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街上的花灯五彩斑斓，络绎不断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街上随处飘荡阵阵的酒肉香味，孩子们攥着红包在各种各样的小摊位窜上窜下。
一个高大和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暖暖的灯火里并肩而行，喜庆的红色染上他们的衣裳，乌黑的发丝映着熠熠的光芒。数月前，相似的夜晚、相似的场景，他还是二公子，她还是他身边的丫头。
雾辰微笑地听着小牙欢快的话语，她手里的烟火棒绚烂夺目，衬托着她那娇憨泛红的小脸蛋真令旁人心醉。
但愿这一刻永恒停顿，远离江湖上一切纷扰。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身边的小牙转眼间消失在人海中。“小牙！”他马上停下脚步回头，却只见一张张陌生的脸。雾辰心头一紧，莫不是走失了？还是被人拐走了？他真懊悔自己刚刚走神了。
“这位公子似乎心事重重，不如让老孙替公子驱邪提神如何？”突然一张孙悟空的面具闯进雾辰的视线，他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顿时舒了一口气。
“小牙，我以为你走丢了。”
“啊？为什么我戴着面具你还能认出来？”小牙失望地摘掉面具。
“恐怕这街上穿得一身破旧的除了我们两个没别人了。”他佯作一本正经地说。
“真没趣。”她皱了一下鼻子。
“不要再自己走开了，这里人山人海，小心被某个采花贼拐掉。”
小牙捉紧雾辰的衣袖，“这样就不怕啦。”
他微笑。
“我们去吃饺子吧。”小牙带雾辰到一个小摊上，锅里白烟朦胧，散出的韭菜香味分外亲切。“以前在家里除夕夜一定会吃饺子的，姐姐亲手包的最好吃了！问剑门里也会有吧？”
“没有。一般除夕夜里爹会让大家一起吃顿饭，然后就是师兄弟们切磋下武功。”
“又是切磋，还好我不是那里的弟子不然会被闷坏的，外面的世界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天天顾着练功不能随意出去多浪费。尤其是尝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是多么不幸福的人生啊。”
“看来我现在是个幸福的人了。”
“当然。不知道姐姐和爹现在怎么样了，连星霭和云霏都不在，今年就剩他们两人过了。雾辰，你后悔跟了我们走吗？”
“如果我没有跟着你们，今晚就不能和你一起逛集会、一起吃饺子了。”小牙脸蛋一红，他又继续说道：“离开也好。”闻言她顿感语气里泛着点点悲伤，夹起饺子的动作霎时停在半空，雾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因为爹的死而自暴自弃。”
“你会找邪教报仇吧。”小牙刚说完，雾辰愣了愣。“有时候复仇会让你看不见一些美好的事，当然我不是要阻止你。”
“我答应你，我不会被复仇蒙蔽双眼。”
“真的？”
“嗯。”雾辰淡淡的笑意使邻桌的几个女子不禁侧目，这一切小牙尽收眼底。“雾辰，你不是一个坏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了。”小牙突然说道，他愣住了。“一个暴戾的人是不会这么温柔的。”
她的话就像一泓温泉慢慢地在他心间流淌，暖暖的。“谢谢。”良久，他才找到能够表达无尽感激的词。
“所以你不要老是自责了，自责不是你唯一能做的。”
他被深深地震住。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内心的负罪感。“难怪你不像其他的侍女会害怕我。”
“当然啦。”
忽然嘭地一声巨响，夜空上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刹那的璀璨过后，地上的人们留下连声惊叹。
吃完饺子，小牙拉着雾辰钻到一个竹棚前看戏，虽然她听不懂台上的戏子在唱些什么。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舞台上的幕布被人一剑劈开的时候，这个喜庆的夜晚注定要被杀戮打破。
几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观众已经吓得落荒而逃，雾辰牵着小牙的手以防被暴走的人群冲散。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步伐不稳，面带不甘地盯着追赶他的几人。风掠过男子的耳边的发丝，雾辰依稀能认出那似曾相识的面庞。
“见棠……”他一不留神，手里放空了。“小牙！”他焦急地东张西望。
左见棠不愿就此被捉，他一咬牙，飞身跃进人群。他掠过几个男子，一把捉住一个衣着破旧的姑娘作人质。雾辰暗叫不妙，那穿得破旧的除了小牙还能有谁？赏金猎人中有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他不屑地看着左见棠，眼里充满狡诈的光芒。
他也随手一捉，捉住了一个瘦弱的妇人。“你捉多少个人质我就杀多少个人质！”此人何其阴毒！其他同行非常不齿。雾辰也认出其他几个赏金猎人都是昨天坐在客栈里喝酒的，连那位内力深厚的女子也在其中。
尖嘴猴腮的杨天破见左见棠毫无回应，便提着妇人的头发用剑往她的脖子上一刎，随手一扔。他眯起眼睛说：“要不要再杀一个？”
左见棠和雾辰异常震惊，此人手法狠辣、言出必行。
“请放了我娘子，我愿意做你的人质。”雾辰对左见棠说。
“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请你放了她！”雾辰不知不觉紧握着拳头。
