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jue)迷,觉(jiao)迷,归来总一般,前者不必赘述,后者觉察迷途,却恍惚间不愿细辨,自意深淀,以求来路,是无奈之举还是心愿已许,旁者难分,己者难言。
天空劈开一道裂隙,慕思平从中间跳出来,劈头就问,“这是到哪了?”
“南向裂隙,此去星原又是遥遥万里。”圣像轻叹道,“要胜皇师利,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切莫太过在意。”
“啊..”慕思平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星原广袤,想必现在还在中段吧。”
十个脑袋微微伏低,看得慕思平心里发急,一丈不到的人和九丈的巨像相比,心理上就矮了一大截,这女菩萨还光芒万丈,飘带玉镯,身上珠串铃铛叮叮作响,清脆好听,慕思平只到得足踝上方,被金光白玉晃得睁不开眼。
“你能…变回来吗?”慕思平背对着她,揉着发酸的眼睛,避开发光的物体。
“我若说这才是本相,你信么?”圣像悠悠叹气,一只门户大的玉手平举,托起了那个小小人体。
“你..你做什么?!”慕思平脚踩软垫,心里十分不踏实,“我又不是那只猴子..”
“我亦非佛祖。”圣像的正脸说了话,左二的侧颜应和,“可掌中须弥的法术,我也是会的。”左三的面孔略带忿怒,又对掌心那个人儿递出两只大手,一者禁伏、一者握着个金铃,叽零零地摇动,这声音听在耳中,只是微微影响了下思绪,随即散去。
右一的头颅上显出个阴阳脸,说的话也平和中性,“再加点料怎么样?这也是考验。”左五那颗脑袋可不愿意了,“对定力的考验吗?人都一动不动了,跟个蠹虫似的,我看他呀,撑不住几招。”右二的脑仁慢慢挪着,“那也说不定,他现在闭耳塞听,说不定只是被你们搅扰地烦了,要是我们放下争执,静立不动,看他还有何作为。”
众面孔一人一句,只顾挤兑,只有那右三的面孔温润寂静,“你等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虽然人家的心早是烦乱,可还是止乎礼,称于心,没有什么僭越之举,说明什么考验人家还是勉强通过了才是。”
阴阳脸率起嘲讽,”哟,这么向着人家说话,也不怕..”
“好了,”庄严慈悲的正面终于打断这无聊地争执,拿起一个如意,在各人头上打了一下,自己也没放过,“维持这般法相,只是因为元气聚敛过甚,一时变不回去,我都是我,有什么好争执。”
见诸首讷言,她轻轻伸出手臂,捻起那个翠袍的小人,放在呼出的云朵上面,而后微微后缩,整个宝相也随之不见。
慕思平揉揉脑袋,从云朵上起身,左看右看。
“别看了,在这里!”少女趴在云朵上,眼底是可见的疲惫。
“虽然道术非凡,但从震旦世界对于道阶的认可上来看,你还不算天道者,我这借拢天地元灵的做法也就勉强了点,一变回来,怕是没力气飞了,怕你不接着我,这才变个云朵出来。”
“啊…”慕思平踏踏这飘忽的棉花,”刚才…刚才那几个..也是你?”
”都是,”贝清莪一拉棉絮,挺身坐起。慕思平连忙退后几步,可一团云气也就七尺方圆,他也只能站在空气里。这长飘绸带,束裙彩结,摇曳生光,刚才的圣像的确是她没错,没去过那长风漫沙的敦煌,认不出那飞天的身姿,慕思平只觉尴尬,本来的翠丝披上了流彩,银苏亮簪在用元气笼眼的习惯下显得尤为刺眼,他盘膝坐在天上,叹息几声,“你能变回来吗?”
“刚才你和自己吵起来了?”慕思平原地转着圈圈,“要不要落下去?”
“不要,”宝黛色的眼睛平视着他,“在天上更安全。”
……
”等我一会,”少女闭上眼睛,“皇师利这下怕是要对异见者痛下狠手,但支离邪的几件宝物,不能落于他手!”
一道青光,来得极快,流窜到两人左近,老笔妖无头无脸,这次连人脸也懒得绘,却偏偏和人一样喘着粗气,“哈…哈,总算赶上了,你们两个跑的真快!”
