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杨大哥！啊……”少女被苏飞本人亲自按跪在了地上。
“有……有……有本事……放了……放了他们……冲我……我来……”暮菖兰咬着牙迸出了这句话，此时的她只觉五脏六腑钻心般地痛，仿佛刚被人摘出来又重新装回去一样。
听到这虚弱的声音，少女已是潸然泪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都是我们拖累了你。”杨环泣道，他也想挣扎，可本就虚弱的他又怎会是身后那个大个子黑衣人的对手。
听到这些话，暮菖兰惨淡地一笑，轻声道：“是我……自己……自己无能……没有……没有带你们出去……”说罢，嘴角又淌下一丝鲜血。今晚自己争强好胜，死固当然，可惜还害了三个人。同时，自己这一死，村里的委托也辜负了，明州百姓的期待也辜负了。暮菖兰呀暮菖兰，当年沧行为救天下苍生而死，死得何其伟大，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你呢，这一死不仅轻于鸿毛，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将来归于地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他！他至死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你呢，不过是个眼中只有钱的小角色！
“沧行……”
看着手中染血的断刃，暮菖兰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清丽的眼泪混着殷红的鲜血一点一滴地落在剑刃上。暮菖兰绝望地闭上眼，等着龙千山的致命一击。
“哼！敢在我断魂门耀武扬威，留你个全尸已经很客气了！”苏飞怒不可遏，而另一头的龙千山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洗刷着断刃那古朴厚重的剑刃，玄铁所特有的红光在剑刃上若隐若现。暮菖兰的身子越来越弱，此刻的她早已放弃了希望，大敌在前，人质在后，且自己重伤在身，内力所剩无几，除了等死，已是别无选择。
“总会有希望的……”
心中忽然想起的这个声音让暮菖兰虚弱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犹如触电一般。暮菖兰惊讶地睁开眼，因为她知道，这声音不是她哥哥的，也不是叶霖的，也不是夏侯瑾轩的，也不是瑕的，也不是皇甫卓的，更不是杨环和无名少女的。这声音……这声音……
“你忘了吗，小兰儿，终会有希望的……”
小兰儿，小兰儿！只有他！只有他才会叫自己小兰儿，而不是“小兰”，虽然那个声音仍旧平静，但是暮菖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不会错的，这绝不会错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这个声音是绝不会有错的！
“沧行！”暮菖兰猛地叫出了声来。
“哼！死到临头还在说什么胡话，动手吧！”苏飞下令时抬眼看了看那边沉默的门主，见他仍旧毫无反应，便连忙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已经撇下杨环和贺旭且已站到暮菖兰身后的黑衣人动手。
明晃晃的大刀已然举起……
“姐姐！”
“姑娘！”
“小兰儿！”
少女与杨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那个平静如水却柔情温暖的声音刹那间让暮菖兰回到了现实。她眼角的余晖已经看到了雪亮的刀刃。沧行告诉自己总会有希望的，可当她要反抗的时候却发现连剑都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玄铁剑刃似乎闪过几缕金光，暮菖兰大惊，三年前，他在蜀山锁妖塔牺牲的时候，剑上也曾有过这样的金光。今日它出现的时候，似乎比三年前又明亮了一些。就这一瞬间，暮菖兰猛觉一股股细小如溪水的暖流透过剑刃剑柄，传到了自己的右臂，再借此散布到自己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沧……沧行……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寒光闪下，两把大刀齐齐砍向了她的脖子，誓要将这女子当场斩首。杨环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万万不敢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样被这群恶徒斩去了脑袋。
“姐姐！”
杨环满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少女的哀嚎之声，谁知这句“姐姐”不仅毫无悲痛之情，而且惊讶之中竟还有一丝喜悦。杨环大惊，连忙睁开眼，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他惊呆了。
只见暮菖兰的姿势已由跪扒改为了半跪，虽然她的嘴角还在淌血，但却真正举起了握剑的右臂，剑刃竖着挡下了横砍下来的大刀。因为双刀架在剑上，暮菖兰不得不伸出左手去托起断刃的刃尖，来平衡对方向下的压力。虽然很艰难，但确实是挡了下来。这一刻，苏飞和两个黑衣人都惊呆了，而少女与杨环却是喜极而泣。
“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暮菖兰无力地笑道。
