道都翻了个新,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的房子,新的装饰,更重要的是,村中还种上了许多新的树木,其中就包括了水杉、水松、巨柏、红豆杉、银杉这些珍贵的树种。这多亏了哥哥请来的草木专家:黄晓木。最终,因为对这里水土的欣赏和热爱,黄大哥半年后也定居在了这里。
清晨,总是村中央市场最繁忙的时候,由于村口的大路拓宽且延伸到了明州官道,所以在这里做买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广场上的商铺也从最初设计的十来家猛然增加到如今的二十八家,广场的面积也因此增加了一倍,光是早上在这里流动的人口就有数百之多,难怪暮檀桓总是笑着说:“这里早就应该改名叫暮霭镇了!”
“姐姐!才两年,这村子就大变样了呀!”看着清晨热闹非凡的市场,暮雨惜开心地说。
暮菖兰淡淡一笑,侧身告诉旁边的暮雨惜说:“只要有钱,没有哥哥办不到的事,对吧?”话语中尽显骄傲。
“对,我举双手同意,哥哥真是厉害!”暮雨惜点头道。
“我说雨惜呀......”
“嗯?”
“从你的名字记入村中族谱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你有没有真正觉得自己是村中的一份子?”暮菖兰笑问。
“有!当然有!”暮雨惜立刻回答道。
暮菖兰略一颔首,目视着市场上的人流,平静地说道:“你姐姐我为这个村子奋斗了十余年,可在此之前,我只是个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人,那时的自我价值竟然体现在......”忽然,暮菖兰闭嘴没有再说下去了。
“体现在什么呢?”暮雨惜好奇地问。
暮菖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见姐姐不肯说,暮雨惜知趣地不再往下问了。
村中的一天是繁忙且平淡的,夜幕降临之前,最美的地方自然就属村子西南面的小湖了。那里既有丘陵,又有林地,还有农田、草地,是村中孩子们最爱嬉戏的地方。每当黄昏时,各家父母总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去那里玩上一会儿,当然,那里也是暮雨惜最喜爱的地方。
黄昏,暮雨惜照例来到了湖边,湖中的荷花与荷叶还没完全盛开,况且在黄昏时分也并不十分美丽,朦朦胧胧,看不分明,好看的景色全集中在了丘陵与丘陵上的树林,几十个孩童正在丘陵的草地上嬉笑玩耍。
“哟!雨惜妹妹也来啦!”暮栈边哄着他的儿子,边向暮雨惜打着招呼。
“暮栈大哥好!”暮雨惜甜甜地回了一句。
“雨惜妹妹,这美好的生活呀,就得这样无拘无束!”暮栈满意地笑着,一脸的享受。
暮雨惜笑着点头同意,同时向前走去,清风一过,凉爽至极,混着淡淡的草香与花香,轻轻一吸,心旷神怡。
戊时时分,暮菖兰与暮檀桓也缓缓踱到了这里,而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与孩童们打成一片的暮雨惜。她和那些小家伙们正玩得高兴,而对于这种现象,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兰,你今年去司云崖有什么新的见闻么?”暮檀桓问道,但他的双目仍然盯着正在和孩童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暮雨惜,脸上还挂着一抹浅笑。
“没什么。”暮菖兰静静地回道。
“怎么?今年没和皇甫门主遇上?”
“对,我没遇见他。”
“噢......看来时间错开了呢......”
“但是我却遇到了一个陌生人。”说到这句话时,刚才还平静如水的暮菖兰忽然双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陌生人?”暮檀桓一杨眉,略微吃了一惊。虽然司云崖风光秀丽,但因为山上精怪太多,所以上山的人其实并不多。能被自己这个高冷妹妹用这种不同寻常表情提及的“陌生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暮菖兰顿了顿,似乎是让自己刚才略微激荡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怎么了,小兰?”
“没什么,是一位白衣公子啦,极擅音律,但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暮菖兰说完后将司云崖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全说给暮檀桓听了。
暮檀桓听完后有些吃惊,问道:“你没摸清他的来历吗?会不会是四大世家的人?”