“笔妖爷爷累了?”贝清莪眼眸张开一道缝隙。
“爷爷两字可当不起,你还是喊老支这个合适!”造化笔打着旋儿,连连推辞,“想我也是孤家寡人哪,得罪了皇师利,要走遍天涯海角,讨人家的洗脚水吃!唉,”老人家抖抖笔锋,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笔妖爷爷风华正好,怎么会流浪天涯呢?”贝清莪瞄了那边一眼,见慕思平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不由有些怨怪起造化笔来,支离邪死了上万年,老笔妖让自己喊他爷爷…成何体统?!
“嘿哟!小祖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管秃了半截的毛笔,能上哪儿猫着,再说皇师利这次铁了心哪,还没回去,就发了一道天道传音,斗廷斗部、以及白虎厅总共两三万道者,都出了窝啦,说要缉捕叛逃八非学宫的入魔道者和逆鳞成员,小天和肥龟虽然没进天狱,可都被框在院子里啦!我估计这会啊,也就…”
话没说完,只见贝清莪马上站起,拉着慕思平,“看来离开学宫的那些人现在处境不妙,可是隐书,绝不能落在皇师利手里!”
“哎哎,先别忙着走哇!”老笔妖腾身一转,拦住了去路,“现在就差画名涂影捉拿二位啦,我跟你们说啊,西方那地段也不安全,听说各处黑坛扰动,估计天宗我那里又出了什么新花样,你吃得消吗?”
贝清莪沉默一下,身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慕思平左右看看,把头偏到一边。老笔妖嘿嘿一笑,凑到跟前,“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还不为他着想吗?”笔尾调皮一翘,“这小子人傻手辣,可是万年来理想的人选,你们还画了押,总不能…”
”笔妖爷爷,我心里有数。”
“老笔妖,大放厥词可不好。”慕思平想到造化笔在面对皇师利的时候临阵脱逃,心里不大高兴。
“嘿,小子,你不是善男,那她就是信女了?啧啧,我可得提醒点儿,”
“请不要乱开玩笑。”贝清莪直勾勾地盯着它,手臂和发丝上彩带飞舞,映亮了通明的侧脸。
“我这是在履行职责!”造化笔振振有词,“老支叫我看着你们几个,你是最安静的一个,也是个最不省心的那个!”
“你到底要说什么?”认识这么久,贝清莪头一次有点不耐烦,连慕思平都忍不住转过头来。
“我是告诉你,这是道者自己的事情,魔也好,白王也罢,这个根子呀,是老支没带好,伏太因倒是潇洒了,可敌不过天数,天宗我呢,自以为领悟真意,殊不知啊,‘那个东西’一直藏在尾巴后头,哼,他要是能想得到,除非把脑袋长鼙鼓上!”
“造化笔,要照这么说,你才是震旦最聪明的。”
“那可不作数,这都是老支那头老鸟在弥留的时候一个人说悄悄话,却不妨我开了灵智,一股脑儿听了去!”
“可你总不能说,当年支离邪那个老无赖就把后世的规矩定下了吧!”
“那倒没有,”造化笔悻悻赞同,“那个老家伙留下了烂摊子,现在终于无可收拾。”
“我也不打算帮他善后,”贝清莪遥望远方,又一下子回到慕思平身上,那眸子闪着微光,冷气浮沉,不知是放弃梦想还是怀着希望。
干嘛这么看我?这话当然没问,可听着两人对话,慕思平半梦半醒,半懂不懂,听在耳中,不大对劲。
“那老支可苦喽!”鹅黄色的笔尖蔫巴下来,老笔妖自怨自艾一句,又憋着蔫坏的主意,“慕思平小子,我可告诉你,这老姑娘可不是人哇,她对你好,不过是天气还晴朗,要是遇到阴天,就..”
”就什么?说话不要留半截,可要一气说完——“贝清莪站在它后面,眼里红光成了外圈,蓝眼睛狠狠扎在毛笔上,叫老笔妖气势一泄。“思平,偏听则暗,老无赖的话揪毛去尾,还是能入耳的,要是感兴趣,也不妨听一听。”
“哎哟哟——你可别这么说话啊,”老笔妖打着摆子,“老人家心血管失调,你再一闹,怕是得归西去咯!”
“那,隐书有难,笔妖爷爷觉得怎么办合适?”贝清莪身子高挑,说话间特地弯腰,凑近了说,照顾下蔫巴的老同志,老同志非但不领情,反倒被吓一跳。“臭丫头,自己拿的主意,偏偏为难我老人家!小祖宗我不伺候啦!”