那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各自大喝一声，抽回大刀准备再砍。万急之时，暮菖兰只觉又有一股暖流从剑上传来，她全身的剧痛登时好了几分，暖流交汇之时，整个督脉与手太阳经、手少阳经立时畅通无阻。
就在两个黑衣人举刀之时，寒光一闪，断刃破血而出，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各自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黑衣人无助地倒下去了，就在他们倒下的瞬间，与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的暮菖兰擦肩而过。
“哼！姑娘若不束手就擒，可别怪苏某不客气了！”苏飞又惊又怒。
“放……放了……她！”
看到暮菖兰眼中的寒光，苏飞不由得全身一颤，没想到这个将死之人眼中的寒意竟还是这么慑人。但她再怎么有威慑力也不过是个重伤之人罢了。单打独斗都不怕她，何况手中还有这三个人中她最在乎的一个人：这个无名少女。
“嘿嘿，想放人，那就给我们门主磕十个响头，叫十声爷爷，苏某立刻放人。”苏飞狂笑道，一脸的蔑视。
“放不放……”暮菖兰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仍旧冷冷问道。
“苏飞，放人。”沉默良久的龙千山终于开口了。其实刚才两个黑衣人动刀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若这个女子毫无反抗能力，他一定会在大刀砍掉她脑袋之前阻止这一切。因为他惜她是个英雄，自然不会让她死在这些无名鼠辈的手里。她今晚必须死，但显然只有他龙千山才有资格取她性命。如今见对手果然不同凡响，绝望之时竟能有如此作为，惊讶之余，龙千山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高兴。这样的女子才配作自己的对手，显然，为了让她全力以赴，就不应该有什么事情再让她分心了。比如人质。
“可是门主……”苏飞还有些舍不得，显然这张牌是王牌，他还想利用手中的少女好好羞辱对方一番。
“放人。”龙千山再次下令，语气中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苏飞见此，又急又气，但又不敢违抗命令，见少女还在自己手中挣扎，不禁勃然大怒，一把把她丢在地上，对着她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伴随着少女一声惨叫，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妹子！”
“姑娘！”
“贱女人，老子没要你狗命，算你走运。”苏飞对着少女唾了一口。
寒光一闪，伴随着暮菖兰满含愤怒的咆哮声，断刃破空而出，直插向苏飞的身子。这一刻，暮菖兰心中再无疼痛，唯一有的只有那无尽的怒火。苏飞大惊，连忙又想把少女重新抓在手里，可惜已经晚了。就在他刚抓住少女手臂准备把她提起来的那一刻，长剑已掠过少女的肩头，精准地插进了苏飞的小腹里，而苏飞惊讶的表情也永远凝固在了脸上。他想不到，他万万想不到，这个重伤甚至是将死之人，出剑竟然还是那么快！
“去死吧，畜生……”
暮菖兰冰冷的低语犹如万年玄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颤。刹那间，暮菖兰手腕一转，剑刃顿时向上，只见她右臂猛地向上一挥，剑刃顺着苏飞身体的中轴线自下而上，一大团血肉混杂着骨片涌出的同时，苏飞的身体已被剖为了两半。肠子、肺、胃、心脏全部一股脑涌了出来，混杂着上面的脑浆与身后脊柱的碎片，飞溅在了方圆一丈内的所有地方。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杨环和贺旭呆若木鸡，而被鲜血溅了一身的少女也是惊讶地看着暮菖兰缓缓将剑从苏飞的残肢中抽出来，随后缓缓转过身。当龙千山看见她的正面时，也不禁勃然变色。此时的暮菖兰，全身都是飞溅上的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苏飞的，凌乱的长发上也是血迹斑斑，但即便如此，她眼中的寒意与她血垢之下的美貌却是一点没有改变。见到她身负重伤却又勉力支撑的样子，龙千山猛然觉得他所面对的正如一朵浴血而出的兰花，纵然面对无数困难，它也决计会顽强地绽放下去。
此时，龙千山也终于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人了……这剑花合一的招式，这顽强不屈的性格，这毒辣阴狠的手段，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当年那五个人中，果然还有两个人活在世上！其中一个是自己所爱之人，而另一个，正站在自己面前！
“果然是你……”龙千山恍然惊道。
“唔……”暮菖兰秀眉一蹙，连忙用剑拄在地上，以便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随后惨淡一笑，低声道：“你……你看出来了？”
龙千山略一颔首，平静地说道：“对，在下不会看错，果然就是你！”
“哼……”
“君香若在，她肯定会邀请你的，这些年来她可没少提到过你。”龙千山沉声说道：“那在下今日就代她邀请你，加入我断魂门如何？只要你加入断魂门，这三个人在下都可以放走，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在下一概不予追究，而且你在门中的地位和君香一样。”