“他不肯说,但他绝不会来自四大世家。”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
暮檀桓耸了耸肩,对“女人的直觉”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因而说道:“他既不肯说,那就算了吧,说不定明年去司云崖还会遇见他。”
暮菖兰没再接话,因为刚才一提到这个白衣公子,她立马想到了那天衣无缝的琴瑟合奏,这绝美的音律恐怕是终身难忘了。
随着夜幕的降临,丘陵上的村民也渐渐回去了,暮雨惜则跟着暮檀桓先回去,留下暮菖兰一人“垫后”。这时,丘陵那边的林中似乎隐隐传来了女人的呼唤声,但细细一听似乎又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恍惚之间,立马就消失了。暮菖兰想要细听,可声音早就不在了,因此她也没有十分在意,在百无聊赖地看了看风景后,也转身向村子走去。
夜晚,安顿好暮雨惜,关好门窗后,暮菖兰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五年了,已经有五年了,自己去了五次司云崖,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其实自己知道每次去必然都是这个结果,但自己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们就这么死了,因为当年他亲口告诉自己:“无论生死,我一定会把瑕带回来!”
“夏侯少爷!这是你亲口说下的话,你为什么不守信约,你为什么不守信约!”这句话自己曾经在悬崖边喊了无数次,可是除了无边的云海与徐过的风声,什么都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除了等待,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床头的幽兰剑在烛光昏暗时总会闪着柔和的红光,这得力于剑上的七枚红宝石,据江平安自己说,这七枚石榴石可是红宝石中的精品,红色中还折射着紫色,无论是硬度还是雕琢,甚至是折光,都是宝石中的上上之品,价值连城。可就是这样一柄价值连城的长剑,他竟毫不犹豫地送给了自己。
“暮姑娘,自古宝剑配美人,配我这个大老粗,那就太可惜啦,哈哈哈哈。”
对沧行的思念似乎都成了暮菖兰的日常课程之一了,特别是在晚上睡觉前。当烛光与红光交织的时候,更能凸显这种感觉。暮菖兰轻叹了一口气,将断刃与幽兰剑摆放在床头,这才昏昏睡去。
一夜无事......
清晨,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忽然惊醒了屋内所有人,同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妇人无助的哭喊声:“村长!村长!”
床上的暮菖兰猛地睁开眼,这时,房间外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暮檀桓已经起来了。暮菖兰理了理纷乱的头发,穿戴好后也走了出去,正好和对面房间里出来的暮雨惜打了个照面。
“怎么回事?”暮雨惜惊问。
“不知道,看看吧。”暮菖兰确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大门开了,一个妇人从门外扑倒在地,流着泪对暮檀桓说道:“村长!我的孩子和丈夫都不见了!”
“大姐!您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暮檀桓连忙把那妇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众人这才看明白,原来是张大锤的妻子,这个张大锤是个铁匠,去年才携着妻儿在村中安家,不是暮霭村族谱中的人,因为打铁打得好,众人也就称呼他为张大锤了,日子一久,反而不记得他的真名了。
“张大姐,您慢慢说,张师傅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会有事儿的!”暮檀桓连声安慰着。
这时,暮菖兰和暮雨惜都在旁边,而外面也进来了一堆村民,三十多人围在暮菖兰家的大堂里,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喵呜”,小黑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轻盈地跳到了暮菖兰的肩上。显然小黑在没变身为巨豹之前,就是一只小黑猫。
见一下来了那么多人,张大娘抽泣道:“昨晚......昨晚......我和丈夫在村南边陪安儿玩耍,后......后来钱......钱大叔来了,我们就和他聊起了买卖铁矿的事......当时我们就叫安儿在湖边玩耍,可......可等我们回来时,安儿便不见了......”说完,张大娘又哭了起来。
听到这席话,暮菖兰一惊,原来昨天傍晚听到的林中声音不是风声!
“那你们找回张华安了吗?那张大叔又是怎么不在的呢?”暮檀桓问道。
可是张大娘却一直在哭,口中反复念叨着:“丈夫不会离开我的,他们不会离开我的......”
“大娘,您要是不说清楚情况,我们又如何帮您找人呢?”暮雨惜柔声说道。
“是呀,大姐,大伙儿都不是外人,您说出来,大家帮您找就是了。”门口的暮禾说道。
“对呀,大姐,有什么难处您只管说。”暮栈也附和道。
暮菖兰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众人的劝慰,而是径直走到张大娘背后,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还是这招比较管用。于是暮菖兰悄悄把手掌贴在张大娘背上,当一股细小的内力输进她体内时,张大娘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人也明显清醒了不少。暮檀桓见张大娘情绪一下便稳定了,再抬头看见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暮菖兰,立刻便明白了,这个好妹妹,还真有一手。
张大娘冷静下来后泣道:“后来我和丈夫一起去南边的林地去找他,可找遍了林地,也没有找到他,甚至......甚至连丈夫也走丢了......”