“你们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杀过去不就了事了吗？”昨天那言语狂妄的年轻人李长风瞬间便跨到左见棠跟前，凌厉的掌风刮过左见棠的耳边，他挟着小牙把身体一偏，硬生生地躲过了李长风突如其来的攻击。岂料他这一掌只是虚发，另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向小牙的肩膀，五指入肉，暗红的血渗透了她的衣衫。
血气攻心，小牙口吐鲜血。
原来李长风的目标一直都是人质。赏金猎人真的是毫无道义可说。
“对不起。”左见棠轻轻的三个字送进她的耳中。
“真是两个不择手段的人！”那内力深厚的女子露出鄙视的语气。
“那拂晓仙子有何高见？”杨天破也语带讽刺。
原来那女子的名号是拂晓仙子紫非暮。她漠然地盯着他。
风忽然变大了，刮得他们的眼睛有点干涩。
“不管你们何方神圣，伤害我娘子的人今晚难逃一死！”雾辰已经抢过小牙，此时的他不再是野夫的模样，赤红的双目映衬着暗红的发丝，杀气四溢。他闪到李长风的面前，仅用两指就抠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李长风一声哀嚎倒地，四肢鲜血淋漓。他们都很清楚李长风已经武功尽失，俨然一个废人。
“你，你，你这副模样，是传闻中的方二公子？”杨天破最先反应过来。“我们甚少跟武林中人来往，你何必来插一手？”
雾辰愤怒地瞪着这个卑鄙的小人，暴戾的笑容让他更像一个恐怖的夜叉。“轮到你了。”
杨天破尽管面色煞白也依然镇定地拔剑相向。雾辰却不躲，他用另一只手握着剑刃。杨天破诧异地看着这陷入疯狂的少年，他仿佛完全不在意手掌的痛楚，诡异的红眼越发狰狞。然而，他的剑居然被雾辰徒手握断了。
猝不及防地，雾辰用断剑划破了杨天破的左脸。他仰头大喊，鲜血淹没了他半张脸。
“跑！”他趁大家没回过神来拍了下左见棠的肩膀，一同纵身没入夜幕中。
等后面的几人反应过来后又是一番穷追。
雾辰他们躲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小牙脸色铁青，他暂时替她点穴止血，握紧她冰冷的双手。
“你是雾辰？”左见棠一看到他便猜到七八分。
他点点头。
左见棠半跪下，对小牙的伤势愧疚万分。“我不应该做出挟持人质这种下三流的事。”
“怪不得你。”
奈何两个大男人不方便查看小牙的伤。
“她中的是李氏的摧心掌，如果位置再下偏移一点她是必死无疑了。”一把清冷的女声在黑暗里蓦然响起。
“是谁？”两人顿生警觉。
声音的主人缓缓地从黑暗走出，她黑色的劲装已然和黑夜融为一体，苍白的面孔永远透出一股冷意。
“拂晓仙子？”左见棠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果他们现在武斗必定会惹来其他赏金猎人。
“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左见棠。”紫非暮看出他的顾虑。“这里只有我可以救这位姑娘，你的内力太刚烈，她会受不住的。”她淡淡地看着雾辰。
“你的条件是什么？”左见棠道。
“见棠。”雾辰欲阻止他。
“你的人头只能属于我。”
“见棠，你不需要这样，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救她。”
“不，这是因我而起，应由我担当。拂晓仙子，请容许在下颈上的人头能再留一年，一年后在下自当奉上！”
“为了什么？复仇？还是名利？”
左见棠的目光黯淡下来，低声道：“为了找一个人。”
听到他的答案，紫非暮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旋即又恢复漠然。她走近小牙掀开她的衣服，五个深深的窟窿让人不忍直视。“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简直诋毁我们赏金猎人的名声。”她掏出一颗丹药送进小牙的嘴里，“我先用凝神丸稳住她的伤，明天一早你们到城外五里处的一个破山庄找我。”说完她转身离去。
“见棠，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我何须见外？想不到五年后我们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好好照顾你娘子，我先走了。”
幸好刚刚的大闹集会让所有人害怕得提前熄灯睡觉去了，雾辰背着小牙顺利地潜回客栈。
第二天清晨鸡鸣过后，雾辰收拾行装背着小牙离开客栈出城了，小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临走前他把结算的银两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小牙软弱无力的手垂在他胸前。
“雾辰……”她乏力地在耳边喊道。
“小牙？我们快到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你……请你……不要自责……”
他一想起小牙左胸上的五个窟窿就咬紧牙，甚至渗出了血丝。
“也……不要怪……左见棠……其实他不坏……他昨晚还跟我……道歉了……是我没有跟紧你才走丢的……”
“我不会怪他的，你也没有做错。不要说话了，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走在前面的小花扭过头来看看他们两人，或许只有小花能看见此时的他眼睛红红的。
小牙苍白地笑了笑，放心地睡过去了。
雾辰没有发现随着他们两人一猫的远去，有两人紧跟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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