“君香……”暮菖兰没有理会龙千山的夸奖与邀请，而是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品一杯不知名的奇茶。
“君香……难道！”暮菖兰猛然一惊。
看到暮菖兰惊讶的表情，龙千山再次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因而微笑道：“不错，就是她。”
“什么！君……君香姐她……她加入了你的断魂门？”暮菖兰大惊失色。
龙千山轻笑了一声，徐徐言道：“她已经不用这个名字许多年了……虽然她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但说实在的，在下还是觉得她这个本名最好听。”
“想……想不到……真是……令人想不到……”显然，暮菖兰还没从这吃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可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她人呢！她在哪儿！”
“她出去了，你今日不会见到她。怎么样，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就让曾经那闻名江湖的凌音阁五影只留下一个人在世上……”龙千山说到最后那句时，已是威严与寒意交织。
谁知听到这话之后，暮菖兰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个很好听的笑话。
“怎么？”龙千山冷冷道。
暮菖兰惨淡一笑，说道：“我……当初和君香姐离开……离开凌音阁的时候，我就告诉……告诉过我自己……此生再不会去当杀手了……君……君香姐选择和你……和你在一起，那是她的自由，但我也有我的信念……我这个人是爱财……但我已经犯过一次大错了……为了钱……去残害无辜……那永远只能是罪人，哪怕是以皇帝的名义……”暮菖兰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温柔地看着手中的断刃，续道：“是他……不……是他们……让我明白，能够救人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的过去……不过是个魔头罢了……”
“呵，有意思，想不到这一席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可是经历了不少呢。”龙千山冷笑道。
“哼……少废话……本……本姑娘还没输给你！”暮菖兰用手拭尽嘴角的血迹，随后将剑举了起来，剑尖直指龙千山面门。
“哈哈哈哈……”龙千山仰面一笑，拂袖道：“好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在下给足了你机会，你竟然毫不珍惜，难道你就真的愿意这样去死吗！”
谁知龙千山刚一说完，只听一声巨响传来，大地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就在众人惊异之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这一次众人听得真切，分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砸墙，而这声音就是从大厅右边传来的。当下，第三声巨响传来，同时还隐隐夹杂着人的惨叫声。
“怎……怎么回事？”杨环大惊。
“哇！”贺旭又哭了。
就在这时，第四声巨响传来，就在整个大厅震动的同时，“轰”得一声，右边的墙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伴随着巨石飞出的还有二十几具不具人形的黑衣人的尸体。当巨兽彻底撞开石墙冲进大厅时，所有人又一次惊呆了……
……
“驾”
“驾”
大路之上，两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蹄所过之处，掀起一大片飞扬的尘土。
“夜莺，既然都决定回去了，你又何必那么着急！”吴远寒冲着前面的黑影叫道。
纵马在前的夜莺丝毫不理会吴远寒的叫喊，从东洋商会一路飞奔出扬州城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而自己才刚刚出城没多远。扬州之大且不说了，从扬州快马加鞭回断魂门，至少也得四五个时辰，想到这里，夜莺猛踢了一下马肚子，胯下黑马嘶鸣一声，加速向前跑去。
见夜莺在前面狂奔，吴远寒恼怒之余，也只有拼命跟上。
……
话说这时的暮菖兰已到了极限，能与对方同归于尽固然好，若不能，战死也总比等死好。可就在这时，伴随着这一连串的巨响，一只怪物破墙而出，烟尘散尽之时，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
这还是地牢里碰见的那个怪物吗？刚才只有两个人高的血肉傀儡如今已变得高近两丈，宽一丈，刚才那鲜红的血肉，如今不仅变得更加强壮，而且还有无数人的心脏镶嵌在肉里，正在“砰砰”跳动着，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一声巨响，怪物一巴掌拍开了面前的大石块，将那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的脸缓缓转向了龙千山与暮菖兰。獠牙之上，鲜血淋漓，任何人看到都会生出一丝恐惧之心的。