“张师傅是怎么走丢的,您还记得吗?”暮雨惜问道。
张大娘拭了拭泪,说道:“我......我们在林子里约......约定的分......分头去找......,结果到今天早上,他都还没有回来......”说罢,又是一股悲痛涌上心头,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流了。
暮菖兰听罢,虽然觉得不过是半天不见人,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他们夫妇都是外地人,在这里还算不上熟悉,丈夫和儿子在一夜之间失踪,对于一个本就不够坚强的女人来说,或许是个不小的打击。
“好了,张大姐,您不用悲伤,我们这就组织人手去找回张师傅和华安。”暮檀桓安慰道。
他刚一说完,门口的人几乎是个个自告奋勇要去寻人,感动得张大娘不住地对众人说谢谢。
“小兰,你怎么看?”暮檀桓走到默不出声的暮菖兰身边问道。
暮菖兰不屑地扫视了门口这一大群人,静静地说了一句话:“我一个人足够了。”
暮檀桓先是一惊,随即一笑,这个高傲的回答自己早该料到的,自己这个妹妹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包办所有的事。但今日之事若又放在她一个人头上,未免对她不公,两年前的事自己可没有忘,当这个好妹妹一身血污回到村子的时候,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妹妹就是自己的一切啊。
“小兰,这一次,让大伙儿一块儿去吧。”暮檀桓坚定地说道。
听到哥哥这坚决的语气,暮菖兰也不愿再争下去了,因而说道:“那随您吧。”
“姐姐,哥哥,我也要去!”暮雨惜叫道。
“这么点事儿你就不用去了,雨惜,你和小黑在家守着,我们一会儿便回来。”暮菖兰说道。
“对,雨惜,你和小黑在家守着就行,万一还有别的什么事儿,我们也好有个报信儿的啊。”暮檀桓附和道。
见两位“长辈”都这么说了,暮雨惜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好作罢,于是独自留下来安慰张大娘,让那些人出去寻找。但小黑可是很不满意,充满怨气地“喵呜”了一声之后,蜷缩在一张椅子上睡觉去了。
村子的南边是一大片农田,农田再往南就是一大片树林,这片林地到底有多大,至今也没有人走完过,冒然进林本身就是不明智的。如今三十多号人站在林地边缘,等着总指挥下令。
“我们分头去找吧,每三个人一组,每组之间随时保持联络,哪一组有了线索就挨个儿通知。”
暮檀桓刚一说完,暮菖兰便提着断刃率先走入了林中,而众人也各自组队陆续进入了树林。
“小兰!你等等我!”
暮檀桓与暮栈吃力地在健步如飞的暮菖兰身后追着。
村子南边的森林,多少年来没有人深入过,而且这几年也未见林中有什么猛兽,有的也只是刺猬、松鼠、野兔一类的小动物。正因为如此,林地边缘的草地与丘陵才成了村中孩童们最爱嬉戏的地方。长久以来,这片丛林一直安睡着,无人来打扰它的美梦,偶尔吹过一阵清风,传出一阵“沙沙”声,那是森林在梦呓。
沿荷花湖向南走,除了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外,似乎并无发现,人们相互呼喊着,联络着,但谁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暮大哥,这么找下去能行吗?”在走了相当一截路后,暮栈说道。
“我们分了十几组人,大家呈扇形展开寻找,总会有蛛丝马迹的,我绝不信两个大活人说不在就不在了。”暮檀桓坚定地说。
当下暮菖兰举目四望,若不是为了找人,其实这郁郁葱葱的树林还挺惹人怜爱的,树上的每一片树叶似乎都经过精雕细琢,就像有人把它们清洗干净后再涂上一层均匀的绿色,鲜亮而又光滑,无数的树叶形成一层层美丽的林带,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更加肃穆、端庄,绿枝摇曳,似在驱赶那天上的白云,每吸一口气,鼻中都充斥着花香与草香。
但暮菖兰已无暇顾及这美景了,因为此时左边不远处的草丛里响起了暮栈的声音:“快来看!”