造化笔说走就走,一道青光飞出视线,临走也不忘添堵,“那边的傻小子!眼下道魔都是你的敌人啦,某人给你铺了路,就等着你一直走到黑哪,我老人家冒死点醒你,可千万别不领情啊!”
“该死的老无赖!”贝清莪哼声骂上一句,转首望向慕思平,笑语盈盈,“你有什么要问吗?”
“摇什么头?怎么不敢看我?”少女把脚一提,“我穿鞋了啊,没有光着脚。”
”从这里往南,有大点的集市么?”
“你不是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吗,去哪儿干什么?”少女凝目思考,“再说了,老笔妖带来的消息应该大差不差,要是斗廷那边下了追捕令,我俩可能什么都买不到呢。”
“我的笔坏了,造化笔属于支离邪,它不听话。”慕思平横移一步,虚指一点,面前是个金色的罗盘。
“未央城,大罗天城,升龙城,都差不多远。”贝清莪跟上看了一眼,“去升龙城怎么样?“
“嗯。”
“有一个条件。”一只手轻轻攀上肩膀,贝清莪随后开言。“六万里,刚刚和天道者大战一场,我可没那力气飞过去。”
两手轻轻交握,“把元气借我一些,不然我恐怕撑不了几公里。”
“你累了?”慕思平飞快扫过一眼,“那歇一会?”
“时间不等人,”贝清莪摇头,“斗廷那边可没歇着,咦?他也来了?”感觉脚下土地的松软,就知道那个人怕是一路刨地赶来了。
狐郎君活像个泥鳅,从一边钻出来,头上煤灰泥屑糊住了面容,劳累的身体潜藏的力量却胜过同体积的爬虫。
“你那股气,十三年前我就能分辨出来,狐郎君不是狐狸,却是闻味的主。”屠苌扒开泥土,就露了半身,此人潜踪匿形的本事确实一流,要是慕思平离远了看,难保不把此人当成偷瓜的地老鼠。
“是芝兰玉桂的香气,我以前就该注意的。”贝清莪向他道谢,“要不是你提醒,以后冤家仇敌也可能用这个方法找上门。”
“可不见你在意过。”狐郎君微微一哂,却突然眼睛一瞪,“你怎么穿成这样?蛛妖婆年轻那会也没这么大胆!”回忆被勾起,地狐狸声音颤了一下,又恢复平常,回到现实,却又不失调侃,“你这样,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柳下惠,倒也有趣。”
“狐郎君,你可别瞎说,这可是灵羽衣,哪怕是没法飞的甲士,换上它也可以登仙,第三纪的以后,战火渐弭,也有不少轻灵的羽士把它改作舞衣,只是而今手艺失传,街坊只有形制上纺织,没了真货而已。”
“什么真货假货,你跟男人说去,他们可不信这个。”狐郎君笑了一声,“还舞衣?上一纪天魔舞女祸乱君王,震旦列王纪结束,它可是承载了那段血泪的祸首。”
“那些是魔徒。”
“魔徒?”泥巴里狐狸翘起‘尾巴’,“我看那小子是一直憋着,这才没化身成魔徒!”
“狐郎君,”少女叹了口气,“从当年认识你,你这人口里就一直不干不净,做人也没个正形,为人却出乎意料地可信,从落脚处一直追到这儿,就是为了确认我们的安危,你这个朋友,永远不会白交。”
“哈,”屠苌笑意顿敛,“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被皇师利撵到这儿的,既然你不高兴,这就打道回府!”
狐郎君打个滚,重新窜进地里,声音闷闷地回响,“小子,打个醒,晚上睡觉时候睁着眼,别给表面端庄的妖精给吃了,骨渣子都留不下!”
我没有骨头渣子,还不是人哩。慕思平胡思乱想着,也不忘提醒。
“你还是换一身合适。”
“来,跟我念,舍利子…”
”那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看你怎么想啰,”贝清莪浑不在意地把臂轻语,“斗廷攘外先安内,我们也不能闲着,得抓紧每一步。”
“再说,你什么都不问,就是选择信我,那我….也当不负所托。”耳边是呢喃轻语,慕思平听在心里,没来得及揣摩,又是往常音色的催促,“快点啊,我没法全力飞行,六万里可是整整两天两夜,说不定路上还能捡个漏网之鱼,就抄在了皇师利的前头。”
“好。”慕思平阖上眼,复又睁开,平静一望,再无障碍。二人腾空飞起,只待弥远长趽。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