“这……”暮菖兰后退了几步，如今有这个怪物的加入，看来今日自己是死定了。而不远处的龙千山看见这怪物也是大吃一惊，显然不敢相信这个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时，只听巨怪一声咆哮，向离它最近的龙千山冲了过去，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暮菖兰大惊之余恍然明白，龙千山还没有彻底造好这个怪物，既然这怪物是半成品，且在杀了那么多人后变成这样，那它就一定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
见巨怪向自己扑来，龙千山来不及多想，连忙侧身一闪，只听一声巨响，怪物一拳将龙千山刚才所站之地敲出一个大坑。躲过这一击的龙千山不禁全身冒起一丝冷汗，这正是自己在地牢中苦心铸造的血肉傀儡，它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每一根骨头都是由千百个人的血肉骨组成，只需要假以时日，就能铸造成为一件无可阻挡的兵器，可没想到这半成品竟然提前被放了出来！
“你们……竟然……”
盛怒之下的龙千山大喝一声，向暮菖兰冲去，他恍然明白，就是这群人，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这一刻，他只想让这四人死无葬身之地。见龙千山一脸怒容，暮菖兰只觉全身一冷，她知道这位门主因何而怒。贺旭大意之下触动机关，导致这个怪物提前被放了出来，此刻她也彻底明白龙山镇镇民因何而死，阿旺阿方因何而死了。
眼见龙千山一掌击来，暮菖兰强支着身体，正欲后退，但她明白以她这重伤之身，只要对方全力发掌，自己根本退不到安全的地带便会被掌力震得五脏碎裂而死。万急之时，只听得一声更大的咆哮，巨怪也追了上来，双爪齐出，一爪砸向龙千山后背，一爪砸向暮菖兰面门。正在进击中的龙千山一惊，不得不抽身躲开，而暮菖兰也拼尽力气，用一个滚地翻躲开了。只听“轰轰”两声，地上又多出两个大坑。
见这怪物一再妨碍自己，龙千山怒道：“孽畜，本座既能造你，亦能毁你！”说罢，飞身一跃，一掌向巨怪头上拍去，巨怪连忙挥手去挡，只见龙千山一掌击下，强劲的掌风让两丈外的暮菖兰都有感到全身“咯咯”直响。但见龙千山这一掌不偏不倚拍在了巨怪手臂中镶嵌的一颗心脏上，刹那间，一大团鲜血从心脏中爆了出来，心脏立时成了碎肉。怪物大怒，连续挥舞着巨手去拍打龙千山，但龙千山却在怪物四周、臂间、甚至是胯下来回游走，每一掌击出，必有一大团血肉相随，而怪物胡乱拍打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伤到对手一分一毫。
二十余招后，龙千山飘身退开，只见怪物身上的心脏大大小小碎了一片，鲜血染红了怪物的全身，也染红了脚下的地板，也染红了龙千山的黑袍。龙千山和暮菖兰都以为怪物应该完了，哪知这巨怪看上去没有丝毫受重伤的样子。不仅如此，只见怪物身上的那些被打碎的心脏竟然在慢慢愈合，不多时，一个个新鲜的心脏又从中长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龙千山也震惊了，这就是血肉傀儡的再生之力？
这时，恢复后的巨怪一声尖啸，愤怒地向龙千山袭来。龙千山大怒，眼见怪物又是一拳砸来，龙千山力贯右臂，刹那间一股股浓郁的黑气环绕在他右臂周围，当怪物一拳砸来的同时，龙千山也一掌推了出去，这一掌正对上怪物的巨拳。只听一声巨响，在地板碎裂开来的同时，怪物咆哮着后退了几步，只见它的左臂鲜血淋漓，血肉翻出的同时，已可见那根被掌力震碎的巨大臂骨。见到这一幕，暮菖兰已惊呆了，这一掌掌力之强，实令她无法想象，而且对方还将掌力精准地全作用在了巨怪手臂上，同时还能控制力量不导致血肉飞溅，非超一流高手不可为之。
“唔……”龙千山剑眉一蹙，终于也没忍住，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淌下。刚才为了彻底废掉怪物的手臂，自己以力打力，几乎用血肉之躯抗下了怪物那蓄力的一拳。这一掌对下来，自己已然受伤了。
这时，怪物拖着受伤的左臂，一步步向龙千山走去，令人惊奇的是，它的左臂正在缓慢愈合，时间一久，必然完好如初。眼见怪物又要用右臂去砸龙千山，这时，剑光一闪，龙千山一惊，已见暮菖兰几个起伏后跃到了怪物的背上。此刻，暮菖兰也顾不得许多了，趁乱自己固然可以逃走，可另外三个人怎么办，他们此时全被这怪物吓瘫了，若杀死这怪物，让龙千山活下来，人与人之间或许还能商量，若龙千山被这怪物拍死，怪物必然把剩下所有人赶尽杀绝。那时候不仅自己和那三人必死无疑，整个断魂门的弟子也会成为这怪物不断进化变异的养料。
见暮菖兰来帮自己，龙千山固然吃惊，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在暮菖兰一剑插入怪物头顶的同时，龙千山忍住伤痛，跨前几步，就在怪物因中剑而咆哮，抬起右臂要去抓头顶的暮菖兰时，龙千山抓住机会，再次力贯右臂，这一次，黑气笼罩的不再是一条臂膀了，而是他的全身。
“孽畜，接下本座的玄阴掌吧！”
盛怒之下的龙千山一掌打在了怪物暴露出的小腹上，掌力激荡之下，只见一大堆血肉从怪物的后背喷了出来，怪物的腹腔几乎被打穿，而怪物头顶上的暮菖兰也被掌力激荡得站立不稳，从上面摔了下来。多亏落地时连续几个滚地，这才化解掉这劲力。
龙千山满以为这一掌出去，怪物不死也残，谁知腹部被打穿的怪物并未失去战斗力，就在这飞溅的血雾中，怪物再次用右臂向龙千山袭来。此刻的龙千山似乎已无力去躲闪这一击了，因为刚那连续的两掌消耗了他太多的内力，而且敏捷本就不高的他又有伤在身，唯今之计，只有再次用掌力将这怪物的血肉全部打飞，或许才有希望。