“怎么了?”
暮檀桓还未回过神,暮菖兰已如一阵风似得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暮菖兰沉声问。
“小兰,你看!”暮栈摊开右手,他的手上是一只小红鞋。
不多时,周围的人也一一赶了过来,一见到这鞋子,立马有人叫道:“这就是张家孩子的鞋!”
“那华安必在附近了。”暮檀桓一阵欣喜。
暮菖兰静静地注视着那只小鞋,这再明显不过了,凭一个小孩子的力量是绝不可能走这么远的,结论很简单,张华安被人抓走了。至于张大锤,很有可能是冲进林中寻找孩子的时候一并被抓走了。
“可恶......为什么我总是会碰见这种事,断魂门两年不见动静,难道他们又重操旧业了?他们查到了自己的暮霭村村民身份?或者这次是由一个新的组织操办的?”暮菖兰愤恨地思索着。
可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救命!”,紧接着传来一连串草丛与衣物之间的碰撞摩擦声。
“暮栈!”
“什么!”
众人惊乱之下,暮菖兰连忙回身,她只来得及看见暮栈最后趴在草丛中求救,双手胡乱拍打的样子,转瞬之间,他便被什么东西拖入了草丛深处。
“小兰!救我!”
暮栈的惨叫声如钢刀一样刺在暮菖兰心里,就在这一瞬间,绿影闪过,伴着一句:“别怕!我来了!”暮菖兰早已飞身跃了上去。
那个人似乎正拼命要把暮栈拉向丛林深处,但在暮菖兰绝顶轻功面前,这速度似乎也就如此而已了。
“大伙儿一起追!”
在暮檀桓的带领下,众人一发喊,各自拿着武器也追了过去。
“小兰!快救救我!”见暮菖兰凭借轻功已快速跑到了暮栈身边,暮栈心中的慌乱立即平复了不少。
暮菖兰颔首道:“暮大哥,别怕,我马上救你。”同时抬眼向前一看,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竟然是一根碗口那么粗的树藤缠住了暮栈的右腿,正把他拼命地向后拉。
见到这一幕,暮菖兰只觉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映入她脑海中的第一个事物就是花妖或者树妖。既然如此,自己或许没必要立即斩断这根树藤,反而应该让这树藤把自己带到它的源头。
“小兰,快救我呀!”暮栈见对方无动于衷,不禁再次呼唤道。
“暮大哥,您坚持一下,我要顺着这根树藤找到这怪物,放心吧,我不会让您死的!”
听到暮菖兰这冷静而又沉稳的话语,暮栈点了点头,对她的信任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
就在这时,就在暮菖兰认为暮栈要坚持不住,而自己准备斩断树藤的时候,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巨响,似乎又不少树木被连根拔起。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食人花模样的花妖出现在了暮菖兰正前方的视野里。
“小兰,这.......这是什么怪物!”暮栈吓坏了。
剑光闪过,树藤断为了两截,暮菖兰把惊魂未定的暮栈从地上拉了起来。这时,只听得几声巨响,花妖明显已发现了这两个人,粗暴地撞开大树后向这边扑来。
暮菖兰第一眼看见这花妖的时候,便深深勾起了六年前的回忆,当然,与其说是六年,倒不如说是十一年,毕竟在那个奇怪的小岛上一日如一年。当年,自己在林中亲眼见到夏侯瑾轩、瑕、姜承,还有沧行共战一只花妖。这是食人花花妖的一种,不仅能疯狂地发射树藤,而且那挥动着的枝条上还有不少麻痹神经的毒刺,当然,最要命的还是它那花蕊中的巨大嘴巴。这种花妖应该是凝翠甸特有的品种了。暮菖兰不知道它是怎么游荡到这儿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只花妖比当年那只更为凶险。因为它的体积几乎是上次那只的十倍。
面对这个近五丈高的大家伙,暮栈早已吓傻了,而暮菖兰虽无多少惧意,但也是一副全神贯注,不敢怠慢的表情。当年在海外仙境时,自己曾单挑过一只体积和这个差不多大的鲨鱼怪,在司云崖,被自己驯服的岩石傀儡战斗力也不在这花妖之下。想来自己对付这花妖应该问题不大。可马上出现的景象却是让暮菖兰大吃一惊,只见那花妖巨大的茎上吊着两个晃来晃去的树藤球,树藤球中包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大锤父子!从他们沉睡不起的状况上来看,显然他们已经中毒了。
“暮大哥,快往后退,我来对付它!”暮菖兰说着横剑站在了前面。
“小兰!”