想到这里，龙千山咬了咬牙，黑气再次环绕周身，只是比刚才少了许多。就在怪物一掌击来的同时，龙千山力贯双臂，指间黑气涌动，怪物巨拳到时，龙千山双掌也推了出去。只见黑气顿时化为了一条巨龙，这正是玄阴神功的最高境界，玄龙气劲。刹那间，黑气组成的巨龙已将怪物层层缠住。怪物咆哮着步步后退，右臂独自敲打着这条黑色的巨龙，可巨龙不为所动。
“呀！！！”
伴随着龙千山石破天惊的长啸声，暮菖兰已然明白这是他正在激发他全部的力量。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龙啸，巨龙在怪物身上炸开了，刹那间，整个大厅都在颤抖，无数碎肉混合着鲜血和骨片在大厅中四处飞溅，龙千山将所有的内力混注于玄龙气劲之中，仅此这一招，巨怪已是血肉横飞，身体内碗口那么粗的巨骨也全部化为了碎片。
巨怪发出了一声低吟，如今的它已是不具人形，碎骨碎肉挂满全身，但也是在这个时候，众人大吃一惊。只见这怪物胸腔里竟然有一颗南瓜那么大的心脏，这颗心脏上布满了深红色的血管，而与心脏连接的主血管已被龙千山的内力震断。四周的骨肉已然不在，但怪物这颗巨心还在不断跳动，而且每跳一次，周围又会再生出新的血肉。就在众人惊异之间，一颗全新的小心脏已重新长了出来。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时辰，这巨怪就能彻底复原了。
但此时，龙千山已无力再战，这三掌乃是他毕生之所学，尤其是最后的玄龙气劲，用出之后必将耗尽全身所有的内力。此时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利用这仅存的主心脏不断修复着自己。唯一的希望只有……
“呀！”
不等龙千山把目光转过来，暮菖兰已扬起长剑冲了上去，如此要害的时刻自己岂能不知，龙千山耗尽全部内力才让这怪物唯一的弱点暴露出来，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寒光闪下，断刃径直朝那颗大心脏刺去，可怪物也并不甘心失败，挥动着右臂仅存的半截断骨向暮菖兰扫来。空中的暮菖兰已是全力的一击，本就重伤的她也无力阻挡怪物这千斤般地横扫，此刻的暮菖兰，已经做好与怪物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就在对方的骨头打断自己腰的同时，自己的剑也必定要刺入它的心脏。
“可……可恶！”
不知何时，全身无力的龙千山用他作为平常人的最后一点力气飞身一跃，双手攀住了怪物右臂那半截断骨，这一下，怪物再也无法横扫空中那个快速逼近的绿影了。
“就是现在！”
伴随着龙千山的呼唤声，暮菖兰的断刃不偏不倚刺进了怪物的巨心，剑刃穿心而过的同时，心脏立马炸开了，一大团红绿色的液体刷得一声向前喷去，而爆炸产生的反作用力却将暮菖兰向后震开了两丈余远，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暮菖兰咬牙坐起来时，她猛地发现断刃竟然不在自己手上，等她转过头去时，她惊呆了……
刚才不可一世的怪物彻底化为了一大堆血肉与碎骨，沧行的断刃正静静地躺在一堆血肉上，满是红绿色液体的剑刃上还残留着怪物心脏上的脆皮与瓣膜。在这堆血肉旁边，则是龙千山，可是他却……
“龙公子！”
暮菖兰惊讶得捂住了嘴，只见龙千山跪坐在地上，全身挂满了怪物心脏中喷出的那些红绿色的液体，而且正冒着一缕缕青烟，就像烧开的水所冒出的水蒸气一样。暮菖兰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刺破怪物心脏，心脏爆出那一团红绿色液体时，似乎就是有一股逼人的热浪，可万万没想到，这高温的毒液竟然全部泼到了龙千山的身上。
此刻，暮菖兰顾不得危险，连忙跑了过去，半跪在龙千山身旁，只见他双目紧闭，一脸痛苦，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
“龙公子！龙公子！”暮菖兰焦急地呼唤道。
“哼……这脓血……好强……的……腐蚀性……”龙千山闭目咬牙道。
他这话一出，暮菖兰又是一惊，因为他的声音竟是如此虚弱。刚才那一连串攻击耗尽了他的内力，而关键时刻又被灼热的毒血淋遍了全身，此刻的他伤势和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这个用人血铸造怪物的断魂门门主，暮菖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怎么……不杀了我……”龙千山苦笑道。
看着他全身的毒血，暮菖兰心中也不是滋味，只得说道：“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龙千山冷笑一声，说道：“可叹……可叹我用了……那么多……血肉来铸造这个怪物……到头来……还是自食其果……今日若不废了它，我断魂门上下将……全部成为它的美食……随后这怪物若是就这么放出去……只会危害人间……”
“你当初就不该铸造它。”暮菖兰面无表情地说。
“哼……”
暮菖兰抿了抿嘴，四下看了看，墙角断魂门弟子尸体还历历在目，看来这个怪物是一路杀上来的。且不说自己已无力叫人，纵然叫，也未必有人应，说不定外面的弟子也被它杀光了，断魂门今日之祸，触目惊心。
“你走吧……我已经无力……阻拦你了……”龙千山面带愠色地看着暮菖兰，他确实恨这个绿衣女子，杀他的弟子，救他的人质，还把这个怪物从地牢里放出来毁了半个断魂门，这一切全是因这个女子而起。但此刻他已无力出手，相反，对方却可以杀了自己，但她没有。如今，也只能由她去了。