“小兰!暮栈兄!”
这时候,大部队也赶到了,当看见这幅景象后也是各自大吃一惊。
“张师傅!”
“快看!他们就在那儿!”
“这可恶的花妖!”
“别怕,大伙儿一起上!”
当年经历过那一切的村民们其实早就不像常人那样惧怕这些妖魔鬼怪了,如今见到张大锤父子成为了花妖的预备美食,众人各自大怒。虽然众人怒火冲天,但暮菖兰却还很冷静,自己一个人便足以应付,没必要让这些不会武功的村民上去受伤,甚至是送死,因此右臂一抬,横剑挡住了拿着锄头、钢叉、钉耙、棍棒就要冲上去拼命的村民。
“小兰?”暮檀桓一愣。
“哥,我先去把张大叔和张华安救下来,大家一起上反而不方便。”
“好,听你的!”暮檀桓当机立断,下达了让众人住手的命令。
绿影一闪,暮菖兰已挺剑跃了上去,而花妖也发现了这个绿衣来犯者,当下便挥动那绿藤状的右臂向对手拍去,只听“轰”得一声,那一片林木的枝条被打断了一大半,但暮菖兰却借此又是一跃,剑起处,两道剑气精准地斩断了那两根树藤,包裹着张大锤和张华安的树藤球也就从花妖的脖子上滑落下来,紧接着,暮菖兰的又一道剑气到了,剑气精准地削断了树藤球边沿的那些树藤,张大锤和张华安立时从树藤球中滚了出来,就在两人要落地时,暮菖兰快速抢上,把两人扛在了自己肩上,在躲开花妖的一次追击后,将两人带了回来。
“快!把他们带回村里救治!”暮菖兰将两个人交给众人后吩咐道。
“放心吧,小兰!”
当下,暮禾指挥着八个人扛着张大锤和张华安沿原路返回村里,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可转眼之间,众人又惊叫起来,只见暮菖兰已与花妖斗成了一团。
此刻,只见暮菖兰依靠出色的敏捷在花妖枝藤之间来回躲闪,虽然看上去凶险万分,但实无大碍,来回躲闪间,通过近距离观察,通过对手这些招数,暮菖兰也在不断唤醒着当年的记忆,这就是只凝翠花妖无疑了。当年在凝翠甸,花妖左右两只触手上的麻痹毒刺不仅令人非常头疼,而且似乎还损伤不得,因为这花妖手臂的再生能力特别强,虽然它的弱点是雷,但那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已用不来五灵仙术了。为今之计,看来直接斩首是最佳的选择。
主意打定,暮菖兰一咬牙,飞身跃上花妖的身子,先一剑插在它的主茎上,一股黄绿色的汁液从伤口渗出的同时,只听一阵“嘶嘶”声传来,暮菖兰大惊,定睛一看,断刃竟然在冒烟!没想到这花妖的“血液”腐蚀性如此之强,若非断刃乃玄铁所制,百毒不侵,只怕早就断成两截了。
“小兰,小心!”
暮菖兰一惊,连忙躲开了花妖拍来的一巴掌,刚才那一分神险些送了自己的命。
“大家一起上吧!”
“不!哥!”
“小兰!”
“别过来!这花妖有毒!这花妖的血液有毒!你们赶快退开,我能应付!”