暮菖兰面色平静，轻声道：“龙公子，虽然你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但我今日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早就被怪物吃了。”
“哼……”龙千山不屑地一笑：“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在……救断魂门……”
见他这么说，暮菖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露台就在后面，而且杨环、贺旭和少女都活了下来，自己虽然身受重伤，但好歹还活着。任务圆满完成，是时候逃离这里了。
“在我……恢复……之前……你最……最好快走……”
暮菖兰默然，只得站起身来，走到一丈外的地方拿起断刃。这时，杨环也拉着刚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贺旭和少女来到了她身边。
“龙公子……再会了……”暮菖兰静静地说完，便带着他们三个向露台走去。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龙千山最后一次呼唤：“兰影！”
暮菖兰一愣，随即淡然一笑，缓缓回过头去，正迎上龙千山的目光。此时的他，眼中平静如水，刚才的愤怒与戾气早已散去，他眼中所映照的也不再是一个可憎的敌人，而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你……你告诉我……如果来一场公平……公平的决斗……你能胜过我吗？”龙千山几乎是拼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看着这个英俊潇洒却杀人无数的男人。暮菖兰一时语塞，他的玄阴神功固然十分厉害，但自己也还有绝招没出呢，真正对决，自己未必会输给他。但此刻，面对这只重伤的猛虎，再想到刚那石破天惊的龙啸。暮菖兰淡然一笑，已有了答案：“龙公子……单论武功……我自然无法破你玄阴神功的全部招式……”
“好……好……”龙千山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微笑：“好……好……”到第四个“好”的时候，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但在暮菖兰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惨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通过露台射入了大厅，照亮了满地的废墟，也照亮了满地的鲜血。看着这暖人的晨光缓缓吞噬暮菖兰与那三个人的背影，龙千山惨淡地一笑，自言自语道：“终于……都结束了……”
晨光刹那间变得透亮，龙千山高大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后，也就此没入了弥散开来的晨光中。
……
从扬州到龙山镇的这一段路，夜莺可以说是纵马狂奔，因为她的心似乎跳得越来越快。天边渐渐出现的晨光已经预示着清晨就要到来。狂奔了一晚上之后，她终于赶回了龙山镇。
前面就是天间客栈了，夜莺心中不断祈祷着千山不要出事，可就在此时，前方的一幕景象让夜莺一惊，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只见正前方的路中央，有一具保持着跪姿的无头尸体，从他身上的黑衣可以判断出这是断魂门的人。夜莺连忙下马赶到了那具尸体旁。当她看见无头尸体旁边那柄环首长刀时，她大惊道：“子荧！”
夜莺无法想象，身为血影堂十二大杀手之一的子荧竟然被人削去了脑袋，颈口断面还那么整齐，对方剑法或者刀法之犀利，令人难以想象。想到这里，夜莺猛然抬起头，快步跑向不远处的天间客栈，当她猛地推开门进去时，只见桌椅的碎片散落一地，右手边，巳桑仰面躺在墙角，看着样子死去已经至少两天了。右前方，丑禹的尸体被三张撞碎的桌子压在下面。
看到这一幕，夜莺又惊又怒，这究竟是谁？！夜莺走到巳桑的尸体旁，他是被一剑穿心而亡，而再过去看丑禹，他则是颈椎断裂而死。怀着无比疑虑的心，夜莺还发现大厅中诸多的血迹与血迹中的虎爪碎片。亥灭的兵器在这里碎了，可他人却不在这里。忽然，血泊中一个包子大小的东西吸引了夜莺的目光，夜莺用靴尖拨弄了一下，这分明是人的髌骨，在这髌骨周围，还有一些人的牙齿。
“夜莺！”看到这一幕，吴远寒也惊呆了。
夜莺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出了客栈，飞身跳上了马背。
“驾！”
不等吴远寒再问，夜莺已再次纵马而去。
……
“姐姐......您还好吧？”
费了很多力气后，暮菖兰终于登上了龙山镇旁边的一座小山丘，这里丛林密布，应该是比较安全了，见暮菖兰不断喘着粗气，少女担心地问道。
“我们......安全了......”暮菖兰拄着剑，背靠着一棵树，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暮菖兰仿佛觉得这两日就像过了两年一样。两日前的早上，自己还不过是初来龙山镇，两日后的这个时刻，自己就已经完成任务了。虽然这两日极为凶险，但只要能或者把人带出来，那就不错。想着想着，暮菖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血污和凌乱不堪的头发，这副模样显然与“美丽”二字毫不相干，但她也只是笑了笑，江湖儿女原当如此。
“姑娘救命之恩不敢相忘，还望姑娘将芳名示下，在下也好全力报答。”杨环感激道。
暮菖兰淡淡一笑，说道：“不用......”
“姑娘！”杨环有些急了，如此大恩，不思回报，那与禽兽何异？
暮菖兰没有回话，此刻她的思绪早已飞到了暮霭村，哥哥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小黑不用再担心了......更何况，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暮菖兰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欣喜，用这银子一定能将暮霭村建成东南最美丽的村子！如今，自己只需要安安全全把贺旭带回去，然后在贺子章面前不要表现出自己受重伤的样子，那就行了，如今贺子章那么多把柄在自己手上，也不怕他赖账。
“杨公子......向东走就是官道了，您回去吧，我还要带贺公子回明州，而且时间紧张......所以......就不能陪您回杭州了。”
杨环一听，脸上第一时间显出的是深深的遗憾，他很想把这恩人迎回杭州府，好好答谢一番，可是......
见他这不甘的神情，暮菖兰淡淡一笑，说道：“杨公子，日后我也定有求公子的地方，这次就算公子欠我一个人情吧......”
见对方如此，杨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可。
这时，暮菖兰将头转向了跪坐在她旁边的少女，只见她眼中泪光涌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暮菖兰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如今要告别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又该何去何从。
少女正自黯然伤心，却发现一只还带着血污的纤细手臂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一抬头，看到的是暮菖兰那面带微笑的脸。
“好妹子，你愿意陪我回家么？”暮菖兰柔声道。
听到这宽容而又温柔的话语，少女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暮菖兰用手帮她擦了擦泪，柔声说道：“我曾经有一个亲妹妹，也有一个义妹，可惜都......”
不等暮菖兰说完，少女已扑到她怀中哭了起来。暮菖兰微微一笑，忍住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自己与这少女相识不过半日，但却对她生出了不知多少怜爱，甚至愿意以命相护，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吗？从暮雪卉，到瑕，再到今日的少女。可惜前面两个自己都没有好好珍惜，这第三个，自己发誓会用毕生之力让她幸福快乐的。
“妹妹......”
暮菖兰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而少女也哭得越发厉害了。其实在她的心中，她也早就把这个绿衣女子当成了自己的姐姐。在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所面对的第一个“亲人”就是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可是就是这么陌生人，用她如水的温情不断关心照顾着自己，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看到这一幕，杨环的眼睛也湿润了，这就是亲情吧，而此时，自己的父母肯定也在为自己担心，这两个月，他们肯定流了许多泪，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快回到他们身旁。想到这里，杨环猛吸了一口气，止住即将留下的泪水，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贺旭，这家伙正坐在一棵树下，神情还有些呆滞，显然还没从昨晚的大战中缓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暮菖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然后把目光移向了西方。
“龙千山......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满地的碎肉竟然都化为了一滩滩暗红的血水，将整个大厅的地板染红了一半，迎着那升起的朝阳，仿佛这是一片血的世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厅后的长廊中传来，这一路上断魂门子弟的尸体和几乎被彻底毁掉的地牢，让夜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
“千山！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答应我，答应我！”
手中的夜莺弓似乎已在微微颤动，而胸前的十字架也在不断跳动着，辉映着银色的光芒，找遍了断魂门都没有发现他，那这露台便是最后的希望了。
“轰”得一声，夜莺破门而出。可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从大厅到露台的地板上，满是碎石和鲜血，而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仰面躺在血泊之中。曾经华丽的黑袍如今已是又脏又破，上面还挂满了红绿色的肮脏液体，曾经飘逸的长发如今也毫无生气地散在地上。当夜莺的目光移向他那曾经英俊但如今却苍白无色的面容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咣当”一声，厚重而又华美的夜莺弓掉在了地上......
“千山！”
夜莺快步赶过去，跪在他身边将他扶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膀上。
“千山！你醒醒！千山，我求你醒醒！”
不可能，这不可能发生，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千山武功盖世，怎么可能会这样！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千山！”
夜莺的眼泪如珍珠般透亮，虽然她有着血红色的瞳孔，但此刻眼中泪水涌动，到让他黑色丛中一点红变成了一抹与周围相溶的粉红。晶莹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了龙千山脸上。
“君香......你来了......”
“千山！”听到如此虚弱的呼唤，夜莺吓得险些魂飞天外。
“千山！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给运功疗伤！”夜莺说着便要将他扶起来，但龙千山却无力地摇了摇头。
“千山！”
“君香......没用的......这毒血早就已经......”