暮檀桓见她如此坚决,只得让众人远远退到七八丈外,而暮菖兰见众人退开,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下可以专心对付这怪物了。
当下,剑光闪动,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气如风刃一样劈开花妖的主茎,无数黄绿色的汁液从伤口中喷出,但主茎仍旧坚挺。暮菖兰一咬牙,想不到这柱子般粗的花茎韧性竟如此之好。这时,只见花妖低下头,当它的花瓣全部展开,露出正中央的黑洞时,暮菖兰猛然醒悟,连忙从茎上跃了下来,吊住花妖臂上的一根树藤,躲在了花瓣的后面。这时,只见七八个方桌那么大的黄绿色毒弹从花蕊中喷出,在前面四丈远的地方炸开了,只见毒液所浸染上的草木纷纷开始冒烟,随即变得蜷缩,干枯。暮菖兰大骇,当年自己没见过花妖还有这一手啊!而暮檀桓也连忙指挥着村民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时,花妖转过头来,又是几枚毒弹飞去,其中一枚正中一棵大树,骇人的毒液立即将大树的主干烧得千疮百孔,冒着一缕缕青烟。但暮菖兰可不会被吓倒,因为躲在花瓣后面的她实际上安如泰山,而且她也发现花妖的另一个弱点。当下,暮菖兰再次跃起,躲过花妖的拍击,同时右足在树藤上一点,身子又跃高了一丈有余,在花妖主茎的最上面,距花冠不到一丈处,是全茎最细的地方,只有一个人的腰那么粗,那么弱点就是这里了!
空中的暮菖兰剑刃不断翻动着,四君子的花瓣也逐渐充斥在了剑刃周围,她要用四君之怒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棘手的敌人,而花妖显然也发觉了,可就在它刚把花冠转过来,花蕊对准暮菖兰时,暮菖兰出手了!
“去死吧!”
刹那间,四君怒的凌厉剑气伴着无数花瓣精准而又快速地斩向了花妖的脖子,这一招,暮菖兰志在必得。就在剑气击中花妖脖子的瞬间,一大股黄绿色的毒液从中炸了出来,显然花妖毒弹的原料就是从这里上去的。在众人的惊呼下,花妖那巨大的花冠缓缓坠下,它那折断的主茎已经不能支持起花冠全部的重量了。伴随着更多汁液的喷出,花妖的“头”也就此坠下,落地时传来一声巨响。
“快躲开!快躲开这毒液!”暮菖兰大叫道。
众人大惊失色,只见从折断口喷出的毒液正从天而降,众人连忙各自躲闪,还好先前众人退得比较远,不然必有人被毒液所伤。
“小兰!你没事儿吧!”毒液落尽后,暮檀桓第一个冲了上去。
暮菖兰扭头看了看花妖这软绵绵的身躯以及满身的毒液,口中答道:“我没事,哥。”
这时候,众人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起这只巨大的花妖,大家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呢。
但此时,暮菖兰却是秀眉紧蹙,脸上并无一丝高兴的神情。但暮檀桓却敏锐地发现了,因而问道:“小兰,怎么了?”
花妖,这只凝翠甸特有的花妖绝不可能长到这么大,而且还带着一身的毒液。暮菖兰凝视着那黄绿色,还冒着泡的毒液,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不可能,这太不可能了,只生长于凝翠甸的花妖应该和当年那只差不多才对啊,是什么原因让它来到这里,又是什么原因让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黄绿色的毒液又代表了什么呢?
“小兰?”
暮檀桓的第二次呼唤终于将暮菖兰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哥?”
“这话该我问你的,你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暮菖兰扭头继续注视着花妖的尸体,口中忽然说道:“哥,你带大伙儿先回去,我留下来再查看查看。”
“怎么,这花妖已经死透了,小兰,你还想看什么?”暮檀桓剑眉一扬。
“哥,这你就别问了,这花妖有些古怪,我想再研究一下。”暮菖兰说道。
暮檀桓知道这一直就是自己妹妹的风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完成了两年前那个艰巨的任务吧。虽然不知道她此时发现了什么,但她的想法总是有道理的。
“那好吧,小兰,你要留在这丛林中找你的发现,我没意见,但必须约定好回来的时间,张大叔那边说不定还需要你呢。”暮檀桓沉声道。
暮菖兰抬头看了看天,午时将至,于是开口说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最多十二个时辰。”
“什么?你要在这树林里过夜?”暮檀桓一惊。
“放心吧哥,当年也没少在树林里过夜啊。”暮菖兰笑着安慰道。
暮檀桓大概也明白了,多说无益,她决定的事情真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无奈地说道:“好吧,一切小心,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后你还不回来,我和小黑就来找你!”
“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吧,我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有事的。”暮菖兰笑道。
于是,在暮檀桓的带领下,村民们绕过那些干枯的草木,有序地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只留下暮菖兰孤身一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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