“不！”
看着夜莺那满是泪光的绝美容颜，龙千山的眼中充满了怜爱，这就是自己一直爱着的人......那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这么重情重义，一直都是这么美丽绝伦......
“君香......已经很久......没有见......见你......哭过了......”
龙千山想努力抬起手去轻抚爱人的脸，可他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就在此时，夜莺将他的手轻轻拿在了自己手里，随后又放到了自己的脸上。龙千山拇指轻轻一划，抹去了她脸上的几滴泪。
“千山，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发誓一定会为你报仇！”夜莺泣道。
龙千山惨淡地一笑，他很想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她，但终究他刚刚张开的嘴唇还是闭上了。因为他想起了绿衣女子那句“能救人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这一夜，他已经想了很多，是让自己的爱人一生都被仇恨所困扰，还是让她忘掉一切，开心地过上另一种生活，毫无疑问，自己应该选后者。听闻南诏国有一种神奇的蛊毒，叫忘忧蛊，能让人忘了一切，可惜......自己却没有......
“千山，你告诉我呀！”
龙千山凝目望着这被泪水洗刷的容颜，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
夜莺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告诉自己！
“君香......”
“千山！”
“十字架......”
夜莺一愣，连忙将胸前的十字架放在了龙千山的手里。龙千山轻抚着这枚无比精致和珍贵的十字架，脸上挂着充满回忆的笑容。
“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夜莺含泪点着头。
“相传......这是......这是......住在西边的人最信奉的东西......在遥远而又古老的拂菻国......每个人都有一个......他们......他们坚信这......这十字架能带来一生的幸福......”
“这我知道......”夜莺含泪柔声道。
“龙兄弟！”
此刻，吴远寒也赶来了，当他见到了这一幕时，他也惊呆了，连忙赶了过来，跪在龙千山的另一侧。但此时，龙千山的注意力全在那枚十字架上，见吴远寒来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继续摆弄着那枚十字架，手上伤口所渗出的鲜血在那满是银色的十字架上留下了一丝刺眼的殷红。
“君香......相信......它会替我守护你......一生一世......”龙千山努力将这枚十字架托到了夜莺面前。
“千山......”夜莺流着泪，接过十字架，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好。
此时，龙千山缓缓将头转向了同样已老泪纵横的吴远寒，轻声说道：“替......替......替我......好好......照顾她......”
“龙兄弟，你纵横江湖十余载，又有血影相随，你不该有此大劫啊！”吴远寒哭着说。
“千山！千山！”
但此时，龙千山双目已闭，不再说话了。夜莺一把把他搂在怀里，眼泪滚滚而下。回忆起他曾经雄姿英发的样子，夜莺仿佛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崩塌了。
“我不该离开你的......我不该离开你的......这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我若不走......我若不走，你就会好好地活着，我们不是还要去看四明山的梨花吗......我们听着鸟儿的歌唱......畅游在山水之间......你......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先走了......为什么......”
此刻，朝阳彻底从大山后面升了起来。炫目的晨光将大厅照得一片血红，映着满地的血水，更让这里成为了一片红色的世界，纵然是夜莺这一身黑色的衣裤，也被照得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莺的脸上只剩下了淡淡的泪痕，她的眼泪似乎已流干了。
“夜莺......”看着这个伤心的女子，吴远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中的伤痛不比夜莺小，但他毕竟是男人，他自认自己是个坚强的人，经历过丧家之痛的他再经历一次丧兄之痛，无非是在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道伤口罢了。
“夜莺......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老夫答应了千山兄，会好好照顾你。”吴远寒破天荒的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这个素来对自己冷言冷语的黑衣女子说话。
夜莺听了这话后并未回答，只是低着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龙千山，纤指轻抚着他的脸，吴远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轻声道：“想不到，凌音阁五影之首的血影大人......也会有这么伤心的时候......”
听到“血影”这两个字，夜莺缓缓抬起头来，映着血红的晨光，再配上她双瞳中的红光，仿佛真的是那浴血而来的煞神。
“你不用这样激我......若不能为千山报仇......我誓不为人......”
夜莺这话很平静，但话语中的威严与寒意让吴远寒全身一颤，同时心中也默默升起一股欣喜，她果然不会被悲伤所击倒，哪怕失去的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仍旧还是那个血影，那个让全天下最胆寒的杀手......
“夜莺，老夫也发誓，会用毕生之力，助你为千山兄报仇。”
晨光缓缓褪去了，那是因为太阳越升越高，但刚才还弥漫着整个大厅的血色却还没有完全褪去，至于夜莺，她心中的那片血色或许才刚刚升起，映着她胸前银色丛中的那一抹红，仿佛要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悲伤、凝重，却又慑人心魄的血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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